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
送走沈瓊靜, 燭茗返身回到練習室,在門前停了停。
練習室裏,身為舞蹈擔當的殷檸和葉新桃正在教秦懷步伐,石玥和俞可愛兩人并排坐在地下, 仰頭看着練舞的三人,歪着腦袋在說些什麽。
燭茗目光劃過每張鮮活的面孔, 想到沈瓊靜的那番話, 眸光微沉。
他推門走進去,五個女孩停下來, 轉身看向他, 眼中是盡是興奮。他不由自主地展開眉眼, 也不知道沈瓊靜賽前采訪都錄了些什麽, 讓這群姑娘把“鬥志昂揚”四個字都寫在了臉上。
“狀态比我想象得好多了。”燭茗抿嘴, “都知道對手有誰了嗎?”
俞可愛搖頭:“節目組守口如瓶,連口風都沒探到。”
秦懷仰頭喝了兩口水:“賣了一下午關子, 基本上就是我們自己在自我介紹, 聊聊感想,他們什麽都不說, 連競演形式都得等到月底錄制的時候統一公布。這信息封鎖程度都快比得上你參演了。”
因着節目組那邊計劃将燭茗參演這件事做成驚喜, 連帶着女團都得對自身的公司情況進行保密。
石玥和俞可愛都是燭茗自己游說來的,自然不用擔心;秦懷簽約燭茗工作室一事始終沒有被公開, 她的家長也深明大義,按着工作室的要求一直沒有亂說。
唯一有些令人擔心的,就是在公衆面前參加過女團選秀、粉絲量還比較客觀的殷檸和葉新桃。然而她倆從來沒有透露一點新簽約的風聲, 就連她們那個幾近倒閉前公司也并不知道兩人的去向。
“不知道就不知道,錄節目的時候就見了,急什麽?”
他撩着衣擺順勢曲腿席地而坐,和姑娘們圍坐成一個圈。
“我們最近晚上的保留節目就是在刷幾大公司的官方號,就想看看他們有沒有新關注一些組合的官方賬號。”因為年紀最大被成功推上隊長位置的俞可愛給他讓出位置,壓了壓帽子說道。
“結果呢?”
“結果就是一個都沒有!”秦懷舉手搶答,“我都懷疑海音是希望我們搞諜戰!”
殷檸說:“唯一覺得有可能的就是星晨的那個練習生男團Mr.You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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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們都有團綜了,應該沒必要再上個綜藝出道吧?”石玥擰眉。
燭茗無奈地看着她們,到底沒有說出真相。
那群少年他們還真的是要上節目,不僅要上,還要和藺遙一起上!雖然他對這群姑娘頗有信心,但還是怕她們會因為提前得知對手信息而幹擾心情。
“實不相瞞,我這幾天睡前看了幾分鐘他們的團綜,覺得他們實力真的挺強的。”石玥認真地說,“那個叫羅秉的主唱氣息是真的穩,感覺live應該差不到哪去。”
葉新桃眉眼彎彎打趣她:“說得跟真的認真研究過似的,玥姐你敢對着你的顏控本能發誓嗎?”
俞可愛揚眉,忍不住插嘴:“茗子哥,你知道節目組今天告知我們,說對手不出意外都是男團的時候,我們第一反應是什麽嗎?”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瞄了一眼石玥。這個被俞可愛的風姿引誘入團的人,誰知道她看到濟濟一堂的少年愛豆是什麽樣啊?
顏控晚期的石玥悄悄縮起脖子。
外形溫婉的殷檸看着石玥的窘迫模樣,開口幫她打圓場:“玥玥雖然貪戀外表了一點,但也說明那個團質量确實不錯啊,我看了一眼團綜,他們那個舞擔挺強的,叫紀什麽來着……”
“紀可嘉。”秦懷提醒他。
團與團之間的較量大抵都是這樣,主唱在意主唱,rapper在意rapper,舞擔在意舞擔。
正坐着笑看她們調侃石玥的燭茗萬萬沒想到,那位追着自己喊哥的傻孩子也能被cue到。
想到那位活在天真和理想中的少年,燭茗就忍不住換上一抹諷笑。
這些年他有太多機會能将梁婉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事實呈現給紀可嘉,到最後,還是忍下了那些以怨抱怨的念頭。
對梁婉的不喜,讓他本能地對紀可嘉沒有好感,可他卻始終不想做那個親手撕毀孩子心中母親形象的惡人。
“老板,說心裏話,我覺得人家那才像個團的樣子。每周團綜,還定期直播。”秦懷眼含期待地望向燭茗,“我們什麽時候可以擁有?”
