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藏靈16
第54章 藏靈16
偌大的房間裏,只剩下季子修一人獨自站立在原地。
他彎下腰, 将腳踝上的那顆玉石解了下來, 放在手心之中。
玉石的白潤和他手指的枯瘦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輕輕的撫摸過這東西,自己所有的恨意也随着許悠然的消失而煙消雲散。
外面是一片阒黑, 只剩下風聲帶起樹葉沙沙作響。
黑夜太可怕, 這樣的聲音反而給人帶來寧靜。
季子修走到書桌旁,将玉石仔細的塞入抽屜裏。
這些事情, 全都入了正在看着錄像的許林的眼楮。他泛起些許疑惑,正常人都不會大晚上這樣喃喃自語,他的小兒子是真的精神不正常了嗎?
許林取下眼鏡, 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頭疼得實在厲害了, 許林拿出抽屜裏的白色藥瓶, 吃了一顆藥。
另一邊,謝柔剛剛洗完澡, 穿着浴袍從浴室裏走了出來。她的目光落到了浴盆處,裏面有一顆殘餘的藥物,還沒被沖刷到下水道。
謝柔慢慢的走了過去。打開了水龍頭,水開得很大, 能聽到嘩嘩的聲音。
當那顆藥徹底沉入下水道,謝柔臉上的冷意變得輕了一些。
她交換了兩瓶藥。
一瓶是治頭疼的,一瓶是給精神病人用的,就是方永明逼季子修吃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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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許家裏, 除了她還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上次謝柔沒有想過許林會這麽喪心病狂的在家裏也裝上監控,現在她知道了,放的時候完全避開了監控器。
謝柔的眼底閃爍着瘋狂的光。
“你對許悠然做過的事情,我只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那藥吃久了,漸漸就會變成像季子修那樣的精神病。
許林的那一巴掌,打碎了謝柔最後一絲希冀。
她平日裏總是念叨讓許究早點奪得許家的財産,可真正和許林結為夫妻以後,謝柔是真的被蠱惑了一段時間。當年輕時候的願望實現的時候,她總感覺處在夢境裏似的。
可許林卻非得打醒她。
謝柔擦幹了頭發,帶着一杯牛奶,裏面放了藥,慢慢朝着書房走去。
“你來幹什麽?”看到謝柔的那一刻,許林的态度很不好。
謝柔輕輕的把牛奶放到許林書桌旁︰“咱們都這麽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嗎?我是擔心你睡得不好,所以拿了牛奶過來,可以助眠的。”
謝柔僞裝自己的時候,就是一朵無可挑剔的解語花。
許林被她捋順了須,他的确睡不着。
縱使是這樣,許林也對她抱有戒備。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一旦兩人的信任出現裂痕,許林不會去修複這種裂痕,反而會讓裂痕慢慢擴大。
“牛奶放下吧。”
謝柔知道兩人已經産生了無法彌補的隔閡,卻在面對許林時,依舊笑得溫柔。
“好,你記得喝。”
她能做出最溫柔的模樣,邊笑邊給他捅一把刀子。
等謝柔走出了書房,許林把熱牛奶喝了下去。
他們同床異夢那麽些年,正如謝柔想不到許林會裝監控器一樣,許林也想不到謝柔會給他下藥。
心上已疏遠,可多年來形成的習慣還在。
許林喝了大約半杯,腦子也不疼了,卻變得暈乎乎的。
他以為是自己太累了,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
夜更深了,外面有車燈直直的照射過來,那束光,像是要撕裂黑暗一樣。
許究這幾天被源源不斷的工作給壓得根本無法回家,許林有意隔開他跟季子修,這些天許究幾乎都吃住在公司。
好不容易得了一個清閑,在深夜的時候,許究總算把事情處理妥當了。
季子修站在窗戶外,自然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這個時候許宅的人幾乎全都睡了,季子修放緩了腳步聲,去到大門口。兩個人正膩乎的時候,許林安排了大量的工作給許究,這會兒這麽久沒見,倒是分外想念。
夜靜悄悄的,許究把人按在鐵欄處死死的親吻着。
心頭的想念是引子,兩人的氣息相互交融。原主走了,季子修也不用僞裝了,此刻暴露出本性的他,甚至不讓一步。
兩人都氣喘籲籲的分開過後,許究的眼底藏着很深的欲望。
季子修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別亂來,有監控。”
“監控?”許究的目光幽深,就差把‘不爽’兩個字刻在臉上了。
“咱爸裝的監控器。”
季子修壓低了聲音,他故意這樣的時候,尾音微微挑起,聽起來格外勾人。
‘咱爸’兩個字,聽起來就像是在和他調情似的。
許究倒沒想對他做什麽,因為擔心季子修的身體,親親抱抱已經是極限了。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把季子修放開︰“這段時間我不在家,他們對你怎麽樣?”
