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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絕望

９月８日 星期一 晴

才開學沒兩天就放中秋，我一個人呆在租的房子裏，不知道做什麽好。

我和葉艾沈選擇了６０平米的兩室一廳，把原先是書房的一間整理了一番，這樣我和葉艾沈剛好一人一間卧室。房子離學校不算很遠，離西校門很近，不過就是去教學樓之類的在東門那邊的建築有點遠。

葉艾沈之前問我中秋節要不要去哪兒玩，他和朋友約好去九寨溝，我可以和他們一起。我不想浪費錢，于是沒有去。葉艾沈有勸說過我一次，但見我實在不想去，也就不再說了。

他們是大前天下午的火車，預定今天回來。

這學期我除了在做家教的工作外，在“舊時光”書店的兼職也在進行。不過因為我要上課，不能像暑假裏那樣有充足的時間，于是我和林間商量了下調整了我的上班時間，不必每天都去，我沒課的時候去就可以，時間主要集中在周二周三周五周日，工資日結。因為放假沒事做，于是前兩天我都有去書店工作，今天去上了個早班。

下午回來睡了一覺，葉艾沈還沒有回來。我坐在床上，吹着風扇，發呆。

不得不說，雖然我不信，但王樂睿的話還是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從那天以後，我發覺我不太能看着葉艾沈說話，有的時候甚至還想避開他。我知道葉艾沈什麽都沒有做錯，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與他減少接觸。他一定覺得我莫名其妙吧。

我以前一直都是那麽和葉艾沈相處的，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我說我們這樣的相處方式很奇怪很有問題，我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麽做了。怎麽和葉艾沈相處才是正确且合适的呢？我好不容易摸索到了方法，別人卻告訴我說是錯的，我又要重新開始摸索。而這個過程，在已經習慣了原有的相處模式下的葉艾沈看來，估計會覺得不能理解吧。我也不想，可是距離感我的确是無法把握。

別人都是怎麽和自己的朋友相處的呢？

我倒下躺在床上，心裏覺得很煩。

臨近傍晚的時候葉艾沈回來了，風塵仆仆的。我随意做了點吃的，他洗漱好出來後我叫他一起吃。他走到餐桌旁準備坐下，像是想起了什麽，回房間，過了一會兒才出來。

“這個給你，”葉艾沈把一樣東西放在桌上，“護身符。在那邊買的，看着挺好看的，就買回來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樣式的。”

護身符很簡單，黑褐色的手工繩上綴着一顆不大的圓球形綠松石，上面刻着繁複精致的花紋。

“謝謝。”我說，“這個會不會很貴啊？”

“還好。”葉艾沈吃了口菜說，“老板說是真的，我也不懂這個，想着只是圖個寓意就買了，不貴。”

吃過飯，葉艾沈想洗碗，我讓他去休息，我來洗就好。

“旅游是挺好的，就是也很累。”葉艾沈靠在門框上跟我說話，“巫梓，真想讓你也親眼看看那裏的景色，真的很漂亮。”

我笑了笑，沒說話。

我知道那裏很漂亮，網絡上照片那麽多，随便一搜就可以看到。不過現在的我要存錢，實在沒那個能力去旅游。

我得讓自己盡快的獨立起來才行。

我把碗放好，擦了擦手，走出廚房。經過葉艾沈身邊的時候，他笑了一下，然後叫住我，用手擦了下我的額頭。

“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洗碗的，這裏也能弄上洗潔精泡沫。”

我立馬捂住額頭，後退了兩步，拉遠了和他的距離。葉艾沈的手還留在空中沒來得及收回去，似乎被我突然的動作弄懵了，愣了兩秒，才收了回去，然後低低的說了聲抱歉。

“我下次不會了。”他低着頭，看不清神色。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等我意識到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于大腦行動起來了。葉艾沈會不會以為我讨厭他所以才拒絕他的幫忙？

“那……我先回房間了。”葉艾沈站直身體，往房間走去。

在他動作的時候，我竟然又向後面退了一步。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但我知道我一定傷害到葉艾沈了。

葉艾沈沒說什麽，腳步頓了一下，繼續往他的房間走去。

我站在原地懊悔自己莫名其妙的舉動，葉艾沈站在他房間門口，手握着把手，背對着我，突然問道：“巫梓，我是不是做了什麽讓你讨厭的事？”

