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的聖神啊
路西法眼睜睜看着上帝捏斷被子上的挂耳, 當即心裏一跳。
險些忘了,自家聖神對自己的獨占欲,天上地下, 絕無僅有。畢竟自己是聖神唯一一個自小親手養大的崽。
偏偏眼前的缇亞非但沒有一點兒收斂, 反而又指着上帝的眼睛, 說:“我記得之前是琥珀色的, 現在怎麽變成了這個顏色?好清亮啊,像是把之前眼睛裏的雜質都弄出去了一樣。”
最後, 一本正經問他:“雅威,你之前是有眼疾或者眼障之類的嗎?”
說完之後,又發現了上帝額頭上的金紋,又好奇地看過去:“你頭上這個又是什麽?好好看啊,你路西法大人幫你繪的嗎?”
眼看上帝馬上就要暴走, 路西法連忙抻住缇亞的袖子,生怕她一激動, 對上帝做出什麽。
“行了!花癡什麽呢?”
然後擡頭看向自家聖神。
後者正微微揚着下颌,一雙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路西法:?
這是非常生氣的意思嗎?
許是看他表情過于疑惑,上帝抿了抿嘴唇, 幹脆動動眼珠, 用下颌和目光一直指向自己身邊的座位。
目的不能更明顯:你給我坐過來,不許和小姑娘眉來眼去的!
路西法使勁兒抿着嘴唇,才不至于讓自己笑出聲。連忙趕在上帝沒發飙之前,動作幹脆地坐到了他身邊。
但因為心裏對阿瑪拉的話實在糾結, 又不敢靠上帝太近, 也不敢在對他動手動腳,只板板正正地坐到他身旁, 就沒了任何動作。
相較于平時的路西法,這實在有些奇怪。
沒有見着上帝,就像菟絲花似的粘過去,就很不對勁兒。
上帝看看自己被捏斷的杯子,又看看身前坐着的缇亞和保羅,嘴唇偷偷咬了幾回,不動聲色地用術法将杯子修好,兩只手臂依然放在桌上,聲音輕緩地問:“七丘城怎麽了?”
銀發的神祇,哪怕是坐在桌前,淡淡地看着,都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這一點相較于普通民衆來說,并不會有太多反應。
但保羅卻是彌賽亞身後的使徒之一,也是彌賽亞親自指定的,天堂與人間的守門人。
他對聖光之力、對神的感應,比世間的任何生靈都要敏銳許多。
這會兒僅是坐在上帝面前,他都有種想要跪下的沖動。雖然并不清楚此人是誰,也不明确他的身份,可在保羅的心裏,就是有一種來自本能的,強烈的、熱切的臣服之意。
那是屬于一個光明使者的,本能。
“保羅?”上帝見對面的人不動也不說話,只一個勁兒地冒冷汗,忍不住開口問他。
保羅這才驚覺自己失态,忙擺正身子,一句一句地把事情交代出來。
其實,無非是和聖城一樣的情況。只不過聖城是天堂與地獄的交界口,巡邏的天使也多,所以才早早就發現了端倪。而七丘城這處,分布的人手相對少一些,被發現的也就少了許多。
上帝聽完保羅的彙報,又陷入了沉默。
保羅以為上帝這是不想幫忙,嘴唇動了好幾回,甚至都準備起身,給上帝跪下了。
他不像缇亞一樣傻乎乎的,現在他已經知曉了路西法的身份,而路西法将他們帶到這個莊園,還引薦給一個滿是光明之力的人……
這個人還能是誰呢?
更何況,身為天國副君的路西法殿下,看起來還唯他馬首是瞻……
除了聖神,這樣的人……還能有誰?