他們指的是誰,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季子修無所謂的輕笑一聲︰“我只是想拿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至于他們對我好不好,沒關系。”
許究聽罷,在黑夜裏抱住了他。
“他們不疼你,我來疼。”
季子修看着許究,眼底是深深的笑意︰“我怎麽這麽喜歡你。”
他湊了上去,給許究一個吻。
……
許究留了沒多久,又早早的奔向公司了。
許林也不知道是發了什麽瘋,似乎想完全隔斷他和許究的聯系。
季子修也不着急,在許宅的這段時間,身體反而養好了許多。許林的身體越來越差了,精神狀态就跟以前的許悠然一樣。
季子修看到以後,倒是晚上跟許究說過一次︰“爸現在這樣,倒像真的精神錯亂似的。”
許林對待季子修的态度好了許多,有時候會給他塞糖,拿他當小孩對待。
許究沉沉的說︰“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精神錯亂,許林終究是許林。”
季子修又慢慢釋然,在許林精神正常的時候,看他的眼神仍然像是在看病菌。
在這段時間裏,許究徹底控制了公司,早已滿十八歲的季子修也聯系上了李明月的律師,悄悄繼承了屬于他自己的那份。
當這筆錢擺在眼前的時候,他的确吓了一跳。
李明月簡直是挖了公司一半的錢留給季子修了。
她知道許林在外面還有小三和私生子的時候,就早早的預防了這一手。雖然明面是回家照顧兒子,可私下卻完全不是這樣。
天氣越來越冷了,白色的雪花飛舞而下,只是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已經完全雪白了。季子修站在窗邊伸出了手,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雪花接觸到他手掌的溫度,就瞬間化成了水。
從初夏被困到那個別墅裏,季子修來這裏已有半年了。
許究走了進來,用手覆蓋在他的手上︰“很冷,別着涼了。”
他的情緒不多,連說關心的話也是面癱着,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陪伴在他身邊的時候,讓季子修格外安心。
季子修輕笑起來,一直盯着許究看。
許究問︰“怎麽了?”
他拉着許究的衣服,狠狠的親了過去。
他這段時間仗着許究不敢拿他怎麽樣,主動撩他的舉動變得多了很多。許究每次回家,都會挂着甜蜜而郁悶的表情,到廁所裏自己弄出來。
一邊想着那個人,一邊自己弄。
還有誰比他更苦逼?
許究的眼底裏冒着欲火,他松了一下自己的領帶,将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臉上。
“我可不能保證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
季子修無所畏懼︰“啧,日~久天長嘛。”
許究把他抱住,輕輕跟他咬耳朵︰“第一個字別咬得那麽重。”
污得很。
污得他的心都癢了。
大雪夜裏很冷,兩個人就這麽互相抱着溫存,每次許究回來,就總感覺是偷情似的。監控還在,季子修不知道許林有沒有在看,他轉而笑着搖了搖頭,要是許林真的在看,一定早就被氣死了。
畢竟,他可是罪大惡極的‘勾引’許究的人呢。
許林這邊推遲了吃藥,他的頭疼病越來越依賴這種藥了,甚至有些藥物上瘾。許林被迫在家靜養,他知道自己的好兒子許究已經徹底掌控了子公司。
那些董事會的人越是對許究滿意,許林就越是心驚。
他聯合了一些元老打算反攻,就等着明天去公司,讓許究知道許家到底是誰在做主。
許林打完電話,眯起了眼。
此時謝柔已經不在許家了,他有時候神志不清的時候把謝柔趕了出去。
吃了那些藥,就仿佛會把內心最真實的東西全無顧忌的說出來似的,許林的心中沒有半分不舍,還反而覺得自己做得對。
謝柔也在打那筆錢的主意,他不可不防。
許林站起身,想起許久沒開的監控,手都已經觸碰到機器了,可季子修那晚自言自語的模樣又浮上心頭,他想了想,還是打算自己去找季子修。
大晚上,季子修的房間仍舊留着燈,許林有些疑惑的走了過去。
房門沒有鎖好,他輕輕打開了門,卻看到許究那個不争氣的東西在他弟弟額頭愛憐的親吻了一下。許林仿佛雷擊似的愣在原地,他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許究!”許林看季子修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什麽髒東西一樣,“他是你親弟弟,你怎麽可以這麽做!?”
