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删掉, 删掉,删掉。
他怎麽能允許這種東西出現在對家的車載音響裏?!
燭茗心煩意亂,趁主人還沒發現,飛快地删除着自己的黑歷史。
删完後怏怏地關掉音頻, 退出音樂播放系統。
電臺從他15歲開通發表音頻,到轉為個人可見, 總共不到一年時間。期間播放量不過百, 評論為零,全然是他自娛自樂的行為。
那年他已經計劃着出道并從老爺子那裏搬出來。想留點紀念, 就把老爺子書房裏的各色書籍都錄了下來。有戲劇, 有詩歌, 有, 有散文, 他喜歡的,就挑着喜歡的片段錄, 老爺子喜歡的, 就全篇錄。
臨搬家前,他把所有音頻從應用軟件裏導出來, 送給老爺子, 自己則把電臺的主頁查看變成了私密模式。
除了老爺子手裏的那份音頻,能獲取到這些文件, 只可能是在他還持續更新電臺的那段時間。
而藺遙……那時候他們甚至還不認識,怎麽可能?
心裏亂糟糟的,燭茗不敢細想, 一腳油門開上了高架。
突然,智能導航老态龍鐘的聲音毫無波瀾地提醒他超速,吓得他趕緊放慢了速度。
最新更新的智能導航,語音系統裏起碼有八種可以選擇,他這位對家竟然就非得選一款老和尚念經的聲音嗎?什麽品位?
燭茗對藺遙徒生敬意,聽着這般古井無波的提示音,踩個油門剎車都仿佛是老僧坐定,也難怪這人的偶像事業那麽順利,粉上這種明顯不可能談戀愛的男人多放心?
可這都是假象!燭茗替對家粉哀嘆一聲,你們遙哥啊,早就有捧在手心裏的姑娘咯。
到了紀家,燭茗下車前又檢查了一遍,确認自己的黑歷史已經删空了,這才安心地去敲門。
除了早年養燭茗,老爺子一直是習慣獨居,和他們都不住在一起。往年他和父親一家都直接去老爺子那裏過春節,而今年老爺子在外治病,紀成钊陪在身邊,這年也就只好在父親家裏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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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踏進這個家門了。
“然然來啦!”來開門的是一位婦人,兩鬓微白,微卷的短發攏在腦後,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拉着燭茗往屋裏走,眼角的皺紋離堆滿了笑意。
燭茗笑着打招呼:“秦姨,好久沒見,怎麽皮膚還這麽好?”
秦姨拍着他的手背,噘着嘴:“你這孩子,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嘴甜是不是!”
他噙着笑,脫下外套挂在客廳的衣架上。秦姨還想跟他多說兩句,突然竈臺上燒的水嗚哩哇啦響起來,連忙撂下燭茗跑了過去。
燭茗步伐悠閑地走過去,看着秦姨的背影,眼中有些發澀。
秦姨一直在紀家工作,原來是照顧老爺子的,後來老爺子病了,怕她一把年紀了還要辛苦,就讓她到兒子這邊來,連出門治病也沒帶她。
他總覺得,這樣等着秦姨做飯好像還是昨天的事,可是一晃都多少年了。
“夫人和小嘉從娘家回來的路上,你餓了沒,餓了先吃?”秦姨端了一碗湯出來遞給他,嘴上雖然是詢問的語氣,可那表情分明就是“你必須喝!”。
燭茗接過碗,嗅了嗅,想來味道應該還不錯,端起來抿了一口,霎時愣住。
他……嘗不出味道了!
又仰頭灌了一大口,一點一點咽下肚,舌尖輕點湯底,卻是連一丁點鹹淡酸香都嘗不出來。
他含笑的眼眸籠了一層黯淡,垂下眼眸掩蓋着突如其來的慌亂,放下碗,揚起嘴角:“好喝,這骨頭湯口感真清爽,還是小時候的味道!”
秦姨戳了戳他的肩:“還哄我,淨胡說,連老紀都說我做飯沒以前好了,你還在這兒誇得天花亂墜。”
燭茗一邊陪笑,一邊撩起了上衣袖子,很快鎮靜了下來。
生命值沒有絲毫變化,症狀卻突然開始發作了。
現在想來,五感盡失應該是固定病症,但似乎還沒完全走完流程。他在醫院和機場失明過兩次,在頒獎典禮失聰過一次,他之前還在想,味覺、嗅覺和觸覺什麽時候能被臨幸,結果倒好,偏偏在除夕夜讓他失去了味覺。
他雖然親緣單薄,對年味也沒什麽執着。可若是剝奪了吃的樂趣,這春節有什麽好過的啊!
