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第4章

今年的25號剛好是星期五。下午的課結束後，小寧背了書包就往外走。

周先生要來接他。

小寧确實做了一些冒險的事。比如把自己的手機號給了周先生，答應跟他去酒店過夜，還允許他來學校接自己。

假如換成其他的任何一位客人，小寧都不會答應的。

可是周先生，小寧想，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好人。

周先生跟其他的客人不大像。不會偷偷摸他屁股，不會逼他喝酒、去夜店瘋狂搖頭跳舞，不會硬要他撫摸身體的某些部位，不會說話說着說着突然開始罵他。

所以小寧覺得，應該沒關系吧。

周先生已經在學校門口等着了。

順帶一說，周先生叫周旭，他發了條短信告訴小寧的。

周先生的車锃亮锃亮的，一看就是剛剛新洗的。

上車後，周先生拿了一袋子零食遞給小寧：“從這裏開車過去，要兩個半小時，等我們到了都快八點了。你先吃點東西吧。”

小寧打開袋子一看，裏面有果汁、牛奶、水、面包、蛋糕、餅幹、梅子，什麽都有。小寧說：“這麽多。”

周先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提醒道：“也別吃太多，聽說酒店裏的餐廳很好吃。”

小寧選了果汁，問：“你要不要喝牛奶？”

周先生說好，等紅燈的時候二十秒內喝光了一盒牛奶。

小寧笑，周先生也笑了。

真的像去度假一樣的輕松。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過得很快，也不會無聊。他們一直在聽電臺，電臺放着音樂。周先生專心開車，小寧想着下午上課的內容，偶爾跟周先生說兩句話。後來小寧不知不覺睡着了，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下了高速。

小寧有些不好意思，周先生一個人開了那麽久的車，他卻睡着了。

“累嗎？”小寧問。

周先生搖頭：“還好，很快就到了。你再睡一會？”

小寧解釋：“為了周末出來玩，中午一直在趕作業，沒睡午覺。”

車廂裏安靜了一會兒，周先生才說：“你好像是一個很認真的學生。”

“是啊。”小寧說，“不認真怎麽拿獎學金。”

“……你還打好幾份工，包括俱樂部的這份工資，還不夠嗎？”周先生問。他是給俱樂部付過錢的，自然知道單單這份工作的工資，就遠超其他打工所得了。

“不夠啊。”小寧說。

不知道為什麽，小寧很自然就将自己的窘迫說出了口。有幾個客人問過他，為什麽做這份工作，是不是家裏有困難，是不是缺錢，還是想要買名牌？小寧只是笑笑含混過去，不想将自己的窘迫暴露人前。

但是這會兒，突然就這麽說了出來。小寧自己都覺得挺奇怪的。

大概是度假的感覺太輕松了吧，好久沒有過的輕松。

到了酒店後，小寧連連在心裏驚嘆。酒店遠離市區，并不吝惜土地，巨大的花園跟庭院，漂亮的建築物，充滿設計感的內部裝飾，都是小寧從未見過的。

這麽奢侈的酒店，要不是為了情人，肯定舍不得如此花費去預定。

小寧覺得周先生并不像沒有情趣的樣子，他會默默在生日的時候給情人準備禮物，節日的時候會提前準備驚喜，又溫柔體貼。為什麽還會被前男友那麽決絕地甩掉，實在想不明白。

辦理入住的時候，需要兩人的身份證。小寧把自己的身份證拿給酒店的前臺後，明顯感到受過良好服務培訓的前臺試圖隐藏的些微異樣情緒。

兩個男人，要入住豪華蜜月套房。一個三十幾歲了，一個才剛滿十八，還背着雙肩書包，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周先生大概也察覺到了不妥。

等兩人進了房間，周先生吐了口氣，說：“我大概成了需要重點監督的奇怪中年大叔了。”

“三十幾歲不算中年人。”小寧說。

周先生看看小寧的雙肩書包，還有他那一頭微微覆蓋着額頭的軟軟短發，嘆氣道：“但你長得太小，太像未成年，實際你也只能勉強算成年人。”

“那我叫你哥吧，這樣安全點。”小寧笑嘻嘻說，還真的喊了一聲哥。

本來很正常的一個稱呼，不知為何喊出口後，氣氛卻變得尴尬起來。

可能是背着雙肩書包、笑嘻嘻的小寧看起來實在太小了，讓周先生有種罪惡感。也可能是蜜月套房太漂亮了，處處透着溫馨浪漫，桌子上擺着一束盛開的粉色玫瑰花，牆壁上挂着愛心的小圖像，在這樣一種環境下，自然而然氣氛變得暧昧旖旎。

“看，下雪了！”周先生突然喊道，打破了房間裏的尴尬。

小寧順着他指的方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果然外面飄飄揚揚下起了小雪。落地窗外是一個獨屬這間套房的小庭院，種着幾株小樹跟植物。經過設計的燈光從下往上投射，細細的雪花顯得越發清晰，緩緩地落在光禿禿的枝桠上。

兩人都不說話了，靜靜的，仿佛能聽見雪花的沙沙聲響。

“去吃飯吧。”過了一會兒，周先生才開口打破這靜谧。

晚飯吃的是溫暖的小火鍋，食材都十分新鮮，火鍋湯裏不知道加了什麽，與衆不同的鮮美，非常好吃。然而最吸引人的，還是餐廳的環境。餐廳很奇特，呈狹長型，每一張桌子都在落地玻璃窗前。窗外是漂亮的花園，還看得到一片湖泊。

可以想象，春夏時候，這片花園該有多麽漂亮。即使是在此時的冬季，花園裏沒有盛開的花朵，依然有種獨特的美感。更遠處，湖面一片平靜，雪花紛紛揚揚落下，落在樹木的枝桠上，落在湖面上，落在地上，一片淺淺的白。

餐廳裏，小火鍋咕咚咕咚地響，令人覺得十分美好又安心。

小寧第一次度假，才知道原來度假是這種感覺。雖然煩惱還在，但是心裏一下忽然輕松了許多，又惬意，又舒服，什麽也不用多想。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