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人魚
“嘩啦”!
巨大的水聲在空蕩蕩的玻璃房內響起,晶瑩的水花在月光下四濺飛散。
身材高大的男人向着水底游去,将陷入昏睡的人魚攬入自己的懷中,然後抱着他向着水面上方游去。
“嘩——”
羅維特露出頭來,在靠近水池邊緣建有緩沖帶,足以讓一個成年男子在上方站直身子呼吸。
白色的襯衫緊緊貼在他的身上,隐約透出皮膚的顏色,勾勒出男人寬闊的胸膛和肌理分明的矯健身材,他擡手将擋在眼前的黑發捋直腦後,然後低頭看向躺在自己懷中的人魚。
人魚仍舊沒有醒來。
他雙眼緊閉地靠在羅維特的胸口,濕漉漉的藍紫色長發貼在臉頰上,猶如海草般緊緊地黏在他不着寸縷的上半身上,纖細的腰身被攬在男人的臂膀中,脆弱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羅維特将自己的手掌貼在對方的胸口——
沒錯,心髒還在跳動。
月光從頭頂照耀下,流淌在人魚身上,猶如一塊在夜色中發光的溫潤玉石。
人魚的皮膚雖然看上去和人類相似,但是觸感卻完全不同。
摸上去的感覺是令人驚異的光滑,就像是上面覆蓋着一層薄薄的水膜似的,仿佛流淌過手掌的清泉,如果不緊握就會輕易地從掌心中滑走。
令他難以抑制地想要加重力氣,将其死死地禁锢在手指和手掌的毫厘分寸之間。
柔而韌,溫度遠低于人類的皮膚,令人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欲望。想将唇印于其上,讓尖利的牙齒深深地陷入——
看鮮紅的血猶如蛇一樣在白如初雪的肌膚上蜿蜒流淌,讓仿佛冷血動物般冰冷的皮膚染上炙熱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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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維特的眸色緩緩加深,漆黑的眼眸深處仿佛有幽深熾熱的火焰在跳動,近乎駭人的侵略性在眸底醞釀。
即使是周圍冰冷的水流也無法熄滅他身體內驟然燃燒起來的暗火。
他很早就知道,有不少貴族是将人魚當作洩欲的工具飼養,但是他在決定飼養人魚的初期,其實是并沒有這樣的想法的。
從視頻中看到人魚的第一眼,羅維特就知道,擁有驚人美麗的造物,合該屬于自己。
天生而來的掠奪本能和占有欲令他自然而然地想将其據為己有。
但是後來……
這種單純的占有欲很快變了味。
羅維特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了人魚擡眸注視着他時的情形——
猩紅的舌尖冰冷而柔軟,緩緩地将他指尖滾燙的鮮血舔舐走,那雙藍紫色的雙眼一錯不錯地注視着他,冶豔的眸色猶如某種邪惡而古老的召喚,清澈的虹膜上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面孔。
自那一刻起,躁動就在軀體內醞釀發酵,将熾熱的火苗泵至全身。
羅維特凝視着人魚蒼白的面孔,被打濕的睫毛緊緊地黏在臉頰上,看上去顯得分外脆弱。
可惜現在不是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閉了閉眼,将自己心底裏近乎駭人的沖動壓抑下來,緩緩地穿過身邊的水流,向着自己剛才丢外套的方向游去。
——現在不管怎樣,得先弄明白他的人魚到底怎麽了。
幾秒鐘之後,通訊器連接完成,人魚飼育員的面孔出現在了屏幕上。
年輕的皇帝不容質疑地命令道:“現在過來。”
·
戈修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夢。
身體仿佛被沉沉的重物壓着,四肢都灌了鉛似的,根本無法挪動分毫,他似乎在發燒,身體的每一寸仿佛都在被火焰炙烤,但是從骨髓深處卻滲出冰冷的寒意來,令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打顫。
“P……”
“……Pan”
“Pandora……”