這節日倒黴體質大概是沒救了,再加上這垃圾玩意兒的續命系統瞎搞事情,簡直忍不了。
燭茗在心底狂罵這系統不厚道,罵着罵着突然想起來,他幾小時前還吃過藺遙做的飯呢,是什麽時候開始失去味覺的?
不得不說,藺遙的廚藝真的是一絕,饒是燭茗這種口味刁鑽,嘗過大江南北各色美食,也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會做。
就說那一小份佛跳牆,鮑魚海參配老酒高湯,軟嫩濃郁,葷而不膩,吃完了依然回味無窮,只覺得分量太少;而那道梅菜扣肉,肉質軟爛,梅菜香濃,上面淋的芡汁鮮亮可口,和他嘗過的正宗客家做法不相上下。
早知道今晚會嘗不到味道,他應該慢慢吃,細細品,把那些味道記在心裏的!
他好恨啊!
燭茗生無可戀地走到沙發上坐下,看了眼托盤裏的瓜子,連一點嗑瓜子的心情都提不起來,閉着眼睛歪頭躺在沙發上。
“哥。”沒過多一會兒,大門打開,少年從玄關走進來,看見沙發上的他欣喜地喊出了聲。
燭茗擡眼,看見紀可嘉紅撲撲的臉上,纏了一大圈圍巾,大步朝他走過來。
他朝紀可嘉微微颔首,就看見其後跟着的女人,一身幹練利落的連衣裙,提着精致的包,遠遠地看着他。
“小然已經到了啊,我先上樓換衣服,你們聊。”梁婉從燭茗臉上收回視線,轉身上樓,她的聲音裏盡是僞裝起來的熱情,聽得燭茗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紀可嘉随手褪下圍巾和外套,搭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他:“哥,你的病好些了嗎?”
當然沒有,燭茗心底冷哼,嘴上卻說:“差不多吧。”
紀可嘉似乎很想和他聊天,但又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看得他心累。看在這孩子偷摸跑去醫院給他探病的份上,燭茗嘆了口氣,放下那點對梁婉的偏見,抓起一把瓜子,努力找着話題:“你上次說,今年要出道了?什麽時候?”
紀可嘉眼睛亮了起來。
他沒想到這個性格驕傲乖張的哥哥居然主動和他聊起這個話題,摸了摸腦袋,嘿嘿一笑:“就今年上半年的事情,公司讓我們團去參加海音的一檔競演綜藝,最後的競演舞臺就是出道舞臺。”
“……”
燭茗放在齒間的瓜子皮“咔啦”一聲裂開,整個人都抖了一抖。
他不動聲色地咽下瓜子仁,認真打量起紀可嘉來。沒想到,眼前坐着的就是他那群姑娘們的競争對手之一。
“你……公司是星晨對吧?”燭茗又扔了一顆瓜子在嘴裏,壓壓驚,“前輩組的人選定下來了嗎?”
紀可嘉愣了愣:“藺遙藺老師。等下,哥,你怎麽知道賽制的?”
“呃……”燭茗加盟的事情還不是公開消息,确切地說,除了崔制片和節目組,沒有人知道最終的競演名單,女團組好的事情崔嗣文還沒有回複他,這事他還不能就這麽說出口。
“是藺遙老師告訴你的嗎?”紀可嘉瞪大了眼睛,自己替燭茗腦補出了合理的回答,“原來熱搜是真的啊,你們關系真的和好了啊?”
