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絕殺逃命(一)
更新時間:2014-9-2 11:11:09 本章字數:5244
雲羅久久看着眼前的鳳朝歌,眸色複雜。他到底是怎麽猜出她的離去之意呢?
難道他過問太和宮的事只為探尋她“病重”的真實原因?他贈她玉簪又贈她極北之地的雪狐做成的千金狐裘,難道他又真的想與她再續了前緣?……
她忽然覺得可笑。
雲羅退後一步,垂下眼簾遮掩了眼底的神色,道:“朝歌,你想太多了。我要去哪呢?”
鳳朝歌笑了笑,只是眉眼間蕭索濃得化不開:“我想你離開,又怕你離開。你若離去有阿晉護着你,定會一生無憂。可是你若真的離去了,我又生怕我一個人在晉國又該怎麽辦?嬖”
廊下古舊的燈籠燭光慘淡照在他俊美無雙的面上,他眉眼間帶着輕淺的笑意,卻如此搖落一地荒涼不複昔。
眼前的鳳朝歌似乎與從前不一樣。真心,假意?她再也看不清。
雲羅不語,冷冷看了他:“鳳朝歌,你真是個自私的男人。”她說罷了轉身決然離去樂。
鳳朝歌看着她走了,在廊下沉默站了半天。蘇晉回來見他還在,眉一皺正想說話。
鳳朝歌忽地冷冷開口:“晉公子,你帶不走她的。”
“為何?”蘇晉也不怒,一雙清冷的眸子靜靜看着他:“就算我帶不走雲羅,她也不屬于你。”
鳳朝歌冷笑拂袖離去:“終有一天她将是我的。誰也奪不走她!”
……
第二日一早衆人早起趕路,鳳朝歌已早早等在了驿館門前。他依舊是昨兒的打扮,只是神清氣爽的樣子分外精神。他帶來十二個侍衛也都準備妥當,馬加鞍,幹糧充足一副遠行的樣子,
孫統領好奇上前,問道:“鳳侍郎這是要去哪呢?”
鳳朝歌看了一眼從驿館中走出的素衣女子,笑道:“昨兒鳳某想了想,恰好皇上派鳳去的鳴山郡正好可以從嚴明寺繞道而行。最近時局不好,盜賊流寇甚多,衆人結伴而行更安全些。”
孫統領一聽笑道:“是極!鳳侍郎言之有理。”
鳳朝歌看着臉色不好的蘇晉,含笑問道:“晉公子以為如何?”
蘇晉冷冷看了他一眼,轉身上了馬。
一路上衆人向西而行。嚴明寺離晉京有三天多的路程。雲羅招蘇晉商議路上如何走。
蘇晉道:“這一行路不好走,晉國西邊盜賊很多,就怕路上遇見耽擱了行程。”
雲羅問:“難道孫統領這五百人還不能抵擋嗎?”
蘇晉搖頭:“這些盜賊有些不是晉人而是少數外族游民化成流寇前來搶掠。他們一個個悍不畏死又馬術精湛,真正打起來不好對付。”
雲羅皺眉,良久不語。難怪鳳朝歌窺破她離去之意,好端端的不在宮中卻突然出宮,一路不但擔驚受怕,還極有可能失了性命。
蘇晉安慰道:“不必擔心,我們有五百多人,路上足夠安穩了。”
正在這時,孫統領忽地大喜上前道:“方才皇上派人的人到了,說過幾日就要西行與娘娘在嚴明寺相見!”
雲羅與蘇晉一聽頓時臉上失色。
雲羅連忙問道:“為何皇上會向西邊而行?潞州不是在晉國的南邊嗎?”
孫統領是個武人,一聽這話撓了撓頭發,為難道:“這個卑職也不知道,但是皇上英明神武突然西行應該有道理的。我們做臣子的只需聽命行事便是了。”
他說着大聲前去傳達新的命令。這五百士兵皆是京畿邊上的禁衛軍,從前只在京城四邊行守衛之責并不是勤王護駕的兵卒。如今一聽竟有機會在皇上跟前效力,若是皇上此行滿意,對将來對他們的前途也大有裨益。于是一個個振作精神,連走起路來都有不一樣威風凜凜的感覺。
在馬上,雲羅皺起眉頭,道:“連玉玺的下落都無法讓皇上專注南行。難道皇上真的是怕我走了嗎?”
乍一聽到這消息她心中的震驚可謂翻天覆地。劉陵猜對了,所謂唐末玉玺現世是她故意讓蘇晉帶着一個假玉玺放出的消息。目的是為了讓李天逍盡早離京,小小的誘餌可以調虎離山。将來她與蘇晉才能安然脫身。
可是為什麽李天逍又突然半路折回要西行與她彙合呢?難道是他看破了她小小的伎倆?還是他真的愛她至深,不忍片刻遠離?