讨厭的事？

不，不是的。葉艾沈并沒有做什麽讓我讨厭的事，只不過是我自己抽風罷了，與葉艾沈沒有關系。相反，應該道歉的人是我，我神經質的行為傷害到了葉艾沈。

“沒有！”我急忙解釋道，“你沒有做什麽，是……我自己的問題，對不起……”

我比自己想象中的還受王樂睿話的影響。

要怎麽做才好？要怎麽做才能兩全其美？

我為什麽要去在意那些話？那原本就是無稽之談，我為什麽要因為它而讓我的朋友難過？

我到底……在想些什麽……

“如果，我做了什麽你不喜歡的事，你直接跟我講，我會改的。”說完，葉艾沈走進房間，面朝着我，對我說：“那，晚安。”然後合上了門。

我頹喪的關了客廳的燈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月光從窗戶裏落進來，照亮了窗前的書桌和床尾。

我想和葉艾沈道歉，卻又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解釋才好。我不能把王樂睿說的話告訴他，那樣的話，他可能會更不舒服吧。

剛才的我到底為什麽會有那樣的反應呢？

我明明是不相信的那些話的，既然不相信，那麽就不應該對葉艾沈的舉動排斥。如果只是考慮到距離感的問題，看到朋友臉上有東西幫忙弄掉算是在正常範疇裏，也不是過于親密的動作，我更不應該排斥。

上述解釋不能成立的話，那麽是不是說明，我其實……是相信那些話的？或者說一定程度上相信了？

我……相信到了哪種程度？又相信了哪部分？

手摸到塞在兜裏的護身符，我把它拿了出來。藉着月光，在昏暗的房間裏，我仔細端詳着它。蔚藍色的石頭在月光中散發着瑩瑩光亮，上面的花紋似乎都鮮活神秘了起來。

這是葉艾沈為我選的護身符。

有個聲音在心頭一竄而過。

聽清楚了那個聲音說的是什麽後，我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呢？

我怎麽會……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一定是有什麽搞錯了！

我……

９月１４日 星期日 晴

這幾天我很迷惑。

因為迷惑，所以我查了很多東西。因為查了很多東西，所以我已經被衆說紛纭搞得不知道什麽才是對的。

第一次，讨厭網絡的不确定性。

我在書店找了一些言情小說來看。剛開始的時候被林間打趣了兩句，但他沒有總拿這來開玩笑，之後還跟我推薦了一些他覺得還不錯的書給我看。書中描寫的愛情雖然有時候看得人百轉千回，但基本都是走向了幸福完美的結局。我有點不懂，喜歡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會有怎樣的表現呢？

何況，這和我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把最後一頁翻完，我合上書，有點遺憾還是沒有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不由地嘆了口氣。

“整天嘆氣的話，幸福可是會飛走的。”林間把目光從手機上擡起看了我一眼，對我說。“發生了什麽事嗎？最近看你總是愁眉不展的。能說的話可以說說看，沒準兒我能發揮點作用。”

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林間看起來又是個很可靠的人，我在心裏整理了下思緒，慢慢開口問道：“林哥，你知道‘喜歡’是怎麽樣的嗎？”

林間挑挑眉，放下手機，“戀愛了？”

“不……不是……”我連忙澄清。

“難怪最近都在看些愛情小說。”林間恍然大悟的樣子。

“不是的，林哥。”我擺手，“我就是問問。”

“那你就是有喜歡的人了。”林間總結道。

我沒反駁，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喜歡。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想問問林間看看他知不知道。“我只是不太明白喜歡到底是什麽，愛情意義上的。”

林間思考了一下，問我：“那你明白對物品的喜歡吧？”

我點了點頭。

“簡單點說，愛情的喜歡，就跟對物品的喜歡差不多，看到就歡喜，擁有就幸福。但是愛情的喜歡又跟對物品的喜歡不太一樣，它比對物品的喜歡更加深沉。喜歡一樣物品，你可能會想擁有，但也不是必須的。如果得不到，你或許就會放棄。但是愛情的喜歡，就是非對方不可，只有那個人才行。你想要擁有他／她，讓他／她完全屬于你一個人，任何人都不能搶走，你也不願意讓給任何人。你想成為對方的唯一，也希望自己是對方的唯一，具有非常強烈的獨占欲。”林間說，“如果沒能和對方在一起，你可能很久很久都不能忘記，或許一年兩年，又或許十年、幾十年，甚至一輩子。”