畢竟,身前那位一身黑暗之力的堕天使殿下,可是能當着聖子的面,一舉焚毀天堂和地獄的人啊。
想到這裏,他哪裏還敢坐着?他只想跪着,匍匐在上帝的腳下,求他顯露神跡,救救羅馬,救救這個世界。
不過,他才要準備起身,就被路西法的法力給壓制住了。再擡頭時,看見那位強大的堕天使殿下,掌心朝下微微壓了兩下,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坐立難安的牧師,這才安定下來。
風在幾人之間輕輕得吹着,冬日的院落,青黃一片。
坐在桌邊的四人,各有各的姿态,也各有各的思緒。
在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簡,終于聽見上帝開口。
“我知道了,”他說:“在兩日之後,羅馬會有一場降雨,這場雨會連續降下七個晝、七個夜,你将人們引到七丘城的最高處,屯好需要的食物。”
路西法一聽這話便立刻明白了,上帝這是準備如諾亞洪水時一個應對方式:引九重天堂的聖泉水,冠以聖光之力,一舉淨化整個羅馬島。
保羅和缇亞領了神谕,分外激動,對着上帝好一番千恩萬謝,才戀戀不舍地回去。
路西法起身準備送他們二人離開,正要走時,衣袖忽然被揪住。
蔥白的手指,骨節分明,指尖輕輕勾在他的衣袖上。那小小的指尖,也像是一個小小的貓爪一樣,輕輕得、輕輕地,勾在了路西法胸腔裏。
順着那手指向上看去,就見上帝面色不改地抻抻自己袖子,輕飄飄地說說:“摩西,去送他們。”
待摩西幻化的知更鳥,送兩人出去,門吱呀一聲關了。
路西法目光又看回自己的衣袖。
他艱難地吞咽了下,之後輕輕地……擡手,握上了衣袖上的那根手指。
冰涼涼的觸感,一如既往的熟悉,可攥在手裏時,胸腔的心跳卻不自覺快了起來。
他甚至覺得,自己握着聖神的手,裏面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怦怦地跳。
想把手縮回去……
生怕被聖神感覺到自己的異樣,卻又怎麽也舍不得,反而想要攥的更緊。
“吾神,您是有什麽要囑托我嗎?”他說。
銀發的神祇,低頭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指,睫毛顫了兩顫,搖頭說:“沒有。”
遲疑地,将路西法回握住。
羅馬的這場大雨,說下便雷厲風行地開始下了。
天地一聲轟隆的巨響,開啓了聖泉的閘口。
為了确保整個羅馬被沖刷得徹底,上帝自降雨的那天起,就一直站在臺伯河畔,靜靜地朝對面望着。
烙黃的圍牆裏,能看到一座座高聳的神廟,再往裏看,便是大聖堂頂上的十字。而再往遠處,則是綿綿的城池。
潮濕的水汽,像是染料一般,在牆上刷出一片片濕漉漉的顏色。
路西法站在上帝身邊,看着他在柔風中飛舞的銀發,和額間泛着聖光的創世金紋。還有他置于半空中,金光大盛的創世之書。
對岸的雨水,嘩啦啦地落下。
這一刻,仿佛草木有聲。
“現在不是降雨的好時候,很冷……”上帝輕聲說,像是自言自語,“人們可能會生病……”
聽起來滿是擔憂。
“沒關系,保羅他們會準備好的。”路西法回答,“要不要坐到樹上?會看得更清楚一些。”
上帝擡頭,看看巨大的傘松,猶豫着點點頭:“可以。”
話音落下,就被身旁的人攬在腰上。
接着,等身的羽翼就自背後忽地穿出,翅膀扇動間,風過,卷起片片枝杈草葉。
上帝看看自己腰上緊緊抱着的手,咬咬下唇,兩只垂在身側的手臂,僵直着,不知該放哪裏好。
也幸好,到傘松最大的枝杈上,也沒有經過許久。
路西法把上帝下來,讓他在枝杈上坐好,怕他初次坐在樹上覺得不适應,單臂虛虛環在他的腰上。
上帝眨了眨眼,轉頭望着對岸連綿的城池。那裏烏雲遮滿了天空。
在雲層之上,梅塔特隆以諾,正手執羽毛筆,在書卷上做着記錄和分析。
“路西……”上帝忽然開口,回頭看向路西法。
“嗯?”
“你最近看起來,魂不守舍的,是有什麽心事嗎?”上帝問。
一句話,問的路西法心裏一凜。
頓時,連坐姿都板正了不少。
“沒有,怎麽可能!”