呓語在頭腦深處盤旋,将這個意義不明的詞彙一遍遍地重複播放,仿佛四面八方都傳來低低的絮語,被無數張嘴呢喃,一點點地迫近,猶如從深海中傳來的白噪聲占據了他的腦海,令他混亂的思緒幾乎無法重組。
破碎的畫面一幀一幀連接起來。
噩夢潮濕而腥臭的味道糾纏着他的感官,厚重的牆壁緩慢地圍攏,将呼吸的空間一點點地侵占,窒息的恐慌感從身體深處湧出,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淹沒了他。
心率急劇飙升,體溫飛速增加,但是湧入肺部的空氣卻越來越少。
——他拼命地拍打牆壁,從喉嚨裏擠出近乎非人的慘叫。
下一秒,門開了,他跌跌撞撞地撲倒在地,渾身難以自制地打着哆嗦。
就在這時,一個少年清冽沙啞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有種近乎奇妙的安撫意味。戈修說不出那個聲音有什麽特別,但就是感到莫名的熟悉。
他似乎在說些什麽,但是話語的內容全部被耳邊的鳳鳴聲淹沒,只剩下幾個模糊的音節,勉強組合成一個殘缺簡短的句子:“……吃糖嗎?……”
戈修倒吸一口涼氣,猛地睜開雙眼。
肢體仍然在下意識地掙紮着,巨大的藍紫色魚尾在濕漉漉的光滑地面上拼命彈起擺動,猶如一只擱淺的魚,瘋狂地試圖掙脫身下的土地。
身邊的醫生,人魚研究專家,以及專業的飼育員都在猝不及防間被強勁而的魚尾掃到,跌跌撞撞地後退,甚至有人在驚慌下一腳踩空,直接普通一聲落入了魚池裏。
一雙有力的手掌鉗制住了戈修的肩膀,灼熱的溫度幾乎瞬間将人魚冰冷的皮膚點燃,緊接着,手掌向下滑去,結實的臂膀環繞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彈跳而起的身軀包攏在懷抱當中:
“噓——”
男人安撫性的氣音傳入耳中,低低的聲音近乎溫柔。
戈修此刻終于從剛才的噩夢中清醒過來,覆蓋在眼前的那層陰翳才終于慢慢散去,他停止了下意識的掙紮,緩緩地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注視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他正躺在玻璃房旁邊的地面上。
清涼的月光從頭頂照射下來,滿地都是水,周圍擺滿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儀器和器材。
幾個渾身濕漉漉的人一臉狼狽地站在身旁,還有兩個人正在顫顫巍巍地從水中向岸上爬,他們間年齡的差距很大,有看上去行将就木的老頭,也有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唯一相同的一點是,他們身上穿着的都是松松垮垮的睡衣。
那些人的面孔都非常熟悉。
戈修沒花多長時間就認出了,這些人都是自己先前上網搜找人魚資料時出現過的——基本上,整個帝國對人魚研究最深的人員都出現在了這個玻璃房當中了。
而羅維特正席地坐在自己的身後,用雙手摟着他的上本身。
他的衣服也同樣濕淋淋的,單薄的襯衫和褲子被水打濕後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肌理分明的強健胸膛緊貼着戈修不着寸縷的脊背,幾乎毫無阻礙地将他身上高熱的溫度傳導到他冰冷的皮膚上。
親密無間的近乎暧昧。
戈修有些不适地繃緊脊背,下意識地試圖離熱源遠點,但卻被橫在身前的手臂擋住了去路。
那幾個人魚專家和醫生開始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無數複雜高深的術語名詞他們的談話間蹦來蹦去,過快的語速聽的戈修大腦隐隐作痛,但是頂多能聽懂間歇的一兩句,簡單概括下來就是——
他先前發燒了,但是人魚從不發燒。
雖然現在他醒過來了,但是他們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所以需要提取一點他的血液前去研究一下。
戈修又頭疼了起來。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的頭顱內滾動撞擊,帶來一種近乎昏沉的眩暈感,四肢的無力感再一次加重,先前殘餘在身體中的一絲力氣在不知不覺中流失。