蘇晉搖頭道:“如今看來我們都想錯了李天逍的雄心壯志,一個小小的玉玺對他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如今亂世中,唯有兵強馬壯才是安身立命之本。玉玺的下落只能騙騙如燕王劉氏父子那種亂世小人。”
“不過以我之見李天逍這次西行也不一定是為了防你離開。也許有別的更深的考量是我們不知道的。”
雲羅長長嘆了一口氣,這次出宮的情勢越來越複雜,不知到底最後結果會是怎麽樣。
……
一行人到了晚間去尋驿館,卻發現驿館破敗不堪,連驿丞也不見。一問之下才知道前些日子有一撥悍匪前來洗劫這裏。雲羅這才明白蘇晉說的是真的。這次出宮的确是時局不好。
于是孫統領在小鎮上找了個大客棧,将裏面的客人都統統趕走了,然後派了人将客棧上下護衛住。孫統領自從聽了皇上會親自去嚴明寺中與雲羅見面,在許多事上面就更加熱情了。
要知道連這種梁兵來犯的時候,皇上都還顧着這位從宮中出來的嫔妃,那可想而知将來這位在宮中的前途可是無量啊!
雲羅看着熱心的孫統領,眉眼間的無奈越發重了。
衆人草草歇息了一晚,第二天又繼續趕路。這次離嚴明寺有一天半的路程,而且他們走的這方向的路上再也沒有了驿館和村鎮可供休息。雲羅靠在車廂中想起李天逍要前來的消息,百思不得其解。
越想越不明白,她索性不再想,閉了眼在馬車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忽然馬車一頓,孫統領的聲音在馬車外歡喜響起:“娘娘!華大公子來了!”
雲羅以為自己在夢中,随意應了一聲。可是片刻之後她猛地清醒,急忙探出頭去看,果然只見隊伍前面圍攏了一撥人,一道熟悉的布衣身影就在其中。她還聽見元青歡呼的聲音。
雲羅眼眶一熱,急忙跳下馬車飛快向元嗣的方向跑去。華元嗣看見一抹清影向自己而來,定睛一看不由虎目含淚,笑着哽咽道:“昀妹妹!”
雲羅氣喘籲籲跑上前,猛地頓住腳步,上下打量元嗣。只見華元嗣一身灰色布衣,面容黝黑了不少,可是身子也變得更加結實了。他披着一件薄披風,遮住了斷臂,腰間挂着一柄寶劍,顧盼間沉穩大方,比以往更成熟穩重了。
他上前幾步看着雲羅,再看看元青,眼中的淚緩緩滑落:“昀妹妹辛苦了!”
雲羅笑着搖頭,千言萬語堵在心中不知該先說什麽。
原來華元嗣一聽說雲羅與元青要來,便從寺中啓程出發。他單靠腳程自然比雲羅的車隊慢,一路走走停停,恰好在這裏碰上。
雲羅看着恢複活力的華元嗣,這一年的辛苦支撐統統變得值得。元青更是膩着華元嗣,片刻不離。
華元嗣居在山中寺中消息不靈通,但是卻也聽聞了雲妃逼宮變亂的一些消息。他關切地問雲羅:“昀妹妹在宮中可曾受到驚吓?”
一旁的蘇晉一聽,不由多看了雲羅一眼。
雲羅一笑,搖頭柔聲道:“不曾。大哥放心。”
華元嗣放下心來,對她笑道:“看樣子皇上對昀妹妹真好,不但照顧好了元青,還準了昀妹妹出宮祭拜父母。”
雲羅在一旁陪着說了話。她只撿了京城中的趣事說給華元嗣聽,又詢問華元嗣的日常起居。
華元嗣抽出腰間的寶劍,對蘇晉傲然笑道:“師傅說我進益很大,所以賜我龍泉寶劍。将來我定要用這寶劍殺了鳳朝陽那禽|獸!”
他眉眼間的恨意深深,看得雲羅心頭一動。
蘇晉一笑,道:“師傅這寶劍從不輕易給別人,給了華兄就是真的看重你了。”
華元嗣哈哈一笑,道:“今後你就是師兄我是師弟了!想當年我要與你結拜,你還不肯,如今不用結拜已經是兄弟了!”