“正式出道後再說吧。”燭茗想了想,又說,“說實話,我對你們的定位并不是只是女團,或者說并不是偶像,你們懂嗎?”
秦懷搖頭。
聞言,石玥直起身向燭茗看去,葉新桃和殷檸對視了一眼,她二人旁邊只有俞可愛氣定神閑,臉上挂着了然的笑容。
燭茗正了正神色,說:“比起偶像,我更希望你們能做歌手,日後想發展成演員或是其他什麽職業。偶像……太苦了。”
秦懷茫然的眼神讓燭茗想起了很久遠的事,他垂下眼眸繼續說道。
“我不想你們維持所謂的偶像人設,在圈定好的框架內極盡所能地讨好取悅別人。當人們愛上了你的假面,你會質疑這份喜愛的是否真實,總有一天,他們會将一切不曾見過的你的其他模樣,理所當然地釘上人設崩塌的标簽。”
“如果有能力,就去讓別人愛上真實的你,你的才華和你的作品。”
話音落下,練習室裏鴉雀無聲。燭茗看着姑娘們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沖着一旁的俞可愛擠眉弄眼,用口型問:我是不是不該說這麽多?
俞可愛搖頭:你話一向很多,大家都習慣了!
燭茗:……
“月底錄制前還有別的事情要準備嗎?”燭茗拍拍手,将四個深思姑娘拍醒,“節目組跟我說,這次前采還安排了任務的。”
“啊對!”俞可愛起身小跑,從包裏把節目組發的任務卡拿出來,“月底要錄先導片,錄制的時候除了你,其他團和各團前輩都能見面,錄制前每個新人團需要準備一首歌的短片,錄制當天會公開放映。”
燭茗接過任務卡,凝神一看——
3-6分鐘的視頻,需要所有成員出鏡,歌曲為翻唱曲,主題不限,風格不限,要求展現各團定位和隊員分工。
……這不就是個MV嗎?
“沈導說,公開放映後會投票,按投票結果決定第一場競演的上場順序。”
燭茗臉色一沉。錄制時他是不會出現的,也因此會少了他的投票結果,再加上沒有人替姑娘們撐腰,很難說其他團會不會針對性地互投,讓姑娘們一上車就拿到很低的排名。
“那都不重要,順序只是順序而已。”燭茗壓下心底的擔憂,神情放松,“工作室的資源可以用,盼盼統籌,小南全權負責照顧你們,短片做到最極致才是現在要緊的。”
距離月底錄制也就兩周時間,選歌,重新編曲,錄歌,編舞,拍攝……這是考驗的不僅是新人團短期內完成作品的水平,更考驗每個團背後縮在公司的資源和能力。
“離晚飯還有點時間,要不這兩天把歌選好?正好我新歌也錄完了,最近能幫你們編曲,順便監督一下。”燭茗看了眼時間,剛放下手機,就看見手腕處生命值連接的花紋在瘋狂閃爍,他一下站了起來,離開練習室,“你們先讨論着,我有點事。”
熟悉的節奏和間隔,無聲的定位系統彰顯着他和藺遙之間的物理距離。
這人跑他工作室來了?
正要給藺遙撥去電話,就發現手機上已經顯示了藺遙的來電。
屏幕上“藺遙老師”四個大字驟然落進眼裏,不知道為什麽讓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灼熱和滾燙。
甩了甩腦袋,接起電話:“藺老師,你人在哪兒呢?”
藺遙一瞬驚訝後恍然,便沒有多解釋:“你出來,還是我進去?”
“……”燭茗的疑問被藺遙強勢的問話堵到說不出口,他走去寇蔻的屋子随手撈了件外套,“你把車聽去後面,那邊沒什麽人,可以從後門進,我出去接你。”
“好。”
藺遙幹脆利落地關掉了電話。
燭茗一頭霧水,裹着大衣在寒風中等着,不多一會兒,就看見一輛大切慢慢駛入小巷,男人從車上跳下來,一步步踏在獵獵風中,朝他走來,肩頭上飄着幾片孤零零的雪花。
“怎麽就直接來了?”燭茗錯愕,刷開推開門迎他進來,“小耳朵呢?”
