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玉朵
回到咖啡店的時候，橘黃色柔和的燈光下，柳安靜地坐在臨窗的位置上看着報紙，身邊一杯新泡的茶，蒸汽如同雲煙般袅袅騰騰。看到衆人推門進來後，柳眼也未擡一下地說：“穆杉，喝茶。”
穆杉看着那盞新泡的茶，仔細看才發現并不是柳平日裏喝的茶葉，這似乎是什麽花茶，香氣袅袅，教人聞着氣息便能感受到那微甜的滋味。
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她也已經知道，柳做的東西，都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
這難道真是一盞普通的花茶麽？她不明白，便問了一句：“為什麽？”
柳擡眼看她，黑色的瞳孔如窗外的黑夜：“你不是想救楊芸嗎？”
酉陽一邊拆雞肉料理的包裝，一邊說：“杉杉，喝下這杯聯通結界的茶，觸碰絲巾，你就能進到絲巾內，畢竟你是元靈通體，只有你可以暢通無阻地做到哦。然後，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要化解亡者心中的怨恨，就能化解其中的死結。”
這邊，李隆基動作輕柔地将楊玉環放在椅子上，擡起頭神色焦急地對她說：“原來是元靈通體，即便有了聯通結界的藥劑，也只有元靈通體可無傷無礙地進入，那個世界裏自有險惡，但，只有你可以救她了......你若能救了貴妃，你......要朕的千年修為都行。”
酉陽擺了擺手指道：“陛下，修為就不必了。你到時候留一滴眼淚給小店，就算是答謝了。”
李隆基看着酉陽點頭道：“能救貴妃，朕自當許你一滴眼淚。”
穆杉不知道酉陽打這麽長的算盤要李隆基的眼淚做什麽，似乎以前還要過鳳凰的眼淚，但是看着楊玉環臉色蒼白的模樣，她便覺得十分愧疚，若不是她輕信了那厲鬼的話，好心做了壞事，又怎麽會是如今的局面呢？她走到柳面前，端起那杯香氣四溢的花茶一飲而盡。
“不怕麽？”柳的聲音清涼而寡淡。
她笑笑，嘴角彎起似月牙：“怕啊......但又不能看着，這件事有我的錯。況且......有你們在啊。”
是啊，有他在，還有酉陽在，有咖啡店在......不知從何時起，無論遭遇怎樣可怕的境遇，只要他們在，她就不會怕。
就算被算計了一百次，被無情地抛下一百次，她依然憑借着一種直覺，從心裏覺得，他們不會真的把她扔給死亡的。并且，真心實意地，信賴着他們。
穆杉放下茶杯，只覺得腹中有暖流流竄，當她的手指觸碰到絲巾的瞬間，那股暖流流遍四肢，她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氤氲了起來，似乎整個人被籠罩在了一個雲煙朦胧的世界裏，便連自我的意識都模糊了起來。
從那一瞬間開始，穆杉覺得，她不叫穆杉，她，叫玉朵，是壽王府的一個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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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王府所有的丫鬟都喜歡着他們的主子壽王，主子俊朗有才，待人又溫和。
玉朵覺得，她的喜歡和別人不一樣。她相貌平庸，從不花枝招展地奢望能得到主子垂青，她只要遠遠地站着，看着主子臉上帶着笑意，她的臉上就會不知不覺地綻開笑容，這樣，她就滿足了。
開元二十二年七月，主子有一日特別高興。聽其他丫鬟說，似乎是在前幾日鹹宜公主的婚禮上，主子看中了一個姑娘。聽聞那姑娘生得傾國傾城，嬌豔得像曾開在院子裏的最美的牡丹花。那個姑娘叫楊玉環，名字竟和她一樣，都帶了一個玉字。她心中有微微的失落，卻又替主子高興，因為主子遇見了自己心儀的姑娘。
沒多久，她也見到了那個叫玉環的姑娘，果真是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和明媚嬌豔的玉環相比，玉朵就像是陰溝裏見不得天日的小野草。她很羨慕，真希望自己也有那樣的容貌啊。
當年，皇帝就下了旨，冊立楊玉環為壽王妃，贊她“含章秀出”，楊玉環便正式入了壽王府。而玉朵因手腳勤快，因主子說，她的容貌能愈加凸顯玉環的美豔，成了楊玉環的貼身婢女。
新婚之夜，她幫忙着準備各式東西，婚禮很成功，主子很高興，她便也覺得高興。
後來，主子說，她叫玉朵不好，應去掉那“玉”字。王妃寬厚待人，說這“玉”字又不是自己一個人用，撒了個嬌，那改名之事就不再被主子提起。
這樣普通的日子大約過了五年，開元二十五年，主子的母親病逝。沒過多久，王妃就被皇帝看上了，先是出家成了女道士，後來便進了宮。
王妃走的那一日，主子傷心欲絕，她亦覺得憤憤不平。憑什麽天底下的漂亮女人都要嫁給皇帝呢？憑什麽，那老皇帝連自己的兒媳都不放過呢？而後，主子讓她跟着伺候王妃，說是怕其他人伺候不好。
自此，她心裏生了恨，恨那任性随意的皇帝，也恨絕情離去不回頭的楊玉環。但她不過一個小小婢女，再恨也只是放在心裏，她知道，主子希望楊玉環過得好，她便會盡心盡力地侍奉，不敢生出半點二心。
再後來，楊玉環成了楊貴妃，之後和皇帝的相處，像極了人間的恩愛夫妻，比如吵架的時候貴妃會回娘家，一分開皇帝就思念不已，急急召回。
她看着這邊歡聲笑語，獨獨心疼她的主子。在楊玉環剛剛離開的第二年，主子就自請去替死去的伯父守孝三年，可見其心灰意冷，幾年後才娶了新的王妃，卻也漸漸被皇帝疏遠。然而她知道，主子忘不了楊玉環，她就是知道！她也甚少有機會見到她的主子，她一直在宮裏，侍奉她主子的心儀之人。
直至後來安祿山造反，天下大亂，她心裏竟是有一絲絲的慶幸。看吧，你這皇帝做的缺德事，老天自會來收拾你。皇帝逃跑的時候，她作為楊玉環的貼身侍女，有幸也一起卷鋪蓋逃跑。
這一路的艱辛不提也罷，讓她難以忘卻的不過是馬嵬坡那一夜，那一夜，六軍不發要楊玉環死，天黑得能吃人。
美麗的人總是會得到諸多同情。那一夜該死的本是楊玉環，可為什麽，最終死的卻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