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敘事曲
兩人抱着新奇和興奮往外走。
但剛走出沒多遠,她們就凍得打寒顫,手指縮在單薄袖子裏,緊緊抱着手臂。
歲暮天寒,冷風裏混着涼雨,刮在臉上有些不适,眼睛也被風吹得險些溢出眼淚。
雖然洲城偏南,冬日溫度不會太低,但也近零度,她們出來的急,只穿了件單薄衛衣,風吹在身上冷得瑟縮。
好好空調暖風房不待着,好奇作祟來看夜球,真是頭腦一熱找罪受。
吳知瑤冷的牙齒打寒顫,猛搓手臂,“吟吟,我覺得咱倆有毒,這麽冷的天出來看球。”
剛剛她還挺興奮,還沒看過打夜球,只顧着看新鮮,忘了這是冷風刺骨的寒冬臘月。
姜吟唇色泛白,凍得聲線發抖,順着她話自黑,“沒帶外套,腦子也不好使。”
吳知瑤覺得再凍下去就成活冰雕了,瑟縮着脖子喊,“趙成溪,你外套呢?借我穿一下!”
趙成溪單手投球,見球命中後,曲臂往後興奮地耶了下,這才拿起球架上的外套,走過去丟她懷裏,“冷還不知道穿多點!”
雖然他穿着短袖,可能因為運動了吧,大冷天的,額頭上還有汗。
吳知瑤撇嘴想反駁他不是還穿短袖,但此時穿人家手嘴都短,連連應下他的教訓,“趙同學教訓的對,下次不敢了。”
她剛想說讓姜吟一起穿,就看到沈時斜拎着外套走過來,應該是給吟吟的吧?
于是敞開外套的動作縮回,靜觀其變。
果然沈時斜走到姜吟面前駐足,垂眼看着她,皮膚凍得略顯蒼白,耳朵尖倒是紅透,像朵凍挂霜的紅梅。
他手臂一伸,“穿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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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吟愣住,目瞪口呆地望着身長而立的少年,兩人距離挺近,她還能感受到他身上随着冷風撲來的熱氣,混着雨後清冽的竹質香。
見她紋絲不動,沈時斜微擰眉,手腕往起一擡,語氣依舊挺淡帶着疑惑。
“不冷?”
晚風夾着涼意刮面,吹得姜吟眼睛微眯,她仰臉望着他,冷風吹起的水霧模糊視線,昏暗光線更讓此刻像美夢片段,瞧着虛假得很。
直到他再次開口,問她冷嗎,才叫她如夢驚醒。
姜吟咬住下唇,為她剛才的癡傻懊惱,擡手接過夾克棉服,微僵手指陷入硬挺布料,指腹實感讓她心頭一顫,連帶嗓音都有些飄忽。
“謝謝。”
沈時斜應了聲,随意點了下頭。
吳知瑤胳膊肘碰她,“快穿上啊吟吟,別凍感冒了。”
要說以前聽說沈時斜借給別人外套,吳知瑤是打死不信,他這種公子哥,長得帥,死傲嬌,眼高于頂,哪會有善心,但這段時間相熟,她發現這人就是看着冷淡頑劣,其實還是挺好相處的。
而且他貌似對吟吟還關心的,吳知瑤心想這大概就是學霸之間的惺惺相惜吧。
姜吟點點頭,展開外套披在肩上,左右胳膊相繼穿進袖子,沈時斜寬肩個高,本就廓形的外套穿在她身上更顯大,像是偷穿大人衣服似的,瞧着有些滑稽。
逗笑沈時斜,嘴角輕挑起幾分。
趙成溪抱臂湊到他身邊,壓低聲音打趣,“喲,咱們沈公子竟是顆菩提心啊,難得難得。”
沈時斜嘴角笑意收斂,折臂朝後用力,淡嗤他滾,趙成溪吃痛地捂住胸口,呲牙咧嘴地躬身喊疼,戲精十足。
沈時斜跟姜吟說了句冷了就回去,便擡臂鎖着趙成溪脖子,帶着人重新上場。
姜吟目光落在他挺拔身影上,周身是他身上獨屬的味道,外套內裏逐漸溫熱,殘留的香氣愈加濃郁,白皙臉頰逐漸燒起,她手背貼臉,熱度越來越高。
她低吐口氣,慶幸這是個冷夜。
忽地,吳知瑤探過腦袋,看着那衣服标,想到那一貫飄高的價格,忍不住咂舌,“啊,吟吟,沈時斜這是穿了四五平米在身上啊。”
姜吟呼吸一窒,身子下意識往後縮去,生怕被她瞧出臉紅。
聽到吳知瑤的話後,她兀自松口氣,又被逗笑,這是什麽比喻。
吳知瑤撇嘴:“但看着吧,沒啥設計感,全憑骨架撐出帥醜。”
姜吟贊同點頭。
這件黑色夾克是意大利某藍血奢牌,名氣大,設計卻平平無奇,若不是沈時斜優越身架撐着,真看不出值幾平米。
她抿唇笑,“這大概就叫衣靠人撐吧。”
那個冷夜。
不管是籃球場上動作利索,意氣風發的少年。
還是那件夾克外套。
都叫她意惹情牽。
元旦劃過,期末結束,時間像是上了加速發條般,如指縫間的滑膩小魚,觸感微弱,未曾察覺間,新年将至。
長青茂枝裝點着小巧圓潤的燈籠,夜裏亮起的太陽能路燈也挂上正紅色緞帶,瞧着紅火熱鬧。
小區物業還組織了年夜祈福活動,門口那棵祈福樹上挂着賀卡,系着紅色絲帶,風吹搖曳,年味十足。
姜吟也去寫了張,內容是姜東明要求的“考清北”,她沒反駁,一筆一畫地寫着父親的心願。
手指捏着細帶系在樹枝上時,她在心裏虔誠地祈禱。
希望他諸凡順遂,美夢成真。
姜東明站過去,捏着卡片一角看,嘴邊露着滿意笑容,擡手拍了拍姜吟肩膀,寄予厚望道,“這半年你成績折線圖穩步向上,爸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為了能讓姜吟清晰看出成績進退,每次考試,不論大小,姜東明都記錄下來,手繪成折線圖貼在牆上。
進步不誇,退步必訓,為叫她戒驕戒躁。
做完一套理綜卷子,姜吟抻了下酸脹的腰,揉了揉幹澀的眼睛,低呼口氣,終于完成今天的任務了。
不過晚八點,但姜吟也沒出去看春晚,摸不準姜東明的态度,怕年三十惹不痛快,讓媽媽也過不好年。
她拿過本偏後的習題,掀開一半,把手機擱在上面,剛解鎖屏幕,房門就被敲響打開。
姜吟吓得身子一哆嗦,趕緊将書頁翻過蓋住手機,扭過身子一看是陳芳菁進來,這才松了半口氣。
陳芳菁走過來摸了下她腦袋,“累嗎,出去看春晚放松下吧?”