藺遙摘下口罩,邊走邊說:“我爸出差提前回來了,正好能帶她去和朋友們過生日了。”
他帶着藺迩不好公開露面,因此小耳朵的社交活動從來都是藺如江負責的。
“……她不在家了你就來找我?”燭茗嘴角微動,心裏猛地跳了兩聲。
藺遙看了他一眼:“做的蛋糕小耳朵一個人吃不完,正好你這兒人多,一起分。”
燭茗這才看見藺遙手裏的蛋糕盒。那是他親眼看着藺遙一道道工序做完,冷卻包裝起來的。他忍着嘴饞不和小耳朵搶美味,沒想到藺遙自己居然送上門來了。
他擡手摸了摸心口,不知道為什麽,這裏一陣緊縮。
“你先在外面等等,我去和姑娘們打聲招呼,裏面有個你的腦殘粉,免得驚吓過度。”燭茗往練習室走,沒留意路過的員工都伸長了脖子看着落後幾步慢悠悠往前的藺遙。
大家互相對視,面面相觑。
絕了……有生之年足不出戶,在燭總工作室就能見到藺遙!以前他們哪敢想啊?!
蔣星盼從洗手間出來迎面撞上急匆匆地燭茗,順着燭茗肩線往後看去,藺遙修長的身軀就在走廊盡頭,他擡臂攬住燭茗,眼神望向他身後:“卧槽,老板?”
燭茗扶額:“別問我,我不知道,他自己要來的。”
“今、今天情人節啊……藺老師不準備走對家人設,改走對象人設了?!”
燭茗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問他去,讓他先等會,別進來。”
好嘞!蔣星盼斂起神色,擡腳朝藺遙小碎步跑去。
把蔣星盼打發過去,燭茗推開練習室的門,五顆腦袋齊齊回頭,清澈的眼眸望着他。
他有些恍惚,掩上門走過去,蹲下。
“那個……”
“我們選好歌了!”
俞可愛和他同時說。
他沒有計較,示意她繼續說。
“有一首我們五個人都很喜歡的歌,叫《oake》,你知道嗎?”
燭茗愣了愣,點頭:“知道,嚴零個人solo專的非主打。”
石玥眨着眼睛:“行走的曲庫?這歌不是很火,您都知道?”
燭茗沒吭聲,視線落在地板上。
“啊……我想起來了!”秦懷捂起嘴,“嚴零還是女團主唱的時候和燭總傳過緋聞是不是?!”
殷檸張大嘴:“确實有所耳聞,好像是個中秋節一起吃火鍋被拍到了?應該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年紀最小的秦懷點頭:“是,我也是粉上藺老師後看咱老板陳年黑料舊料看到的。”
“确實挺早的了。”俞可愛飛快地在手機上查,當年相關信息已經不太多了,只有寥寥幾語,“那時候我還在國外呢,不認識茗子哥呢。”
幾個人七嘴八舌,只有葉新桃沒有發言,一動不動地看着燭茗。
其他姑娘察覺到她的反應,這才反應過來,立刻閉上了嘴,擡眼悄悄打量着燭茗看不出情緒的臉龐。
“這麽看我幹什麽……”
燭茗回神,發現姑娘們都戰戰兢兢地看着他,似乎生怕選曲的事情讓他不開心。
他知道這群孩子在想什麽。
嚴零從風光一時的主唱,到過氣女愛豆,再到去年自殺,從風評到人品數次下滑而一度鬧得沸沸揚揚。她們喜歡她的歌,卻又擔心他因為現實原因讓她們不得不放棄這首歌。
秦懷的聲音弱了下來:“那你……”
“小小年紀操這麽多心。”燭茗伸手在秦懷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既然想唱就好好唱,別給她的歌丢臉。”
“但是這首歌……有一個問題。”石玥皺起眉,“我不太清楚逝世歌手的版權要怎麽拿,而且如果要改編的話,這首歌的作曲和編曲J-r似乎也不是很有名,至少沒聽說過,我們要怎麽買翻唱版權?”
五個姑娘齊齊嘆了口氣。
“嘆什麽氣?”燭茗鋒利的聲音上揚。
她們扭頭看他,只見他抱着臂,眼裏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石玥問:“燭老師你認識嗎?”
