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阿丹
一夜平安無夢。
第二天卻是個晴空萬裏的好天氣，刮的是濕漉漉的南風，如同小貓的鼻息一般，熏得人醉。然而，林姍一大早看了手機後，面色就變得有些不好。
公交車上，穆杉問她怎麽了，她眉毛一挑，似要甩開額頭的陰霾郁氣：“沒什麽，杉杉，我也真是蠢了，竟真的信了他們的話。”
“什麽話？”
林姍笑道：“我可不像你，子不語，怪力亂神!”她笑得陽光燦爛，一如窗外的天氣。
林姍從小到大就是這樣，做人很是灑脫，像個什麽都無所謂的神仙。不知道之前什麽事讓她不開心，但既然想開了，穆杉覺得自己便無需再提。
公交車經過文化公園的時候，穆杉看向那密林之間，心想，如果吳庭看到林姍的笑容，會不會開心呢？可惜他不可能再看到了......穆杉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馬路上，一陣風吹過，風有些大，幾片不知從哪兒飛來的灰色梧桐葉急急在巴士後方打轉，似是想說什麽。
奈何車子，早就開遠了。不過，其中一片細小的碎片飛入了車窗，粘在了林姍大衣的後背上。
#####
西門公司位于南陽市環城河附近，是一個頗具規模的婚慶公司，主營婚紗攝影和婚紗銷售。
穆杉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棟五層獨棟白色寫字樓，風格偏向北歐，建築帶着聖潔的氣息。
公司一樓是大堂接待處，前臺小姐長得甜美可人，接待客人的沙發和圓桌是宜家風格，有幾對年輕男女在選片看片。
一樓的右側通往一個大展示廳，門口紅絲綢中國結的布置卻是中國風濃濃。
二樓是婚紗攝影基地，漂亮的道具讓人很有沖動上去擺POSE拍照。
三樓是辦公室，穆杉跟着林姍來到的就是三樓，一個狹長的走廊，兩頭都是房間，似乎都是辦公室，也不知有幾個，穆杉不禁感慨西門公司果然是大公司啊。
Advertisement
四樓和五樓就不知是幹什麽的了，穆杉看到有人搬着成品的照片框往樓下走，猜想樓上大概是倉庫。
“姍姐，十萬火急！之前您介紹的那對客人非說原片被修改了，要退款。可我們明明沒有修過啊。”一個小姑娘跑到林姍跟前說道，“我們怎麽說他們也不聽，您趕緊去看看吧。”
說的話明明應是心急火燎的語氣，偏偏這姑娘說起來，聲音幽幽的，跟丢了魂一樣。穆杉不禁多看了她一眼。這小姑娘，臉色不大好啊，好像是粉撲得太多了。
林姍無法，對穆杉說：“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她頓了頓，又頗有些奇怪地道：“還有......最好，別去盡頭的那間大辦公室。”
林姍跟着小姑娘下樓不久，一個瓜子臉的姑娘朝穆杉走了過來，她有雙丹鳳眼，嘴角有顆小痣，看着有幾分精明厲害，只是臉色卻十分蒼白晦暗。那姑娘對穆杉道：“你跟我來。”
穆杉懵懂地道：“是林姍叫你找我的嗎？”
那姑娘點了點頭：“是的，我是人事科的阿丹。”
阿丹走在前頭，她的腳步有些不穩，紅得不太均勻的高跟鞋踩在灰色的地磚上發出悶悶的響聲，似乎主人不願意用力踩下去一般。
穆杉不禁問道：“姑娘，你的腳，不舒服麽？”
阿丹頭也不回地幽幽說道：“穿了太小的鞋子，後跟疼啊。”
穆杉哦了一聲，跟在後頭。
阿丹帶着穆杉走過一間又一間的辦公室，一直走到了走廊的盡頭。
這裏有個大辦公室，門牌上寫着“修片室”。辦公室的門開着，空氣中漂浮着靜電般的觸覺，裏面是格子間，有十幾個人對着電腦在工作，大家都很忙碌的樣子，長期被輻射的臉頰泛着油光。
“現在沒有其他多餘的位置，你便坐那裏吧。”阿丹走進去，指着窗邊角落的一個位置說道。
穆杉點了點頭，乖乖走了過去。
這個位置一看就是有人坐過的，桌上擺着仙人掌和粉色的筆筒，資料有些淩亂。電腦雖然黑着屏，卻散發着隐隐熱氣，似乎剛關了沒多久。
穆杉不禁問道：“這裏，一會兒不會有人過來坐嗎？”
“不會。”阿丹的聲音幽幽落下。
窗外天陰了陰，一陣猛烈的大風刮起，透過半開的窗戶吹了進來，“忽”的一聲，吹着滿桌子的資料如紙錢般漫天亂飛。
穆杉伸手去抓那飛到阿丹面前的資料，卻将阿丹吓了一跳，原本就煞白的臉頓時更加白了，她後退了幾步，便匆匆朝外跑去，一邊跑，似乎還嘀咕了一句“真晦氣”。出門的時候，更是“砰”地一聲，重重帶上了門!