雖然她聲音不高,但姜東明在外支着耳朵聽,一聽陳芳菁說這話,不悅的聲音從客廳傳來,“芳菁你這說的什麽話,孩子自己願意學習,你去拖她後腿幹嘛?這春晚每年大同小異,一年不看也沒差,你快出來,讓姜吟專心學習!”
姜吟唇角壓平幾分,但又不想陳芳菁擔心,扯扯唇笑,“不用了媽媽,我等會再寫套題,您出去看吧。”
陳芳菁嘆氣,摸摸她的頭發,“你爸爸他就那樣,不想出去就在屋子裏,不要把自己逼太緊,累了就玩玩手機,知道嗎?”
“你爸的話以後別太往心裏去,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比起成績,媽媽更希望你開心。”
升高三的暑假,姜東明突然開始猛抓姜吟的成績,說是對标量産清北的軍事化管理,其實上高中後他就反對女兒做除學習外的事,但高二結束他更甚,直接精準規劃女兒每天的時間,分秒不放。
陳芳菁看在眼裏,覺得他太過了,想勸他,卻被反責這是耽誤女兒前程,不負責任。
姜吟握住陳芳菁的手,笑着說:“媽媽你放心,我會調節好情緒,爸爸說什麽我聽就是了,你們不要吵架。”
陳芳菁和姜東明在媒人介紹父母包辦的年代,是難得的自由戀愛,結婚後感情不錯,也很少吵架,可這一切卻姜吟出生後轉折,随着她長大,他們吵架越來越頻繁,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惹到他,像煤氣罐似的一點就着。
姜吟在他喜怒無常的情緒下長大,以至于現在姜東明每次回家,她都會提前緊張,預演着各種他可能會發火的場景,每次他只要發夠兩次火了,姜吟心裏才算是踏實,剩下的時間大概是能太平了。
因為陳芳菁在家時間多,但凡出現問題,姜東明都會歸咎到她身上,姜吟很愧疚,不想讓媽媽因為她而被爸爸訓,所以大多時候,她能忍則忍,不想讓他們之間起沖突。
指針快滑到十二點,姜吟陸續給朋友們發去了新年祝福,把沈時斜留在最後一個,覺得他最重要,更是心虛,怕第一個給他發顯得過分重視。
可她卻忘了,除了她,誰能知道她祝福消息的順序呢。
[沈時斜,祝你新年快樂。]
更祝你萬事順遂,所願皆所得。
沈時斜很少發動态,他的空間到現在僅寥寥幾條,最近的還是他去夏威夷度假騎越野摩托發的,自那後便沒再更新。
姜吟覺得他應該沒睡,但他也不像會規矩看春晚,老實守歲的人,大概是跟朋友在外面通宵聚會吧。
沈時斜也确實跟那群狐朋狗友聚在家私人會所,說是慶賀新年,但他興致缺缺,手撐下颚,百無聊賴地翻弄手機,趙成溪叫他打牌搓麻将,他也沒興趣。
要說有什麽在他心裏激一絲波瀾,大概是姜吟那條新年祝福吧。
卡零點,挺特別,他身邊沒這麽有儀式感的人。
沒多久,姜吟便收到了回複。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她想這應該不是群發,沈時斜那樣性子的人,哪是會顧表面面子的人,敷衍都覺懶,更別提禮貌群發。
如此想着,姜吟整個寒假都心情晴朗。
開學一周便一模,鐘山老傳統。
一模的重要性被反複強調,不說刻在心裏,也牢記不忘。
一模成績基本對标高考,所以每個人都頭戴緊箍咒,絲毫也不敢松懈。
最後一科結束,還有半天時間,學校也沒排課,留出時間讓大家複盤。
姜吟對着發下來的答案,粗粗估分,還不錯,不保證進步巨大,但至少不退步。
結果也确實如她所料,是高中至今頭一次破300分。
尤其是語文成績進步頗多,總成績也很穩定,為此婁啓祥還特意把她叫去辦公室表揚。
姜吟輕吐口氣,看着連廊窗外的車馬喧嚣,窗縫溫風撲面,十分惬意。
但這份開心像老舊電池,續航極差,轉瞬即逝。
姜吟走到連廊轉角,忽然聽到沈時斜的聲音,她腳步微頓,心想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僅僅猶豫的幾秒,便叫她美夢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