蘇晉淡淡一笑,道:“在梁國時,元嗣一直是我的好兄弟。”
雲羅見華元嗣說話間神采飛揚,眉眼間自信滿滿,知道他真正走出了喪家陰影,心中感慨萬千。遠遠的鳳朝歌看了良久,轉身默默離去。雲羅不經意中看見他孤零零的身影,眼底悄悄掠過了一抹黯然……
……
華元嗣把華家的靈位都放在了寺中,于是一行人繼續趕路。嚴明寺是曾經西行路上的一處很大很重要的寺廟,曾經香火鼎盛,只是這幾十年來戰亂紛起,漸漸沒落。越往那邊走越是荒蕪,山路崎岖,亂石林立突兀,百裏之內人跡罕至。
雲羅聽聞再走過去就是晉國與岐國的交界,這邊界之地向來都是不安穩的所在,于是吩咐下去要孫統領多加小心。
一行人走了一天漸漸疲憊不堪。連續三天的趕路令這幾百人精力都有些懈怠。到了傍晚,紅霞染紅天際的時候還有百餘裏才能到了嚴明寺。孫統領與雲羅蘇晉商議在野外露宿一晚。
雲羅點頭答應。于是孫統領命士兵們尋了了一處林邊河水旁的沙洲上拉起帳篷,埋鍋做飯。一時間炊煙袅袅,飯香陣陣。
雲羅與蘇晉沿着沙洲随意散散。夕陽西下,将這一片人跡罕至的地放渲染金光,十分美麗。兩人走了一會,忽地蘇晉停下腳步,擡頭看了天上。
雲羅順着他目光看去,只見一批鳥兒叫着向北邊而去。
“怎麽了?”雲羅問道。
蘇晉看向鳥兒驚起處,良久才皺眉道:“好像有人在林中驚飛了鳥兒。”
雲羅失笑:“這個時候正要春暖花開,鳥兒在天上飛也是正常的。”
蘇晉想了想道:“也許吧,是我多心了。”
雲羅看着他波瀾不驚的面色,忽地猶豫道:“阿晉,我們真的能走得了嗎?”
蘇晉看着她,慢慢道:“若是你想走一定有辦法的。只是李天逍過兩日便會前來,你真的可以舍了他嗎?你不怕他傷心難過,心中怨恨了你?”
雲羅搖頭:“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沒有時間再想他會如何。我只是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她擡起清清冷冷的一雙明眸,看着蘇晉:“你不覺得我們這一路走來很古怪嗎?”
蘇晉一向平靜淡然的眸子掠過深深的詫異:“什麽古怪?”
雲羅苦笑搖頭:“我也不知道。先是皇上允了我出晉京。他再怎麽大度再怎麽自信,難道在得知我不願留在他身邊時,還能允許我出宮嗎?”
蘇晉眸光一閃,不由陷入了沉思中。這個他倒是沒想到。當初李天逍想娶雲羅,亦是費了不少口舌和心思才算如願。他怎麽可能放雲羅出宮?而且還答應得這麽爽快?就算了李天逍派了五百士兵保護雲羅,明着護衛,實則監視,但是這些人根本也攔不住一直在雲羅身邊的他。
反常!的确這一條如雲羅所說的太過古怪了。根本不符合李天逍的作風。
雲羅又慢慢道:“而且阿晉相信鳳朝歌的突然離京,前來與我們同行,真的只是因為對我念念不忘嗎?”
蘇晉的眉頭已經深擰起。鳳朝歌的突然出現的确是讓他感覺不對。可是他當時只顧厭惡鳳朝歌的突然出現,根本沒來及多想。他只想到要是鳳朝歌一直跟着他們,将來頂多要走時候多費點手腳罷了。
雲羅看着一輪漸漸西墜的太陽,深深嘆了一口氣:“最後,皇上突然又傳來口谕要前來嚴明寺。在潞州晉軍與梁軍僵局不破,皇上禦駕親征不去督戰,為什麽突然又西行呢?”
她明淨烏黑的眸子看向蘇晉,自嘲一笑:“皇上就算再怎麽喜歡我,江山與美人孰輕孰重,阿晉難道不明白他嗎?若是他當真愛我至深,當初就不會毫不猶豫刺出那一劍了。”
她輕撫心口,心口的傷痕已經愈合,可是她知道那一劍下去連當時的李天逍都不知道他一旦下手,她到底有幾分活命的機會。
他不願殺她,但心中卻有了失去她的最壞打算。這才是她真正心灰意冷的原因。
比起江山,他終究不夠愛她。而她也終究不夠愛他,無法自欺欺人與他相對一輩子。
蘇晉心中猛地一顫,伸手在沙地上比劃起來。他忽地擡頭問:“鳳朝歌說過他要去哪裏公幹?”
雲羅皺眉回想:“孫統領說鳳朝歌要去的是鳴山郡。”
蘇晉在沙地上比劃,半晌他臉色鐵青地擡起頭來,慢慢道:“雲羅,我們都被人拉入了一個局中!我們成了個幌子!”
雲羅愕然,可看到蘇晉的臉色時,心頭也漸漸籠罩上了一片厚厚的陰雲……
……
到了夜裏,漸漸烏雲四合,眼看着就要下了一場大雨。四面風起,雲羅坐在帳中,神色凝重。她頭發束成一個簡潔的高髻,身上穿着一件玄黑色的騎裝。
天色漆黑,她帳外只有一盞氣死風燈。慘白慘白的燭光令人看起來寒滲滲的。
過了一會,有人走近。他撩起帳簾,走了進來盤膝坐在雲羅跟前,含笑問道:“雲羅,你支開孫統領,又來請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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