許林的眼中滿是失望之情,被氣得滿臉漲紅。
季子修冷眼看着他,在許究耳旁暧昧的流連︰“哥,能幫我一件事嗎?”
“我知道。”
季子修回許家的目的他早就知道了,許究不僅沒有理許林,反而還在季子修的唇邊親吻了一下︰“爸,如你所見,我們就是這種關系。”
“你們瘋了!”許林猛烈的咳嗽起來,“你們這是亂倫!”
他還不知道許究不是他親生兒子,以為許究是他培養的滿意繼承人。
季子修倒是偏要看看,他要是知道只有許悠然才是他親生的,會露出什麽表情?
“我回來,就是抱着這個目的。”
季子修低垂着眼眸,“你不該接我回家的。”
許林被氣得一口氣沒憋上來︰“逆子!”
季子修偏要氣他︰“這下你兩個兒子都成變态了,爸你是不是還打算出去再生一個?”
許林的呼吸急促了起來,聽完季子修的話,竟然暈倒在地。
許林的抗打擊能力應該更強一些才對,季子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若有所思。
他和許究不是殺人犯,到底還是把人送到了醫院。
許林明天去公司的計劃是不成了,反攻也不成,許林又被送去了醫院,已經是大勢已去。
許究在這段時間繼承了公司,以雷霆手段壓得下面蠢蠢欲動的人不敢多說一個字。
到頭來,許林的如意算牌已空。季子修繼承了李明月給他的那份兒,許究又繼承了他心心念念的公司。許林躺在床上,顯然是恨死了季子修。
“許先生,你近期服用了太多精神類的藥物,所以被這麽一刺激,你的身體就控制不住了。”
許林在床上,眼球轉動,仿佛是在問發生了什麽事。
“那些藥物我看了,全是違禁品,長期吃會産生精神錯亂的。”
精神錯亂?
許林聽到這一個詞之後,立馬想起了方永明。當初他拿這種類型的藥給季子修吃的時候,許林還刻意引誘。
沒想到現在報應這麽快就落到他的身上了,自己也被人下了這種藥。
許林把懷疑的目光落到了季子修身上。
他憤恨的用手顫巍巍扒開吸氧器︰“叫……那個畜生,過來。”
許林的主治醫生很奇怪,明明許林都在床上癱了好久,連說話都不能說了。如今一開口就是這個,可見此刻的許林有多麽憤怒。
正在此時,一個女人踩着優雅的步子慢慢走了進來︰“不用叫許悠然過來了。”
許林擡起頭,看到了謝柔的臉,他咬着牙︰“你怎麽,來了?”
謝柔微笑的看着那些醫生︰“你們先出去吧,我想跟我丈夫說幾句話。”
人家是兩夫妻,他們也不好說什麽︰“要是許先生等下有事,直接叫我們。”
“好。”
許林冷冷的看到這一幕,等人終于走出去了,謝柔才回眸給他輕輕蓋了被子︰“老許,我知道你半年前送許悠然去別墅的時候,就寫好了遺囑。”
許林的目光複雜。
“我跟了你那麽多年,除了能住在許宅,是一分錢都沒有的。”謝柔甜甜的笑起來,“不過你倒是對阿究不錯,東西幾乎全留給他了。”
許林惡狠狠的吐出幾個字︰“許究,現在沒有資格得到那些了。”
謝柔盯着他︰“我要是早點狠下心,也不至于讓你把我趕出許宅了,許悠然也不可能回來。”
謝柔也知道了許究和季子修在一起的消息,當初她只覺得荒謬,可如今想想,也算是報應了。
“什麽意思?”
“那藥是我換的,除了我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還有誰呢?”