他的後背已經被羅維特的胸膛捂暖。
體溫差的接近使得對方的靠近不再那麽難以接受,戈修沒有絲毫抗拒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在對方的懷中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将自己整個人窩了進去。
羅維特一怔。
他垂眸看向自己懷中的人魚,卻只能看到對方半幹的發頂。
帝國年輕的掌權者收緊胳膊,低垂的眼睫下,漆黑而幽深的瞳孔猶如照不進光的深淵,線條冷硬的唇角不着痕跡地勾了勾,似乎非常滿意現在的清醒。
那幾個專家終于讨論出了結果,他們膽戰心驚地征求了羅維特的意見,在得到首肯後,從一旁的醫療工具包內抽出特制的針頭,小心翼翼地捧起戈修的手臂。
人魚的手臂纖細白皙,猶如質地細膩的玉石,摸上去的觸感幾乎能讓任何人心旌搖曳。
但是在皇帝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年輕的醫生卻不敢有半點逾越的想法。
閃着銀光的尖銳針頭貼近人,将人魚的皮膚戳下去一個淺淺的凹痕,醫生找準角度,手下施力——
“喀”。
一聲細微的脆響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突兀。
針頭折斷了。
醫生難以置信地用大拇指摸了摸人魚剛才被針的那片皮膚——淺淺的白痕被蹭掉,他的手臂完好無損。
怎麽會這樣?
他皺皺眉頭,從醫療器械箱中掏出另外一根更粗的針頭,向着同一個位置刺了下去——
“喀”。針頭再一次折斷在了人魚的皮膚上。
這可真的是奇了怪了!!
醫生不信邪地繼續嘗試,但是箱子中的針頭無一幸存。
他能感受到皇帝陛下的視線在逐漸變冷,猶如鋒利的刀刃般緩緩地切割着他的神經,他的額頭上也溢出了細細的汗珠,順着臉頰向下劃去,雖然玻璃房內溫度并不高,他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水打濕,卻仍然緊張的渾身冒熱氣。
醫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哆哆嗦嗦地将箱子的最下層拆開,從中掏出一個單只的針頭,他惶恐地擦了擦頭上的汗,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次一定……”
這次他終于成功了。
那只針頭終于順利地穿透了人魚的皮膚,猩紅的鮮血緩緩地湧入針管。
醫生緩緩地舒了口氣,動作熟練迅速地完成了采血和接下來的傷口處理,然後捏着那管鮮血,逃也似地跌跌撞撞離開了人魚的身邊。
同時,他的心中充滿了難解的疑問。
那只唯一成功的針頭是他前幾天無意間放入醫療箱底部的,是由高分子的精尖材料制成的特質針頭,是專門用來采集大象鯨魚這些皮膚極難穿透的動物的血樣的——人魚的皮膚……有那麽堅韌嗎?
戈修雖然仍舊昏沉,但是卻将醫生剛才的一系列動作看的一清二楚。
他不着痕跡地挑挑眉,将對方狐疑的表情暗暗記下。
突然,一股奇妙的感覺從自己的魚尾上傳來。
戈修猛地從羅維特的懷中彈起,瞪大雙眼看向自己的尾巴——
藍紫色的鱗片光滑而堅硬,但是此刻卻似乎在迅速地變軟,迅速地褪色成透明的薄膜,巨大的淺色魚尾在地面上的水漬中無法抑制地拍動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縮小,魚尾的邊緣向上半身的方向退去,魚尾中間的縫隙向下凹陷。
整個過程極其迅速,幾乎不過眨眼功夫。
全場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懾到了——
只見束縛于其上的透明薄膜幹癟下去,緊緊地貼在兩條屬于人類的纖細的腿上,肌肉骨骼的輪廓構造極其優美,仿佛用最精密的方程算法計算勾勒而出似的。
顏色是近乎瑩潤的雪白,仿佛将此刻的月光凝實而成似的,即使在暗夜都閃着白潤的光,又好似山脊上的初雪般冰冷潔淨,仿佛會在太陽升起的瞬間融化。
腳掌纖細,足弓優美,白到近乎透明的腳背上能夠看到蜿蜒的青色血管。
淡粉的圓潤腳趾微微蜷曲,透着股近乎情澀的純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