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有個孩子活着
艾麗卡繞過人群聚集的地方，一路往城堡西邊的馬廄走。
廚師長是平民，他不是城堡裏的奴仆，所以他擁有自己的房子，不必睡在城堡的走廊上。他原本住在巴德利小鎮上，後來成了巴德利男爵的廚師長後，就搬到了城堡裏。馬廄旁邊有幾所老房子，廚師長就住在那裏。
馬廄旁有晶石燈，由魔晶作為燃料的燈十分明亮，當然造價也不菲，只有貴族才有財力讓它徹夜照明。艾麗卡走到燈下，看着不遠處的木屋，有點兒不敢過去。
但她母親的屍體是由廚師長處理的，她必須去找瑟琳娜，同時從廚師長口中問出她屍體的下落。
“滾出去！在外面站上一夜，好好想反思你的過錯！”
艾麗卡還沒走過去，就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女聲，木門被打開的聲音在黑夜中十分響亮，一道瘦小的影子從木屋裏被推了出來，踉跄着倒在了地上，随後木門被人從裏面重重關上，借着屋裏的燈光，艾麗卡看到那是個肥胖的婦人。
是廚師長的妻子，同樣在廚房工作的瑟琳娜的繼母。
“不！母親！求您開開門，求您帶我去找父親！男爵大人去世了，巴裏管家也死了，艾麗卡她不知道被關在了什麽地方，去救她吧，求求您，告訴我她在什麽地方，沒人記得她，她會被活活餓死的！”
瑟琳娜絕望的看着眼前關緊的門，她跪在地上膝行兩步，無力的喊着，用盡力氣去敲打木門，只是因為艾麗卡的事，她被憤怒的廚師長與繼母餓了一天，她身上已經沒有力氣了。
瑟琳娜舔了舔自己幹澀的嘴唇，不光沒吃飯，她今天連水都沒有喝。
“哼，你該慶幸現在城堡裏沒人在意你，不然你還會被我關在閣樓上，不可能放你出來！”門後繼母的聲音帶着令瑟琳娜絕望的堅持，“艾麗卡是死是活，和你有什麽關系？你還不如想想，男爵大人去世，你以後該怎麽辦！”
廚師長是個沒有人性的父親，就算明面上他只有瑟琳娜一個女兒，他也并不放在心上，因為在他眼裏，兒女唯一的作用，就是給他創造價值。
之前廚師長想讓瑟琳娜成為巴德利男爵的妻子，這才在瑟琳娜的母親去世後，一直好好養着瑟琳娜，現在巴德利男爵死了，瑟琳娜已經失去了她的價值。
“母親，求求您告訴我，艾麗卡究竟在哪兒啊！”瑟琳娜不去想自己的以後，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艾麗卡了。
比起從小就對她冷言冷語，甚至活活氣死了自己生母的父親，還有一直虐待她，對她動辄打罵的繼母，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是瑟琳娜成長過程中唯一的溫暖。
如果沒有艾麗卡，親眼目睹過巴德利男爵死去夫人們遺體的瑟琳娜，可能早在知道自己以後會成為巴德利男爵夫人時，瑟琳娜就崩潰了。
Advertisement
瑟琳娜從來沒想過自己可能不會成為夫人，她的父親廚師長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只要廚師長有這個想法，這件事遲早會成為現實。
因為巴德利男爵并不是一個十分有底線的貴族。
繼母在木屋裏哼着歌，坐在燭火下開始做毛衣，她雖然沒有孩子，但她前段時間和廚師長說好，要收養一個小男孩了。
瑟琳娜在外面哀求，哭聲慢慢變得微弱，最後沒了聲響，繼母毫不在意，現在巴德利男爵已經死了，瑟琳娜也死在外面就好了，正好家裏不用再浪費糧食了。
廚師長是巴德利小鎮上做飯最好的男人，就算巴德利男爵死了，他也可以去別的城堡謀職，他們不可能餓死的。