燭茗失笑,用指骨蹭了蹭鼻尖:“J-r就是我。”
他第一次用“紀然”這個名字,是答應幫嚴零寫歌時,草草填下的化名。
蔣星盼迎上藺遙,看着這位氣勢不輸自家老板的男人微微挑眉,神情稍微慫了慫,側身橫在藺遙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卧槽,我真的飄了,我都敢這麽攔藺遙了!他面上佯裝鎮靜,心裏瘋狂咆哮。
蔣星盼臉上堆笑:“藺老師,您留步一下,我有些話想跟您說。”
藺遙看見燭茗在進屋前和蔣星盼有過短暫交流,以為是燭茗的授意,便停下腳步,好整以暇地看着蔣星盼。
只聽對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他:“我們燭總最近住你家裏這段時間,是不是和你鬧矛盾了?他脾氣挺怪的,如果有什麽做的不好的,您多擔待點。”
這宛如老母親似的叮囑讓藺遙眼裏閃過一絲迷惑。
矛盾應該是沒有的,如果說什麽姑且算得上矛盾,也就今天早晨他因為要克制自己的心緒,态度上故意冷落了一下他。
他看向蔣星盼:“說清楚一點。”
蔣星盼動了動嘴唇,顯得猶豫又為難,糾結了半天還是決定出賣一下自家老板:“今天早晨他在錄音棚的時候和我說,等他和你的事情結束後,讓我按照标準價格把他在您家吃住這些費用都結算一下……”
藺遙臉色一冷。
蔣星盼接着道:“這話真的很傷人,我想與其到時候他當着你的面說這番話,不如提前告訴你。你可能才和他熟悉沒多久,不如我了解他,說實話小燭的性格雖然烈了點,但他分得清好歹,不會輕易說出這些話的。”
蔣星盼實際年齡比燭茗年紀要大,連孩子都快到學齡了,只是圓圓肉肉的臉看着顯年輕,再加上燭茗愛叫他盼盼,他從來沒計較過。
這是他第一次當着外人的面稱他一聲“小燭”。
藺遙動了動嘴角,居高臨下地看着蔣星盼,似乎對他口中的措辭不是很滿意。但他沒有開口,繼續聽蔣星盼苦口婆心。
“他那些話在我聽來更像是氣話,可我、我也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這樣吧,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你知道懵懂早戀的年紀如果發現有人喜歡自己,對自己特別好會怎麽做嗎?”
藺遙心跳漏跳了一拍,他警惕地看着蔣星盼,心說你這個不太恰當的比喻确實太不恰當了。
他回憶了一下自己的過去,發現毫無可借鑒之處,搖了搖頭。
“起初可能會心安理得接受着,過段時間就會陷入自我糾結,想要極力和那個人撇清關系,在對方面前裝着一副冷淡的模樣,表示拒絕,但心裏又偷偷希望對方能繼續這樣對自己。”
藺遙語塞,他真不覺得蔣星盼這個比喻形容的是燭茗,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自己的膝蓋很痛。
他淡淡看了一眼蔣星盼,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我對他太好了導致你們幼稚的老板心裏面過意不去了?
蔣星盼讪笑,他想了想說:“與其說是幼稚,倒不如說是他性格的缺陷。你別看他這些年在圈子裏游刃有餘的,可真正交心的有幾個?不是他不願意和別人交往,他自己總是在一個時間會本能地排斥別人對他好,對他親近。”
藺遙腦海裏一閃而過的都是最近兩個月來燭茗的黏人勁兒,他還真沒看出來那個男人在這方面這麽敏感。
“你知道嚴零嗎?”蔣星盼冷不丁地問。
藺遙蹙眉:“去年……去世的那位?”