嗯……否認的很幹脆,語氣也很心虛。
但上帝并沒有打算放過他,就這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清澈漂亮的金瞳,像是折射在湖面的陽光。
“自從上次帶回缇亞,你就魂不守舍的。”他說着,擡手輕輕拂過路西法的發絲:“崽崽,你長大了,心事都不告訴吾了?”
說完,見路西法整個人身子僵住。抱着他的手臂,都能察覺到肌肉收縮的紋理。
“路西,你若是真的喜歡,吾不會攔着的。早在創世初期,天堂的孩子們有許多與人類通婚,吾都允許的。”上帝說着,捏捏自己的衣擺,輕輕抱怨:“你怎麽這麽緊張啊,你摟得我不舒服了。”
好……好可愛,想親。
路西法覺得自己完蛋了。
除了想親聖神,他的腦袋裏已經裝不下別的事。
“我哪是因為缇亞魂不守舍。”他看着上帝,低聲說。
讓他魂不守舍的人,明明是眼前這個啊。
路西法把緊張的胳膊放軟,輕輕挂在他腰上。一雙暗星般的眼睛,直直地注視着眼前的人,不知不覺……就越湊越近。
上帝明顯有些被他吓到,坐在樹枝上一動也不動,望着他的眼神,帶着淺淺的迷茫。
“路……西?”
下一秒,被路西法整個撲了個滿懷。
“雅威……”小狼崽子低低地叫着,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成熟、暗啞。
他抱着上帝的胳膊越來越緊,整個人都要埋進上帝的胸口才肯罷休。
“我和你發誓好不好,不會喜歡缇亞,對缇亞也沒有任何意思……您信我吧。我這心裏頭,我這心裏頭……”
上帝:“你……心裏怎麽了?”
“我心裏頭,有別人啊,笨蛋。”他說。
最後兩個字發的極輕,像是氣音一樣的。
但被他抱着的人卻像是沒有聽見似的。一句話跑出去好久,都沒有任何反應。
“雅威?”他頭還埋在上帝胸口,低聲問着。唇瓣發出的氣息,穿過他身上單薄的繡衣,散進裏面的皮膚。
下一秒,被他抱着的人,已是緩緩傾斜。
一切也只是在瞬息之間。
路西法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懷裏是怎麽空的,再一眨眼,就只看到仰面落下的上帝。
淺金的繡袍在飛落之中,高高地揚起,銀色的發色更是肆意飛揚。
路西法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身子往下一俯,就急急地朝下躍去。
他一把拉住自家傻笨的聖神,在落地之前,将他抱着調轉兩人位置,路西法就穩穩地落到了地上。
“我的聖神啊……您是假冒的吧?您見過哪個神,能從樹上掉下來的,啊?”
路西法望着壓在自己身上,還有些沒回神的上帝,沒忍住,擡手挂在了他鼻尖兒上。
“吾……剛剛有些驚訝,一時未有注意到。”上帝讷讷地說,“路西心裏,有人了啊。難怪……最近都沒有跟吾睡在一起。”
路西法……喉嚨一噎。
“我敬愛的聖神啊,我哪是因為心裏有人了,不跟您睡在一起……我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來,才不和您睡一起的啊!”路西法心裏小聲嘀咕。
嘴上說得縱容:“那我下回去您床上睡,行不行?”
見上帝似乎還在悶悶不樂,又開始朝他撒嬌:“行不行,行不行,嗯?雅威?”
上帝探着身子看着路西法,眸光微微有些閃躲,長長的睫毛也随着動作輕輕得顫了兩顫。
“不要瞎叫吾的名字。”他說。
路西法“嗤”的一聲笑了,身子一動就将兩人位置倒轉過來,寬大的翅膀像是花苞一樣,把兩人遮了個嚴實。
“我就叫,雅威,雅威,雅威。”
“從吾身上下去!”
“我不。”
“不要用你的黑翅膀遮住吾!吾要用聖光之力了。”
“不要嘛……雅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