第25章 暴雨将至
張子堯:“……”
燭九陰:“……”
張子堯:“嗨呀?”
燭九陰:“哎呀?”
兩張懵逼的臉。
四只放空默默瞪視的眼。
此時此刻,畫卷之中原本只是墨色泥鳅似的龍也突然有了變化,只見黯淡的龍尾像是突然被賦予了顏色,翠色的墨痕如有人在畫卷上作畫一般蔓延開來。漸漸的,翠色變得輕盈通透,幾道墨痕勾勒出龍尾薄膜之上清晰的血脈——
巨龍龍吟震天,由山石之中騰雲升天,那巨大華麗的翠色龍尾只是輕輕一甩便将畫中山石甩得粉身碎骨!
石山碎裂巨響,窗外亦晴天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院外傳來王府下人們奔走叫喊的聲音——張子堯雙手捂着耳朵,雨聲之中慌慌張張保住挂在牆上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畫卷仿佛生怕它被風吹跑,狂風之中他發帶被吹散,一頭烏黑的長發散落下來,發絲糊了他的雙眼……迷糊之間他只得瞧見畫好中龍騰雲霧之中,乳白色的雲霧掩飾之下龍身幾不可見,唯那一抹翠尾如染上仙光,不可隐藏,栩栩生輝!
當真神氣得很!
“行了行了!”張子堯一手摁着畫,一手去抓自己被吹成神經病的頭發,“嘚瑟一下就行了,別沒完沒了的啊——”
話語剛落,狂風說停就停,唯獨門外雷聲不絕于耳,暴雨不停……倒是很好滴掩飾住了屋內張子堯對着畫卷咆哮的聲音。張子堯長籲一口氣,将畫卷從牆上取下,平鋪于桌案上,背着手繞着桌案走了一圈,看着畫卷之中的真龍神君,他倒是有些不敢确定地叫了聲:“九九?”
畫卷裏半天沒反應。
完了。張子堯咯噔一下,心想這是要得了尾巴翻臉不認人了?
心裏一急連忙伸腦袋去看,卻只來得及看見一團黑色的光從天而降——下一刻,畫卷裏高大英俊男子一臉慵懶坐在被自己方才劈開的亂石之中,身上滾金黑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此時他正翹着二郎腿,欣賞自己腳上蹬着的那雙翠羽新靴,翻來覆去地看,一臉自在評價:“新靴不錯,挺符合本君審美。”
張子堯:“……”
Advertisement
沒等張子堯說話,畫卷中男子總算是高擡貴眼将自己的目光從那雙新鞋上挪開,掃了張子堯一眼,立刻挪開了視線——然後一臉別扭地問道:“你頭發怎麽了?”
張子堯伸手去摸摸後腦勺,“喔”了一聲道:“還不是你方才那陣妖風,吹得我冠宇散亂……”
“快紮起來吧。”
“?”
“瘋婆子似的,怪辣眼睛,本君都不敢看。”燭九陰擡起手捂着雙眼,又賤兮兮地從手指縫裏偷看畫卷外的少年,瞥了一眼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寒顫,“早說興奮一下的代價就是過會兒要受這等驚吓,本君保證做到心如止水,哪怕新靴在爪,也只是淡定優雅道:哦,一雙新靴,還不賴。”
“……”
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這條賴皮龍,方才覺得他要翻臉不認人反倒像是高估他的智商了。
張子堯一顆心落地,也沒來得及去琢磨就算這條破龍翻臉不認人能給他造成什麽損失,看着畫卷之中翠靴黑袍男子,這會兒他心裏也有點兒高興:“九九,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怎麽這尾巴突然就能畫出來了呢?前兩天還不能呢……”
燭九陰:“不知道。”
張子堯雙眼一亮:“難道是我畫技突飛猛進?”
燭九陰一頓:“雖然不知道,但是本君猜測,至少跟這個肯定是沒關系的。”
張子堯:“……”
“你可以給你爺爺寫信問問怎麽回事,一家子人總該有一個有文化的吧?”