嚴零自殺身亡曾一度卷起滔天大浪,然而短短一年時間就仿佛在這個世界煙消雲散。蔣星盼不提,他不會回憶起,而他想起來的部分,竟然是關于燭茗。
燭茗多年前和嚴零的關系不菲,除了偶然爆料的緋聞,嚴零給他演過MV,他們一起出過合作舞臺,曾經關于他倆的cp熱門過一段時間。
緋聞後似乎兩人進入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态,同框次數幾乎為零,但嚴零去世後燭茗的微博評論還被人聲讨過,質問他為什麽一言不發,不和大家一起哀悼嚴零。
“這件事從來就無關情愛,嚴零是除了你之外,燭茗最欣賞的藝人了。”蔣星盼嘆了一口氣,“他一直覺得是自己害了她,跟她走得太近,讓她傳出緋聞,讓她從那時起就開始飽受輿論的壓力……嚴零走的時候,他問我,如果一開始他就不對嚴零表現出任何好,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他小小心心地開始揣測着一個度。親如白偲,也只是在私下裏和燭茗關系好到爆炸,在鏡頭前,在采訪中,燭茗小心翼翼地護着一切會讓人抓住話柄的事情。
他遲鈍而敏感。
遲鈍在似乎總是慢一拍才能感知到他人的心意,敏感在認清心意後生怕自己一舉一動都會給別人傷害,于是故作冷淡地在明面上劃開距離,捧着貴重的心緒輾轉反側。
他以為自己裝得夠平靜,夠平淡,夠渣夠令人惱火就能将別人推開。
可蔣星盼看得透徹,心裏如明鏡似的。
眼前這個男人和燭茗對立了九年,雖然做對家的時候總是和陳青泉較量,有時候競争一份資源到吐血,但他心裏卻不希望這兩個明明有機會成為摯交的人,因為燭茗心中別扭的壁壘而再次分崩離析。
“他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藺遙輕嘆,“你把我想得也太計較了。”
就算燭茗表現出無情無義,把錢甩他臉上就走的姿态,他也不會就此記恨或懊惱。
大不了當他腦子壞了就好。
蔣星盼垂下頭,低聲說:“很難理解吧,我也不是很懂他怎麽想的。但是有一次他喝醉酒後給我打電話,說了一句話讓我一直記到現在。”
“他說,如果他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沒有人會把他看得那麽重要。”
“他說,‘盼盼,我能活到這麽大,除了老頭,全靠我自己。’”
“什麽?J-r就是你?!”石玥難以置信地望着燭茗,“和你的風格,完完全全不一樣!”
出自同一人之手的歌曲總是或多或上帶着相似的影子,而《oake》這首歌無論聽多少遍都聽不出燭茗曲風的痕跡。
“因為是她的編曲思路,我只是将她的想法轉化成了伴奏罷了。”嚴零沒有給樂器節奏能力,但她想象力很強,這首歌是她将每一句每一段的想法細細描述下來讓燭茗來實現的。
許久不說話的葉新桃突然問:“這首solo專發表的時候,我記得你們已經不怎麽來往了啊?”
燭茗不可置否。
那是嚴零已經被粉絲捆綁着身不由己了。他們不想看到她和誰來往,那她就表現出劃清界限的模樣,即使他們私下還有交流,沒有人知道,他們就可以掩耳盜鈴。
“那就定這首歌,明天開始練,有編曲想法就發在群裏,明天下午初步做一版出來。”燭茗清了清嗓子,“今天就到這兒,不過先別急着走,工作室有客人來了,我想你們或許想見一見?”
秦懷站起來,拍了拍腿上的灰,撇嘴:“我只想見我遙哥……卧槽?見鬼啦!”
話沒說話,蔣星盼就推門帶着藺遙進來了。
女孩子們齊齊站成一排,用餘光打量着受到驚吓的秦懷。
“你們燭老師從我這克扣了一頓蛋糕,他一個人吃不完,我來分給你們。”藺遙擡起手中的蛋糕盒,遞給蔣星盼。
蔣星盼看了一眼燭茗,見燭茗使了個眼色,心下了然,立刻跑去工作室的簡易料理臺去切蛋糕。
藺遙做的蛋糕份量真的很足,姑娘們分完,給工作室所有部門的人分都綽綽有餘。分到最後還剩兩塊,蔣星盼端到練習室,放在燭茗身邊。
“沾了你的光,你自己不嘗嘗?”他端起紙盤遞給藺遙。
藺遙搖頭接過,揚聲問:“聽說這裏有我的粉絲,是哪位姑娘?”
秦懷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嘴角還沾着大朵大朵的奶油。
藺遙端着蛋糕走向他的迷妹,将紙碟遞給秦懷:“送你了。”
燭茗剛吃下最後一口,沖藺遙喊:“有你這麽寵粉的嗎?她吃的甜食太多了!秦懷,晚上記得健身房打卡。”
“我愛豆給的!!!他讓我吃的!!!”秦懷高聲反駁。
藺遙莞爾:“嗯,別理他,吃。”
燭茗:“……媽的你別來禍害我的姑娘們!!!”
