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母子二人隔着幾米距離對視一眼。
關卿的眼淚幾乎一瞬間就要落下來了, 謝許握着他的手緊了緊,無形中給了關卿某種力量。他張了張嘴,說:
“媽……”
但葉安娴臉上的慌亂和震驚僅僅持續了幾秒。
她的眼中一瞬間聚集着無數泫然欲泣的神色,但她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說。她眼中的神色一點點收斂,看關卿的眼神也一點點變得陌生。她朝關卿謝許二人禮貌而疏離地笑了笑,用扇子掩住唇角,與丈夫邊低聲攀談、邊慢慢走開。
她穿着一身裁剪得體的旗袍,精心地化了妝, 體态雍容優雅,像個豪門闊太太。當然,她原本就是書香世家出生, 家道中落、加上識人不準,才最後落到那個境地。
關卿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謝許從背後環住他, 一言不發地,沉默而堅定地。謝許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他脊背, 促使關卿冷靜下來。
謝許低聲說:
“寶貝,別急……情況有點複雜,等會兒跟你說。”
關卿神思恍惚,點了點頭。
突然,領班氣沖沖走來, 瞪着關卿,不由分說地把他往樓下拽:“別人沒跟你強調過嗎?!說了多少遍,夫人今天要來, 你一個門僮還敢——”
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捉住。
那握着他的手看上去沒怎麽使力,只松松地搭着,領班卻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鐵鉗制住一般。
領班心中湧上一股怪異的慌亂與戰栗,他擡頭,看見那個吊兒郎當的侍者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一手揣在兜裏,還是沒正經地站着,但那氣勢實在不像個小混混應有的:
“說話就說話,幹什麽動手動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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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班抖了抖,先前的怒氣一瞬間被吓去了大半。他嗫喏道:“他、他……執班。”
謝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扯了扯嘴角:“他現在不執了。”
領班有點懵。
……那,誰執班?
像是會讀心一般,謝許把挂在關卿胸口的銘牌摘下來,拍在領班肩上,不由分說道:“你。”
領班:“……”
謝許接過他手裏的小冊子,扶着領班的肩把他轉了一圈,推了推,說:“去吧。”
領班走到門口時,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幹嘛要聽那個侍者的話?!
他一把揪掉胸口的銘牌,怒氣沖沖地轉身想離開,卻突然聽到遠處一陣騷動。
不是吵鬧,相反,整個建築內安靜極了,但無數腳步聲響起,包括杯盤碗碟碰撞的輕微聲響,那聲音很整齊,預示着什麽的發生,什麽人的到來——
一輛加長林肯從門口緩緩駛入。
領班不得不躬身站好。
經過門口時,車突然停了,後座的車窗緩緩搖下。
一只帶着黑色絲綢手套的手從車窗內伸出。領班和另一位門僮不明所以,前面的司機開門,起身把擺在門口用作裝飾的玫瑰花束小心翼翼地捧到後座窗口。
那只帶着手套、蒼白瘦削的手把玫瑰花連根拔起,一點點捏碎,因為過于用力,甚至可以透過柔軟服帖的手套看見手臂主人暴起的青筋。
深紅的花瓣一片片飄落,像是下了一場雨,有種凄厲的美感。
“我不想再見到這種東西。”
車內人緩緩說。
她的聲音又低又啞,像是某種詛咒。
車窗緩緩關上,加長林肯一路向前,駛入莊園,駛入一片未知的迷霧。
此時的風又慢慢冷冽尖銳起來。
不知這個冬天,何時能結束。
另一邊,關卿和謝許走到角落處,被手機的一陣震動打斷,只得拿出手機看一眼。
‘斯科特電子有限公司宣告破産。’
關卿讀完全文,按下鎖屏,皺着眉看向謝許。
謝許卻顯得毫不意外,他聳肩:“你知道我爸那個人……他覺得,既然開着個公司還要被人惦記、被人算計,一天天不得安生,不如不開。反正錢夠用就行,不開公司了反而能帶克裏斯到處去玩兒。”
關卿皺着眉,搖頭:
“沒那麽簡單。”
謝清公司的主攻方向近幾年形勢良好,而且他們公司的發展前景也是很好的。這公司又是謝清和克裏斯多年的心血,哪有說不要就不要的道理。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隐情,有什麽苦衷,或者……
“沒有。”
謝許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麽。
“只不過是一種取舍罷了。這種放棄,我不覺得這是逃避,更不覺得這種行為是懦弱的。”謝許扶着關卿的肩,笑了笑。
窗外的風聲又一點點凜冽起來,謝許卻在那逐漸收斂的光裏,平靜地笑了:
“你知道嗎,如果是我,也會這麽選。”
“如果要在你和一切事物面前做選擇,我的選擇只可能有一個……“
“我要你。”
關卿并不驚訝。
兩人對視,關卿嘴角輕輕勾了勾,是個笑的模樣,他想說什麽,卻被一陣嘈雜聲打斷。
一群侍者匆匆走來,謝許看他們一眼,對關卿說:
“你去之前那個小房間躲着,今天之內,我會解決這件事——”
“我不。”
關卿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
謝許一愣,皺了皺眉:“寶貝,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我……”
關卿向前兩步。
門僮和侍者的衣服是很像的,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分別。關卿自然而然地辍在那一群侍者的末尾,回頭看謝許一眼,用口型道:
“信我。”
他指了指手機,謝許皺着眉拿出手機看一眼,是關卿發來的短信:“去做你要做的事情,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謝許跑前兩步,要去抓他,表情隐隐有些生氣了:
“別胡鬧,你——”
“哎你幹什麽呢?!打架?!”