燭茗:“……”
沒和好,不是他告訴我的,但現在你說是啥就是啥。
這一問,倒是打開了紀可嘉的話匣子,叭叭叭地跟他講着自己苦逼的練習生生活。
燭茗默默聽着,把大公司的優良經驗默默記在心裏,準備在姑娘們的訓練計劃裏用用。後來紀可嘉越跑越偏,開始講起了八卦,他怎麽拽都拽不回來。
正要找個借口結束這段有些心累的對話,梁婉從樓上下來打斷了他倆。
“小嘉,你去廚房幫幫秦姨,我和你哥說會兒話。”
燭茗挑眉,看着紀可嘉進了廚房,起身跟走到梁婉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去書房說。”梁婉無視了他的目光,抱臂轉身,踩着小碎步往樓上走。
燭茗跟在後面,看着梁婉的背影,斂去笑意,沉下了臉。
“有什麽話就直說,我覺得我們沒什麽好聊的。”他一步邁進書房,大敞着門,轉身靠在門框上。
梁婉盛笑的臉瞬間換上了不悅:“關門。”
“我以為這麽多年了,您已經能進化到臉皮極厚的地步,不在意這些了。”燭茗輕聲嗤笑,“爸和老爺子都不在,您沒必要繼續裝着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慈母的人設,是想演小嘉看嗎?”
梁婉嘴角抽了抽,咬牙看他,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說:“你一個來歷不明的小野種,哪來的勇氣這麽和我說話?紀家容你那是老爺子大度,是我老公寬容,你騙吃騙喝這麽多年,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
燭茗淡淡地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以前他還會因為她這些只在背後展露的惡毒而痛苦,現在只覺得可笑又可憐。
“梁阿姨,這些話過去拿來唬人也就算了,小時候那是我傻,覺得你容不下我,就特別替你着想,覺得就沒必要呆在你們眼前鬧心。”燭茗譏諷的口吻帶着灑脫和釋然,“現在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
“梁家最近不太行吧?”
“老爺子的遺産你應該是惦記的吧?”
“那你覺得老爺子他疼我呢,還是疼你呢?”
梁婉眉頭緊皺,看着燭茗關上門,邊說着,邊一步步朝她走來。每一步似乎都踩在她的痛處,笑得燦爛而可怖。
“那又怎麽樣?”梁婉冷笑,“別忘了,你也就是區區一個藝人,在資方面前就是小蝼蟻,無非是資本攪動娛樂産業的棋子,現在棣杉影視是我在管,梁家那邊的人脈也不少,這些年沒和你計較,你真覺得我奈何不了你嗎?”
燭茗靜靜凝視着她,久久沒有說話,眼睛眨也不眨,看得梁婉心裏直發怵。
她強裝鎮定對上他的眼眸,聽見他說:“那你試試好了。梁阿姨,你忘了嗎?有人陪着我呢。”
梁婉聽了這話身形一顫,擡手扶着書桌,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臉色慘白。
“你等着。”她咬牙切齒。
燭茗已無心浪費口舌,他擺了擺手,轉身離開:“得嘞,我慢慢等。這春節,就和小嘉好好過吧,我就不在這兒添堵了。畢竟裝着對我好,也挺累的……對了,您要那麽有本事,翻手**的,直接把小嘉捧紅出道不就好了,還讓他去星晨當練習生?是為了磨煉他意志還是想走個太子親民人設啊?”
梁婉嘴裏又說了些什麽,他沒有聽清,徑直走下樓,拿起外套穿戴好就往外走。他每每靠着想念老爺子生出對紀家的好感與留戀,都會被這個女人破壞得一幹二淨。
紀可嘉看到他和秦姨打了個招呼就要離開,秦姨勸也沒勸住,立刻沖到門外攔住他上車的步伐。
“哥。”他委屈地看着燭茗,近一米八的個頭,哭喪着臉擋在燭茗面前,“大過年的,幹什麽呀?”
“我不是你哥,別叫哥。”
“你又來了,又說氣話,你不怕爺爺知道了打斷你的腿嗎!”
燭茗拍了拍他的腦袋,心裏嘆氣。
梁婉嫁進紀家之後,就和他不對付。但她始終在別人面前表現得對他好得不得了,私下裏的惡言相向沒人瞧見也沒人相信。
紀可嘉從小看到的也是如此。所以懵懂的時候還問過他,為什麽媽媽對哥哥這麽好,哥哥還是不喜歡媽媽
“是不是我媽的要求太過分了?”紀可嘉紅着眼睛問他,“她今天說,如果我執意要進娛樂圈,就試試來找你提點提點,幫襯幫襯我。如果是因為這個,哥,你別生氣,我不用你幫忙,我自己也可以的。”
“……”
燭茗看着紀可嘉快哭出來的神情,感到尴尬。
不好意思啊,我和你媽劍拔弩張得太快,她好像氣得話趕話,根本沒提你這茬。
燭茗看着這個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孩子天真的眼眸,有點擔心他日後的演藝道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點擔心也是多餘,有紀家和那樣一個強勢的母親在,誰還能欺負了他去。他找了個借口,把沒穿外套就跑出來的孩子趕了出去:“回去吧,我還有點私事,今晚就不在這兒過年了。”
“飯不吃了?”