石玥咬着叉子,偏頭看向俞可愛:“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兩位老師……像極了唱紅臉和唱白臉的爹媽?”
不只是俞可愛,連葉新桃和殷檸都一起重重點了點頭。
燭茗看着藺遙的背影,眼底不自覺地竟浮起些許溫柔,他還想說些什麽,突然感到喉嚨一窒,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他微微彎着腰,覆在胸口上,等氣息順了,撩起袖子瞟了一眼手臂,生命值的電量條隐隐在閃動。
似乎是數值過半的原因,這次發病居然都開始提示了?燭茗凝神,用心感受着身體上的不适,卻仿佛沒有任何變化。
他皺着眉,擡頭看見藺遙走過來:“怎麽了?”
“我……”又發病了。
這一張口,他才意識到這次是什麽症狀。
失聰、失明、失味覺都經歷了,這次居然輪到失聲了。舌頭像是被人強行捋直了,除了“吖吖啊啊”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匆匆拿出手機,找到藺遙的聊天框,飛快地打下一行字,舉起手機揮了揮,又指了指藺遙的口袋。
藺遙看着這啞謎拿出手機,定神一看。
為自己點蠟:草,解鎖新症狀,有苦說不出!
藺遙:……直接走吧,我去跟蔣星盼說。
為自己點蠟:嗯好。
滿屋的人吃得正在興頭上,突然見兩位大佬穿戴好衣帽準備告辭,嘴裏的奶油還沒咽下去,連忙打招呼說再見。
送走二人,秦懷捧着兩個紙盤問蔣星盼:“還有嗎?”
蔣星盼拿出健身房的鑰匙:“你愛豆已經走了,醒醒!”
“迫害妙齡少女,你們太過分了嗚嗚嗚!”
燭茗坐在車上,百無聊賴地望着窗外,想說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裏憋屈,拿出手機開始琢磨。
折騰了一會,他終于調出了語音朗讀AI。
“藺老師。”系統自帶的AI聲音平靜無波,但藺遙就是能腦補出燭茗那吊兒郎當的語氣。
他頭也不偏,直視前方路況:“你可以一次多打幾句話。”
燭茗埋頭打字,過了好一會兒,一條一條撥給藺遙聽,讓藺遙插一句話的功夫都沒有。
“偲哥真的戀愛了,你看得真的準。”
“他今天還跟我說,祝我以後也能好好和別人過情人節。”
“我萬萬沒想到居然今年情人節居然身邊是你……”
“我這個人好像有節日倒黴體質,你一定要注意路況,不然小心一屍兩命。”
“我還不是很想死。”
“但是和你殉情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藺遙眉心跳了跳,心說不管是用他這張嘴還是用人工智能,這個人真的是什麽話都說得出口,也沒見他今天喝酒上頭啊?
“對不起,藺老師。”
“我今天有那麽一瞬間想過,等我身體好了,把這段時間欠你的全都換成錢給你。”
“但是,食宿還得清,油費還得清,辛苦費還得清,可是人情呢?”
“我真的很怕欠人情,所有人情債沒等償還,人就已經不在了。我要怎麽辦?”
藺遙從後視鏡裏看向燭茗,他只是一言不發地靠在玻璃上,出神地望向窗外,靜靜聽手機裏一句一句吐露着他的心聲。
那神情仿佛在旁聽別人講話似的,冷靜而淡然。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也沒指望你……”
藺遙的話還沒說完,他驀地聽到手機裏傳來冰冰涼涼的機械音。
“藺老師,有些話我早就想說了,我欠你的是一條命,不,不止一條。”
在他墜落後将他送進醫院是一次,接受續命系統的坑害認命地幫他是第二次。
“用什麽欠的,就用什麽還。以後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藺遙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生怕自己因為心思過多,從燭茗這句話裏過度解讀出什麽內容。他穩住心緒,變換着車道,心跳如擂鼓,故作鎮靜地說:“我不要你的命……”
我想要你的人。
後半句話還在嘴邊,突然蔫蔫的燭茗坐了起來。他猛地回頭,看了看他,低頭繼續輸入。
“這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去我家的路。你在往哪兒開?!”