遠處剛好路過兩個巡邏的保安,他們是白人alpha,看謝許和關卿的架勢,一瞬間正義感爆棚,兩個人走上來攔住謝許。
謝許無奈,一時掙脫不得,眼睜睜看着關卿和身邊侍者說着什麽,并把手裏的領班冊子給他看了看——也不知他說了個什麽理由,那侍者竟然就不再詢問。
那一群侍者很快消失在視線範圍內。
謝許:“……”
好不容易處理完這邊的事情,謝許要再去找人,卻完全被這歐式莊園奇妙的構造弄昏了頭腦,打關卿電話也關機。
他又氣又急,卻無可奈何。
關卿跟着侍者門穿過長廊,抵達一處類似餐廳的地方。
侍者們開始井然有序地忙碌,關卿被人遞了條圍裙,他有點莫名其妙地接過,跟着忙前忙後。
但他大概知道要發生什麽了。這個酒莊,那幅畫,母親……
“這個,你帶出去處理一下。”
一捧紅玫瑰被塞到關卿手裏。
“不知道夫人怎麽了,今天突然說,不要再見到紅玫瑰——天知道,這個酒莊最多的花就是紅玫瑰。”
關卿看着手中的花束,每一朵都盛放着,嬌豔欲滴,甚至還帶着露水。這個季節的捷克,玫瑰花不易生長,更何況是這麽美的玫瑰。
一個想法在大腦裏悄悄浮現。
如果……
高跟鞋叩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并不清脆,有點悶悶的,一下又一下,很慢。
關卿甚至來不及躲閃,與那人的視線撞個正着。
來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絲綢裙子,束腰,戴着黑色禮帽、穿着高跟鞋。說實話,看起來整個人蒼白瘦削,又有些死氣沉沉,但她偏畫了個盛氣淩人的妝容,嘴唇鮮紅,顯出幾分異樣的神采。
——汪芸。
她看着關卿,張了張嘴,慢慢露出一個驚訝的、又心照不宣的笑容,那笑容很快冷淡下來。她說:
“我說過,不要再看到這種東西。”
她指玫瑰花。
一邊的人聽着,簡直要跪下來了:“夫人,這……”
“關先生。”她沒再在玫瑰花的問題上糾纏,而是朝關卿揚了揚下巴,“當侍者真是委屈您了。”
關卿上前半步,捧着玫瑰花躬身道:
“不,這是我的榮幸。”
汪芸垂眸,關卿擡眼,兩人隔着不大的距離,意味不明地對視一眼。
關卿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垂下眼睑,從手中的花束中抽出一支,彎腰以一個紳士禮的姿勢把花獻給汪芸:
“美麗的玫瑰花,獻給……您。”
汪芸的臉色關卿沒有看見,但想必不會好看到哪裏去。
因為……她伸手,憑借屬于alpha的力量,把整支花連花瓣帶根莖全折碎。
這玫瑰花是還沒來得及剔除刺的,些微鮮血流出來,與被揉碎的花瓣混在一處,凄厲極了,并不顯得美。
一片花瓣被關卿悄悄收進袖口。
“惹怒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下一秒,關卿的衣領被人揪起來,他被汪芸身邊的人拽着,不由分說地往前走。
走進了一處金碧輝煌的室內,長桌兩側,侍者來去,桌上卻只坐了寥寥幾人。
其中,就有……穿着裁剪合身的旗袍的葉安娴。
“關先生,請坐。”
汪芸扯了扯嘴角。
關卿被人按到椅子上,被迫擡起頭看着汪芸。汪芸的表情冷漠而瘋狂,她拿起傭人捧上來的毛巾擦手,一邊低聲說:
“卑賤的beta……”
“都該死。”
“你們全都死掉,不好嗎?”
四十多歲的人了,竟然像少女一樣歪了歪頭,陰森地這麽問。關卿看着她明顯不像正常人的眼神,一陣毛骨悚然。
作者有話要說: 立個flag,我要三章內完結,國慶我要開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