“不吃了。”反正也沒什麽味道。
紀可嘉還要說點什麽,燭茗就已經鑽進駕駛座,連玻璃窗也不放下來,顯然是不想再說些什麽告別的話。他悻悻地轉身往回走,餘光瞥見駛出院子的那輛大切非常眼熟!
……這好像,不是他哥的車吧???
除夕夜,23點57分,藺遙坐在沙發上看小耳朵和琥珀玩得極其開心,電視上春節聯歡晚會播放着,臺下的觀衆裏一桌一桌坐的好多都是圈裏的同事們。
他心不在焉地走着神,突然手機響了起來,看了一眼,連忙起身進卧室接電話。
藺迩坐在地下仰着頭,抱着琥珀,聽見父親從廚房裏洗了水果出來,大聲抱怨:“老藺,你兒子絕對絕對絕對談戀愛了!!!”
藺如江險些把果盤扔在地下,蹲下來湊到藺迩面前,兒子二十八年沒動過,他一直覺得兒子某些方面比較冷淡。
“你怎麽知道的?”
“兩次了!已經兩次了,他避着我接電話诶!他什麽時候悄咪咪地避着我接過電話啊!我和我哥之間有無話不談的,現在這算什麽啊,他有秘密了!!!絕對!!!”
藺如江是理科男,直腦筋,一聽這是推測,毫無證據,連連搖頭:“得了吧,你哥這性格要是談戀愛了,我就跟你媽姓。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萬一他是給你準備生日禮物呢?”
藺迩把頭埋進琥珀的脖子裏,嘟起嘴:“切,我才不信呢。我生日就想聽燭茗哥哥的演唱會,他有本事帶我去啊!”
卧室裏,藺遙接起電話,擡頭就能看見窗外的一輪明月。電話那邊,熟悉的聲音順着電流傳來,仿佛驅散了他整個晚上無所事事的倦意:“藺老師,您家這微波爐有點高級,怎麽用啊?說明書放哪兒了我看看。”
藺遙沒想到這人上來就是這種雞毛蒜皮的問題,他還以為他又哪裏不舒服了,原本緊張的心情瞬間放松了下來:“在客廳的組合櫃右邊最上面……你已經回去了?你沒吃晚飯嗎?”
“沒吃,沒心情,沒胃口,沒食欲,沒味覺。”燭茗語氣輕快,仿佛前面幾個否定詞完全形容的不是他自己,“诶我找到了,謝啦。”
“燭茗。”藺遙叫住他。
“嗯?怎麽啦?”
藺遙沉默了五秒鐘,看着手機屏幕上的時間跳到0點。
“新年快樂。”
“同樂同樂。”燭茗把中午的剩飯剩菜放進微波爐,對着說明書調着溫度和時間,“如果能嘗到美食的味道就更快樂了。”
該死的續命系統,斷人味覺猶如斷人命根!
藺遙聞言愣了一下,對面立刻挂了電話。
藺迩還坐在地下生着悶氣,突然聽見藺遙窸窸窣窣換衣服出門的聲音,心裏一驚。
“上哪兒去啊哥?”
“回家。”
“你家就在這裏啊。”
“回去有點事。”
“噫……你是要去見某個人吧?”
藺遙腳步一頓,沒回答,留給藺迩一聲響亮的關門聲。
“藺如江啊啊啊啊啊!!!你兒子真的有對象了!!!大過年的他都不願意在家呆了啊啊啊啊啊你開不開心啊啊啊啊!!!”
小耳朵尖利的嚎叫響起,廚房裏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緊接着傳來,随後是兩聲狗叫。
藺遙離開後,這個家,立刻雞飛狗跳了。
作者有話要說: 燭茗:大過年的要是能嘗到味道就好了。
藺遙:這人是不是又想在我家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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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a! (*╯3╰)
是不是我不賣萌了,就沒有小可愛收藏了QUQ
嘤嘤嘤求個收藏,好想快點入v和小天使們來一場30晉江幣的交易啊嗚嗚嗚
感謝在2020-01-27 07:58:30~2020-01-28 09:24: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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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俟海 1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