愛情的喜歡是這樣的嗎？

林間感慨的嘆了口氣：“當然，喜歡一個人也不是說立馬就能察覺出來的。有的時候，有的人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明白自己喜歡上了某個人，而這段時間若是太長，對方可能會以為自己喜歡的人并不喜歡自己，直到等不下去，然後離開。所以啊，”林間回頭望着我，“能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不錯過那個人是最好了。畢竟等待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我似懂非懂。

“話說你不是看了那麽情情愛愛的小說嗎，自己就沒點什麽感悟？”林間忽然問我。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那些似乎不适合我。”我說出自己的感受。

林間笑了笑，揉了一把我的頭發，“總感覺巫梓你有點笨啊。”

第一次被林間揉頭發，聽到他的笑聲和說的話，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他侮辱了。

喜歡一個人，眼裏只看得到對方，看到對方開心自己也會開心，對方難過自己也會跟着難過。有什麽東西總是會想着對方，會想要見到對方，想要知道對方在做什麽。看到對方會心跳加速，四目交接會害羞。會憧憬和對方的未來，想要和對方永遠在一起。在一起想念，不在一起會更加思念……

在網上搜“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出來的大多都是這樣的說辭，感覺好寬泛啊。

情感這種東西，又不能像數學題一樣，按照既定的步驟就可以計算出答案。偏偏我還是文科生，更明白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最難說清楚。

雖然林間給了我解釋，但我還是不太确定。

而且……

之所以想要知道“喜歡”的定義，就是因為那天晚上心裏頭冒出來的一個聲音，我想反駁，所以在找證據。

我不認為我對葉艾沈的感情在友人以上。雖然我的确是因為不擅和人相處所以對葉艾沈這個難得的朋友很看重，但是葉艾沈是男生，我也是，我再怎麽看重他，也不會超出好兄弟這個範疇，怎麽可能是王樂睿說的那樣。

再說，葉艾沈有自己喜歡的人，雖然他說不會表白，但未來的事哪裏說得定呢？萬一哪天那個人看到了葉艾沈的好，主動和葉艾沈表白也說不定，到時候葉艾沈夙願得償，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決定不再糾結了。

因為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客人離開後我去整理書架，陶時來了。

林間的這個朋友經常來書店，次數多了，再加上他和老板是朋友，店裏的人也和他熟了，有的時候還會開玩笑鬧着讓他請吃東西。

陶時今天提了一盒抹茶蛋黃酥來，說是把下個周的份先請了。

“下周我要出差，就不來了。我先給你們準備好東西了，等我回來可別鬧着我要。”陶時笑呵呵的說，“吃了我的東西，你們可要好好幫我家林間看店啊。”

“那肯定的啊。”一個店員吃着蛋黃酥信誓旦旦的說，“不過，要是陶哥你下次來的時候再帶點東西來，那我一定更加用心！”

“林哥可是我家老板，我們不幫他幫誰？”另一個姑娘說完自己哈哈笑了起來，然後故意氣嘟嘟的鼓起嘴，“陶哥你這話說得我們像是看家小狗似的，我生氣了，一百個榴蓮千層都不能氣消的那種。”

“你其實就想讓陶哥買榴蓮千層吧，好重口！”

“榴蓮那麽好吃的。”

……

他們鬧着的時候，林間從休息間出來，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陶時把蛋黃酥遞給林間，“說我下個周要出差，讓他們好好工作呢。”

“你要出差？”林間問。

“嗯，臨時通知的。”陶時答道。

“哦。”林間表示他知道了，吃起了蛋黃酥。

我站在旁邊聽着他們聊天，總感覺林間的心情不是特別好。

晚上我在店裏打掃衛生，收拾好就可以下班。因為是周一要上課，我一般周日不會在店裏呆到關門，大多數時候都是林間一個人守着的。

鈴铛響起，下午才來過的陶時又來了。他問我林間在哪裏，我指了指休息間的方向，他道了聲謝後走了進去。

我把衛生用具放好，檢查了一遍，在收銀臺等林間出來。等他出來，我就可以回去了。

不知道陶時找林間什麽事，過了好久他們都沒有出來。

事實上，店後面不僅是休息間，旁邊還有個小倉庫，裏面存放的是書本，林間在陶時來之前正在裏面清點。難道陶時在幫林間的忙？

我想了一下，打算進去問問林間大概還有多久。走到倉庫門口的時候，聽到裏面傳來陶時說話的聲音。

“還生氣呢？不氣了，笑一個好不好？你看，我都幫你把書清點好了。”第一次聽到陶時用哄人的語氣說話，蠻新奇的。

“我沒氣。”林間說，“書清點好了，我該出去了。巫梓明天要讀書，我得讓他回去了。”