許林的臉都氣綠了,嘴裏罵罵咧咧的,謝柔卻讓他稍安勿躁︰“還有一件事,我瞞了你好久好久,就盼着現在告訴你呢。”
瞞他?
許林的臉上有些錯愕。
可謝柔湊近了他,在他耳邊甜美又溫柔的說出了真相︰“阿究不是你親兒子。”
許林瞪圓了眼楮,他此刻要不是四肢無力,一定會打死這個賤女人。
他被帶了二十多年的綠帽子,替別人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
許林氣得吐血,一副恨不得吃了謝柔的模樣。
謝柔輕飄飄的落下一句話︰“所以哪裏是悠然毀了阿究?反倒是阿究毀了你兒子。”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劍一樣狠狠戳在許林心口。
“你當年欠了我那麽多,我和阿究一人毀掉你們一個,也算一報還一報了。”謝柔大笑着走出了這個病房,留下許林怒氣攻心,呼吸急促。
當天晚上,許林又被推進去做了一次手術。
等手術出來,許林的命雖然抱住了,可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十歲。
他平時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上,也仿佛在一夜之中長出來了許多白發。
許林……老了。
他恍惚間驚覺,自己這一輩子竟然只有悠然一個兒子,那他對他做過什麽?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從眼前拂過,許林猶如一只鬥敗的獅子一樣,已經遲暮。
許悠然在別墅裏說起過胡話,自言自語的,就像是人格分裂。
許悠然刻意去親吻許究,在他面前說自己回來就是這個目的。
許悠然……被方永明,他派去的那個醫生侮辱了。
許林的眼底綴滿眼淚,這是他兒子呀,他怎麽不知道疼,反而推他出去受了那麽多傷害。
他回來報複自己也對,蓄意勾引許究也對,都是因為他太疼。
許林想起小時候的許悠然,完全看不出來喜歡男人。要是……他當初不那麽做,不瞎想那筆錢,不把他送去別墅那邊,他是不是就不會遇到方永明?
許林的精神恍惚,滿心都是後悔。
只可惜,無論他怎麽想見季子修,他都是不會再來看他的了。
又過了一月,尚未到春節。
季子修這具身體再也撐不下去了。
原本許悠然的執念消除,他就該離去,可許悠然和他約定了,要撐到最後。
他變得越來越嗜睡,本來就已經切除了一部分胃,此刻吃得更少了,就像他得了厭食症的那會兒。
許究公司也不去了,整日整日的陪伴在他的身邊。
“春節……還有多久啊?”
許悠然的生日在初二那天。
“還有一個月多呢。”許究的心裏很難受。
季子修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一個月,他連一天都撐不住了。
這個身體在腐化,靈魂強行停留在這具身體裏,他日日都看得見某一處的皮膚爛了,出現了屍斑。
“許究。”季子修叫他。
許究彎下腰,想焐熱他的手,可自己的體溫,怎麽樣也傳不到他的身上。
許究的心口顫了一下,告訴季子修︰“我害怕。”
季子修壓住眼淚︰“害怕什麽?”
“怕你……離開。”
于許究而言,這種情緒十分陌生,有朝一日,他竟然也會害怕。
季子修聽到這一句話之後,眼眶都紅了。可他真的無法再停留︰“還好我不怕。”
白雪落到他的發間,季子修又去看了那顆常青樹。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我。”
季子修死之前親吻了許究的臉,許究跟了他去了那麽多個世界,所以他不害怕,許究不會弄丢了他。
“來找我。”
“我等你。”
說完,他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
許究懷裏的他已經徹底失去了呼吸,他恍如失了魂魄一般為他辦了葬禮。
這段時間,他一直渾渾噩噩,只知道一定要給他辦一個葬禮。
“我們老家那邊的人說,不下葬就只能成為孤魂野鬼,連輪回都沒有。”
他不要讓季子修變成那樣。
葬禮上,許林坐着輪椅出席了,他的心頭滿心後悔,淚水一直包不住。
“悠然……悠然……”
魂兮散去,世間再無許悠然。
許究失魂落魄的走出葬禮,外面,下雨了。
“我現在就來找你。”
作者有話要說︰ 藏(g)靈,藏的是方雲寒的靈。
藏(zang)靈,藏的是許悠然的靈。
是一語雙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