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唐朝的黑夜
穆杉覺得，她實在是太會做夢了，被上個身，竟然又做了長長的一個夢，說長也長，說短也短，仿佛是人的一生一般。
夢裏，她是一位，讓人豔羨的驸馬。
他叫穆齊，字子期，父親是當朝尚書。他從小被寄予厚望，才華橫溢。
不過他志不在從仕，而是喜歡自由不受拘束的生活。每每他和別人談及這一點，都常常被當做掩飾野心的借口。
那一次，他擅自出游，不甚遭遇歹徒洗劫，人被抛入曲江，之後昏迷半月方在家中醒來，救他蘇醒的還是當朝國師白雪顏。
自此，他也漸漸意識到，仗劍天涯的夢太過遙遠，于是他漸漸接受了家人對他的期望，入世苦讀，去考取了功名。
沒想到，一舉成為狀元郎。
那一日，去宮中面聖結束後，卻不小心在宮中長廊撞到一位步伐匆匆的小宮女。小宮女長相普通，臉上不少雀斑，唯獨一雙眼睛明亮而純淨。
不知為何，那雙眼睛讓他覺得似曾相識，相撞的一瞬間，那眸中閃過的單純的慌亂，竟讓他不可抑制地怦然心動。
小宮女懷裏抱的東西落到了地上，包袱散開，盡是些貴重的金銀首飾。
她委屈又害怕地看向他。
他想，大概是偷了東西，被他撞見了。果然，聽到長廊盡頭的拐角處傳來了有人追來的聲音。
見她茫然欲落淚，他心中一軟，便施以援手，讓她暫時躲到了花園的假山後。追兵過來的時候，他指了另一個方向。
小宮女說她叫素素，謝謝他搭救她，又央求他能否帶她出宮。
他問：“為何出宮？”
素素說：“這宮中太也沉悶，盡是些爾虞我詐，外面的世界那麽自由而美麗，我就是想出去。”
Advertisement
他想起他曾經天真的向往，笑着搖頭：“外面的世界雖然自由，卻也兇險。你想出去，卻可曾有應付兇險的能力？”
素素撓了撓頭，若有所思，動作讓他覺得甚是可愛。
過了會兒，素素擡起頭，一雙眼如星辰般閃閃發亮，她認真地說：“那要具備什麽樣的能力，才能去過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他當時有些發愣，因為他從未想過，為這不切實際的追求，還要去做一些努力。
他遲疑了片刻說：“至少，要有謀生的手段。還要......能保護自己。”
素素“哦”了一聲，才說：“嗯，我知道了，那等我先有這樣的能力，我再找你幫我出宮。現在這樣，确實太過思慮不周了。”
他笑着搖了搖頭。
那一日後，他偶爾閑暇時，總會想起這個叫素素的小宮女準備得怎麽樣了，也不知道她出宮的夢想能否實現。
那一日後，他去宮裏的時候，總是走得慢一些。他在想，是不是還會碰到那位可愛的小宮女呢？
只是沒過多久，皇帝下昭，要将自己的女兒平樂公主許配給他。這是穆家莫大的榮耀，雖然，據說這位公主長相不佳。但是他苦惱的卻不是這個，從踏上仕途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知道，婚姻，他是絕對自己做不了主的。
他苦惱的是，他總會無緣無故想起那雙明亮而單純的眸，一如他曾經仗劍天涯的夢。
直到有一天，平樂公主召見了他。
他一擡頭，對上那一雙明亮而純淨的眸，對方正笑嘻嘻地看着他：“我想我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出去的能力了，這段時間，我苦練廚藝和劍術，已初有小成。廚藝可以讓我謀生，劍術可以自保。”
他驚呆在那裏，像個雕塑。
平樂公主的小名，正是素素。那一名叫素素的宮女，卻是那即将嫁給他的公主！
他欣喜若狂，他覺得，這應該是老天給他的，最大的幸運。
素素接着說：“父皇要将我許配給你，我只問你一句，你可願以後陪我一起，離開這污濁的所在，去找大自在的生活？”她說這話的時候，長滿雀斑的臉頰上有着淡淡的紅暈，明眸期待着望着他。
人人因雀斑道公主無鹽，他卻覺得那些小雀斑顯得她愈加可愛了。
似乎是內心的聲音在替他回答，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他如同說出承諾一般說道：“仗劍天涯，子期願意奉陪。”
這樣又過了幾日，宮中卻傳來平樂公主不甚落水的消息，有人說，是因為國師出游、妖孽作祟。所幸的是，公主昏迷三日後，醒轉了過來，只是性情有些變化，倒是比以前乖巧了許多。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終于，到了那一個重要的日子，繁瑣的禮節之後，紅燭輝映間，他掀開了她的紅蓋頭。
那一雙明眸，依然明淨而可愛。他的娘子，他自是要一輩子珍惜的。等朝中事情了去，準備妥當，他還要陪着她仗劍天涯、結籬南山......
相處幾日，卻有一事教他想不通，素素再也不提出門的事了，而且賢惠可人、八面玲珑。雖說可能公主小孩子心性，變化了想法，但他心中還是因此感到有一些失落。
不過，他自是要尊重她的選擇的。
平凡生活中的一天，他發現府中馬廄裏買來的駿馬疲累不堪，還瘦得厲害，一時覺得奇怪。因為，他從來沒有騎着它出去過啊！
剛好，這一日國師歸來，他因國師曾對他有恩，就上門拜訪，吃茶時，他就無意間将這怪事說了。
國師白雪顏只淡淡一笑：“馬行百裏猶倦，如今，反行千裏，怎會不瘦？”
他大驚：“國師此言何意？”
白雪顏神秘地說：“你今夜假寐，然後看看會發生什麽吧。”
那一夜，他聽了國師的話，假裝熟睡。
半夜，他的妻子素素卻悄悄起身去廳堂妝扮，然後竟然出門去了。他心中又驚又怒，尾随其後，卻發現素素坐上了馬，馬冉冉升起，騰空而去！
更讓人奇異的是，素素的貼身婢女騎上了一把掃帚，跟在素素身後，也一點點飛了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裏。
那一夜，冷風嗖嗖，寒從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