“真沒生氣？”陶時問。

“真的。”林間語調有些無奈，“出個差我為什麽要生氣？你出差的時候注意安全就是。”

“看你心情一直都不怎麽好，還以為你氣我沒早給你講呢？這次真的是臨時說的，以後我一定第一個跟你說。”陶時保證。

“你小孩子嗎？”

“就是。”陶時說，“我還特想把你裝進我背包裏把你一起帶過去。”

“……”

“怎麽辦？還沒走，我就開始想你了。”陶時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一點。

“幼不幼稚啊。”林間笑罵他。

他倆忽然都沒說話了，我剛想着他們是不是準備出來了，結果就聽到啧啧水聲，還有若有若無的□□聲。

意識到裏面正在幹什麽後，我的臉瞬間變得非常燙。

他們……林間和陶時他們竟然……

待我回過神來，我連忙跑了出去。

林間和陶時出來後，我都不敢看他們，只是低着頭跟他們道別後就拿着自己的背包往外走。

林間和陶時原來是那種關系啊……

難怪陶時會說是他家的林間。

我好像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怎麽辦？感覺受到的沖擊有點大，心髒砰砰跳個不停。

回到租房後，葉艾沈正拿着水杯從卧室裏走出來接水，“回來啦。”

我點了點頭，感覺臉還是有點發燙。

“你怎麽了？發燒了嗎？”我走到客廳的時候葉艾沈倒好了水，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問我，左手舉起來作勢要摸我的額頭。

我看着他，感覺本來只是還有點餘熱的臉瞬間溫度提升，又變成了之前那樣，甚至比之前更燙。我不敢再看他，別過了臉，眼神四處亂瞟。

葉艾沈讪讪的收了手，“不好意思。”

我知道他肯定是誤會了。

“我記得櫃子裏有溫度計，你量一下吧，如果真是發燒就要趕快吃藥了。”随即補充了一句，“你的臉真的很紅。”

我胡亂的點點頭，去櫃子裏找溫度計。

“有什麽需要的直接找我就是，我現在還不會睡。”

“嗯。”

葉艾沈回房間後，我停止了找溫度計的動作，蹲了一會兒，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當然是沒發燒的，這點我還是知道，我只不過是受的刺激有點大。

葉艾沈想要摸我額頭測試體溫的時候我竟然想起了在書店裏聽到的林間和陶時發出的聲音。葉艾沈離我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沐浴乳的味道，還有他杯子裏剛沖泡的咖啡的苦澀味道。他的手離我額頭越來越近，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葉艾沈把手收回去的時候，我竟然還有點失落，仿佛我原本是很期待着他的觸碰的。

怎麽會這樣？

我抱着枕頭不知所措。

我明明才确定自己肯定不會對葉艾沈有友人以上的感情，現在怎麽忽然又不能确定了呢？而且，隐隐還有徹底反駁的趨勢。

難道是因為剛才受了刺激？

說真的，我真的沒想到我身邊就有人是王樂睿口裏所說的那種人。我并沒有對他們有什麽惡意，只是有點吃驚。

林間他們是怎麽确定自己是喜歡對方的呢？

“你想要擁有他／她，讓他／她完全屬于你一個人，任何人都不能搶走，你也不願意讓給任何人。你想成為對方的唯一，也希望自己是對方的唯一，具有非常強烈的獨占欲。”腦海裏回旋着林間跟我說的話，我不禁聯想到葉艾沈身上。

我對葉艾沈……的确是有這樣的心情。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把他讓給他喜歡的那個人。

可是，我那只不過是因為沒朋友太過依賴葉艾沈！

只不過……是這樣……而已……

可是——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說。

想起葉艾沈的時候心裏那種酸酸甜甜的無法描述的感覺，不可能只是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我好像真的……對葉艾沈有超出了朋友的感情……

我或許真的是王樂睿說的那種人。

怎麽辦？

我該怎麽辦？

這種感情是不對的吧？

葉艾沈肯定不會接受這種感情的吧？

他只是拿我當朋友而已。

……

我喜歡葉艾沈。

可為什麽，心裏卻好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