燭九陰說着,懶洋洋地重新化龍——這次除卻外面下的雨變得更密集了些,天空變得更暗了些,動靜到是沒之前那麽大了。張子堯正以為是他重得新尾欣喜不已要多欣賞一會兒,沒想到這時候,他突然從畫卷方向聞到一陣腥鹹之風,還沒來得及明白發生了什麽,只見一角占據整個畫卷那麽誇大的翠色龍尾居然漸漸浮出畫卷,龍尾水珠晶瑩剔透,一滴飛濺到張子堯眼皮子上!
張子堯倒吸一口涼氣被吓得猛地後退一步!
“怕什麽?”燭九陰的聲音不滿地響起,“這只是本君龍尾一角,特地給你這鄉巴佬見識見識——”
他話還未落,突然感覺冰涼尾巴上微微瘙癢,一柔軟又溫暖的觸感順着他尾部血脈輕撫而過,燭九陰沒說完的話全部嗆回了喉嚨裏——
與此同時,那露在畫卷外的尾“呲溜”一下縮了回去,張子堯一臉悻悻将手縮回去,正想說自己還沒摸夠那冰涼爽滑的感覺,就聽見畫卷裏那龍嚷嚷開了:“讓你看看!摸什麽摸!鄉巴佬麽看見什麽新奇的東西都要摸上一摸,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本君不好龍陽的!瞎摸什麽!”
一連串的質問砸張子堯個劈頭蓋臉,張子堯懵逼了一會兒心想不就摸摸尾巴激動地炸了毛的貓兒似的怎麽回事?越來越不對勁,幹脆“啪”地一巴掌拍在那副畫卷上:“我畫出來的尾巴摸一摸怎麽了?我還嫌摸了一手魚腥味兒呢!”
“什麽?你說本君魚腥味兒!放肆!刁民!膽敢對真龍神君如此無理!”
張子堯不理他,轉身繞過畫卷去水盆裏洗了洗手。
身後畫卷裏,龍尾巴悄悄默默探出一個角,左右揮舞了下發現沒碰到人,頓時嚣張地将桌案拍地啪啪作響:“人呢?你別以為不說話跑到牆角瑟瑟發抖本君就能原諒你了——小蠢貨?哪去了?本君聽見水聲了你不會是洗手去了吧——你居然真得去洗手了?!”
張子堯舉着濕漉漉地手,回到桌子邊,看着畫卷紙上一條翠色的尾在那晃來晃去拍來拍去實在礙眼,終于忍不住又伸手将那尾巴摁回去,嘴裏碎碎念道:“收好收好,別嘚瑟了,哪日若是又被哪個捉妖人看見,就這麽一條寶貝尾巴都砍了你的去。”
這會兒大概也是撅着屁股甩尾巴甩累了,燭九陰冷哼一聲,那翠色的龍尾消失于紙面,英俊的男人重新回到亂石之中,雙手籠着袖子微微擡起頭一臉淡漠與畫卷外的張子堯對峙——一人一龍誰也不說話,相互瞪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張子堯先敗下陣來:“行行行,我錯了還不成麽,不該說你有魚腥味。”
“哼。”
“我跟你道歉了,你也要跟我道歉。”張子堯戳了戳畫卷裏男人的臉,“我給你畫出尾巴了,你應該道謝,而不是嘲笑我畫技不精。”
燭九陰擡起手揮了揮,就像是驅趕臉旁飛來飛去煩人的蒼蠅,挪開眼冷硬不吃道:“你本就畫技不精,本君只是實話實說,為何道歉?能讓本君主動道歉的物種怕是還沒被女娲捏出來——”
賴皮龍。
張子堯在心中罵了一句,也不再同他計較,将畫卷擺在桌子上讓那條龍自己玩自己的,他轉身繼續去收拾準備帶走的行囊——收拾到一半,這才想起來什麽似的擡起頭望了眼窗外的雨,打他記事以來,似乎好久沒有看見這麽大的雨了……
他出來的時候可沒想到這個季節也要下雨,都沒帶傘。
“九九,這雨什麽時候才能停啊?”