穆杉不解，自己哪裏得罪了阿丹麽？
風歇，資料落了一地，穆杉彎腰去收拾資料，卻發現手腕上，那洗也洗不掉的“彼岸”二字，不知何時竟然消失了。
#####
林姍和小王走在樓梯上，她覺得今天的樓梯好像格外長一點。
“小王，你昨天怎麽沒來上班？”
“生病了啊。”
“寧大辭職了，你說的照片是他負責的吧？”
“嗯......姍姐，你的後背上，怎麽有葉子碎片？”
“什麽葉子碎片？”
“梧桐葉。”
“小王，你幫我拿下來。”
小王嘆了口氣：“......不了，姍姐，我拿不下來呢。”
林姍納悶地回頭看小王，今天小王好奇怪。
這時，她發現已經走到了一樓，她也沒多想，便問：“你說的顧客呢？”
“在那兒。”小王眼神空洞地指着一個角落。
是個女顧客，中長發，墨綠色的大衣，挺漂亮。林姍接待了這鬧事的女顧客。
“竟然和我說這個是原片，這個怎麽會是原片呢？你看，五官和臉都不協調！”女顧客指着電腦畫面上的一張婚紗照生氣地說道。
“您別急，我看看。”林姍說着話，笑容卻僵在了臉上。
電腦畫面上，新娘的臉很小，而五官比例卻是大的，乍一看去，宛如臉上的骨頭和肉被人生生割掉了一般！
畫面一張張往下翻去，林姍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每一張照片裏，新娘的臉都如同被套在了一個瓜子臉模板裏P過，模板本不難看，然而即使是側臉而坐，也P了正臉的瓜子臉！将好好一個美女變得如同醜八怪一般，甚是不協調！
公司的規定是，在拍婚紗照之後，顧客需要先删選一批原片，選出相對滿意的照片，公司才會提供修片服務。而眼前這般，未經顧客選擇就直接P好了照片，這種情況從未有過。P得好看也就罷了，偏偏還P得......這麽詭異！難怪顧客要生氣，人家可是要結婚才拍的啊。
帶着林姍過來的小王卻幽幽地說：“本來就是長這樣啊。”
女顧客指着一張側臉照生氣地說：“這不睜眼說瞎話？你們公司到底怎麽回事？做發型的時候也說話嗆人，選照片的時候也這麽不負責任？”
“您先別生氣。我也看得出，照片不是原片。”林姍帶着歉意說道，“小王，查一下這照片從哪臺電腦上傳來的。”
小王不緊不慢地說：“照片是寧大的，他今天沒來。”
林姍責問道：“那有沒有查過，現在這些照片是哪臺電腦傳過來的？”
小王笑了，她說：“查過了，姍姐，是阿丹姐的電腦。”
這廂，林姍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只聽小王又說：“會不會是那個替阿丹姐的新人呢，修片室說剛剛有人坐在阿丹的位置上呢。”
林姍瞪大了眼睛：“什麽？是不是紮馬尾的？穿藍色大衣？”
小王點了點頭。
林姍轉身就往樓上奔去，一邊沒忘給小王布置接下來的工作。
“小王，記得找原片給顧客，然後去展廳确認一下展品，特別是那件宋朝藏品。”
小王只是僵硬地笑着，沒有回答。
女顧客問道：“宋朝藏品？”
小王聲音有些飄搖地道：“是啊，那是一件絕美嫁衣，叫做桃夭......”
她轉過頭，用極富誘惑的聲音問那女顧客：“你要不要，試穿一下呢？”
沒有人，可以阻擋那樣的美麗......
“不了。”女顧客慵懶地笑了，她指了指桌上，“也許，我可以先請你喝一杯紅茶。”
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杯紅茶，茶杯中的茶葉詭異地呈現出花朵的模樣，那是，彼岸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