藺遙手指點了點,勾起唇角:“放心,不會賣了你的。”
開了大概很久,華燈已上,天色沉了下來。燭茗靠着路上的指示牌隐約辨認着藺遙是在往城外開,他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裏,只能一個勁兒用智能語音提問。
“吵得人耳朵疼。”金貴的司機先生一把拿過他的手機,拿走了他唯一可以借以說話的工具。
燭茗氣得肝疼,滿腹草泥馬在腦海裏奔騰就是沒辦法盡數糊在對方臉上,索性閉目養神。
車停下後,他立即睜開了眼睛。
“口罩戴好,下車。”藺遙吩咐道,沒把手機還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燭茗跟上,看着周遭暗暗的路燈,遠目望去一片黑燈瞎火,不禁感到困惑。
他跟在藺遙身邊,左轉右轉,踩在水泥路上,仿佛在爬一個斜坡。越往前走,視野就開闊一分,偶爾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在寒夜裏徒生暖意。
不知不覺走了很久,他擡手擦汗,只一眼,便有星星點點的橘色和夜空落入眼中。
“啊……”說不出話也忍不住贊嘆了出來。
收入眼中的是帝都夜景,遠方是藏藍色的夜幕,上面躺着碎碎屑屑的星河,橙黃色的街燈有的連綴起川流,有的四散分部,霓虹在其中點綴跳躍,忽有一陣風吹過,吹得他豁然開朗。
一覽衆山小,他在山上看夜景。
“沒來過嗎?”藺遙看着燭茗欣喜地側顏,嘴角上揚,“香山鬼笑石,看夜景獨一份的地方。”
香山的一處景點,名為鬼見愁。在鬼見愁東南有一大塊石頭,每每大風吹過風聲獵獵如鬼哭狼嚎,便因此得名。
這裏不是從景點入口能到達的地方,從鬼笑石後山停車場上來,爬過彎急路長的山路,就能走到嶙峋的大石下。
“這個石頭可以爬上去,上面有瞭望臺。”
藺遙先一步踏上去,伸手将燭茗一臂帶上來,兩人借着手機電筒的微光,小心翼翼地看着腳下。
找到一處可以落腳坐下的石塊,藺遙便停了下來。他知道燭茗此刻說不出話,便由自己填起這片靜谧的空白。
“看來你是真的宅,我以前經常一個人跑過來看夜景,看日出。不過雪天還是第一次,還好今天的雪不是特別大。”
燭茗安靜地聽着,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手心裏,融化。
“有空多出去走走吧,偶爾看看這個城市,心情會好很多。”
“其實也是因為小耳朵,想替她多看看多感受這個世界。”
山上的風很大,很冷,藺遙站在能替燭茗抵擋的地方。燭茗看着遠方,他看着燭茗,哪怕一句話不說,也不覺得冷,不覺得尴尬。
燭茗鼻尖有些泛紅,他從口袋裏伸出手捂了捂臉頰,放下手時徑直伸進藺遙的口袋,把自己的手機順了出來。
他轉身靠在身後的石頭上,把自己縮進避風港,瞥了一眼遠方的夜景,低頭打字。
雪花落在屏幕上,藺遙眯起眼睛看着,還沒等燭茗點擊朗讀就已經辨認了出來。
他問: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
藺遙在機械聲的質問中看着燭茗清亮的眼眸。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聽了蔣星盼的話,莫名覺得燭茗病态的心理需要拯救,他沒什麽轍,方向盤一打,鬼使神差地就開了過來。
他第一次來這裏,是母親南下之後,他枯坐在石頭上從淩晨四點坐到日出,在看見陽光破雲而出的剎那,突然和自己、和母親、和這個總是容忍不公的世界和解了。
他想讓燭茗也放下一些沉重,再不濟,有他一起背着。
“為什麽呢?”他低聲重複着,口中的白氣旋旋吐出,消失在空中。
燭茗本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沒成想等來了唇上的溫熱。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手抵石壁,俯身觸到自己鼻尖,呼吸包裹着他,帶着一絲撫慰般印在他的上唇。
下一秒,緊俏的北風吹過,在鬼笑石揚起陣陣呼嘯,卷着雪花吹着兩人交疊在一起的臉龐。
作者有話要說: ==========================
久等了,相當于三章合一,情人節快樂~
感謝在20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