張子堯随手拽過張宣紙,歪歪扭扭地畫了個及醜陋的傘張子堯拎起畫卷抖了抖,一把濕漉漉的傘從畫卷裏“啪”地掉了出來,張子堯正待彎腰去撿,同時院外響起一個陌生的男音:“哎呀我的傘呢我的傘呢?!!!”
張子堯吐吐舌頭,連忙一把将方才的畫紙撕碎,那掉在地上的傘消失了,獨留一攤水跡在地面上蔓延開來。
屋外那人又奇怪道:“咦,怎又有了?!大白日見鬼了不成!”
張子堯:“咳。”
燭九陰全程攏袖冷豔旁觀,等張子堯撕了畫卷才道:“怎地撕了?你這小蠢貨,出門的時候本君可沒見你的行囊裏有帶傘。”
“人家淋雨了啊,我們還在屋裏呢。”張子堯好脾氣地笑。
“你要淋雨自己去淋,你到是給本君畫把傘來,外頭下雨,衣裳都淋濕了,新換的靴子呢。”
“就你矯情。”張子堯道,“這雨還不是你弄出來的,不想淋雨你倒是停了啊,這麽大的雨,外面的院子池塘一會兒就積滿水了,你到是心疼你的靴子,也不想想一會兒我走出去可能也要淌水呢?”
然而張子堯的質問對于燭九陰來說大概就是一堆“哇啦哇啦”,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真龍現身,這雨不下足三天三夜停不下來……”
“三天三夜!”張子堯聽得眼都直了,“這雨下上三天三夜那還了得!這京城都叫你給淹了!快停快停!”
“淹了便淹了,嚷嚷什麽?”燭九陰抖抖袖子,滿臉理所當然,“世間災禍皆有定數,皆有蜚獸手中那‘天河秘術’安排妥當——倘若這京城注定要被水淹,哪怕今兒本君不放水,他日怕也有別的哪條龍來撒泡尿什麽的……本君親自降雨好歹還能給你提前提個醒,免得到時候水淹城裏,你這條短腿跑都跑不急。”
“蜚獸是什麽?”
“‘《山海經》卷四,東山經東次四經記載:又東二百裏,曰太山,上多金玉、桢木。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就這麽個東西,走到哪死到哪,寸草不生,滴水不剩,看誰誰暴斃,瞪誰誰懷孕……本君聽太上老君那個禿瓢說,這位大爺除了長相極為醜陋之外性格也不怎麽好,很難與人相處,且向來與本君這等英俊開朗善良的神君——”
“咳。”
“啧,”燭九陰臉上絲毫不見害臊,“總之就連本君這樣厲害的人物聽見‘蜚’的名字都要繞着走。”
“喔。”
“挺出名的,那個蜚。”燭九陰問,“你真不知道啊?”
“就是不知道。”
“那你又知道燭九陰?”
“關于你的民間小本太多想不知道都難,我家裏都有先人記錄下你的種種惡劣行徑——你這是什麽失落的表情?不為人所知能帶給你小衆優越感?”
“啊,是了,提到你那些個祖先……你們張家人不是向來以畫出上古神獸為傲并終生為此奮鬥?為什麽這麽大名鼎鼎的蜚獸你都不知道?”
燭九陰整理袖子的動作一頓,頗為奇怪地擡起頭看了一眼畫卷外的少年——一眼看見後者滿臉茫然且茫然的似乎頗為理直氣壯地擱那站着,燭九陰頓時又覺得腦袋一陣脹痛,心中萬分感慨:今日恐怕自己要好好珍惜這雙多出來的靴子……指望下一件新裝備出現,指不定是猴年馬月了。
燭九陰深深嘆息。
“哎,算了算了。”
“什麽?”
“反正你這輩子也見不着蜚,就這麽傻子似的活着吧。”
“……”
“你這是什麽表情?別看不起傻子。傻子也挺好的,幸福又可愛。”
“……”
去你大爺的幸福又可愛。
卷三·囚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