一想到瑟琳娜死後，只剩下她和廚師長的生活會有多麽美滿，繼母笑出了聲，往日讓她無比煩躁的毛線，此刻都變的順手了很多。
在繼母心中已經死去的瑟琳娜，此刻正用滿是驚喜的目光看着攙扶着她的少女，少女金黃色的頭發在黑夜中都那麽耀眼。
“艾麗卡，你還活着！”等艾麗卡将自己攙扶着走到離木屋很遠的地方，瑟琳娜才敢開口，她高興的歡呼，見到艾麗卡的那一刻，她比吃到最愛吃的黑面包還開心。
艾麗卡心疼的看了眼被餓的面黃肌瘦的瑟琳娜，伸手摸了摸瑟琳娜毛毛躁躁的頭，“我還活着，瑟琳娜，你知道我母親的屍體在哪兒嗎？”
瑟琳娜連忙點頭，“我知道，我在閣樓透過窗戶看到了，就放在馬廄旁的草堆後，咱們快過去吧。”
艾麗卡感激的點點頭，帶着瑟琳娜就往馬廄那兒跑，兩人都沒有管自己不住鳴叫的肚子。
餓肚子這種事，習慣也就好了，只要不死，她們就不會在意。
一邊往馬廄走，艾麗卡一邊跟瑟琳娜說：“等埋葬好我的母親後，你就跟我走吧，趁着現在沒有人管，咱們離開這裏。”
瑟琳娜眼睛一亮，她有一雙猶如自然般生氣盎然的翠綠色眼睛，此刻那雙眼睛裏綻放出了灼目的光芒，向往自由的光是那麽刺眼，但下一秒，她眼中的光猶如風中的燭火般，徹底熄滅了。
“跑去哪兒呢？這周圍的城鎮村莊都有他認識的人，除非是跑入天蒙森林，否則咱們身上沒有文書，根本跑不遠。”
平民想要離開居住地，需要當地的貴族寫下文書，而奴隸沒有身份，他們是貴族的財産，生死自由全都看貴族的想法。
沒有文書在身上的平民，出去被人抓住，就會直接變成奴隸，瑟琳娜看着艾麗卡在黑夜中依舊美麗的容顏，更加灰心了。一個難看的婦人都有可能被擄走，艾麗卡這麽美麗，會更加危險。
文書……艾麗卡眨眨眼，她其實知道文書在哪兒。
之前她是城堡的女仆，每天負責灑掃，巴德利男爵的書房也是她的灑掃範圍，她曾經撞見過，巴裏管家帶了個商人去書房，管巴德利男爵要文書。
文書造價不菲，一般的平民想要文書，就必須向貴族購買，一張文書需要十個金幣，而一張文書上，初始只有三個人名，加一個人名就需要多加三個金幣。
金幣啊，一個金幣等于一百銀幣，一個銀幣等于一百銅幣，在巴德利鎮，蓋一棟房子也就用十幾個金幣。
“在男爵的書房裏，有巴裏管家寫好的文書，只需要在上面添上你我的名字，就可以使用。”艾麗卡發現，她真的是膽大包天，因為在她腦海中，竟然浮現了僞造文書這樣的念頭。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她大概會被綁在火刑架上，被活活燒死吧？
但誰在乎呢，反正她的靈魂已經獻給惡魔，就算是死，她也無法魂歸赫裏斯了。
瑟琳娜被艾麗卡的話吓得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對于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說，艾麗卡的想法實在是太讓她喜歡了。
同時，也讓她感覺到恐懼。
在兩個少女偷偷摸摸去馬廄搬屍體的時候，沃德·賽爾正坐在主位上，高高在上的看着躺在地板上的兩具屍體。
将屍體搬運進來的幾個穿着銀甲，胸口佩戴着雄鷹家族徽章的騎士立在一旁，手擔在腰間劍柄上，沉默不語。
巴德利家族的騎士長伊凡·傑拉德滿頭冷汗，在他眼皮底下，他的男爵死了，這簡直是他騎士生涯的恥辱！
“我記得，巴德利家族就只剩下這位男爵了吧？他似乎一直沒有子嗣。”沃德并沒有因為巴德利家族今日會消失而露出一絲笑意，身為曾經巴德利家族的敵對家族子嗣，他的臉上帶着适度的悲傷，“這樣看來，賽爾家族要将巴德利鎮收回去了。”
在沃德嘴裏，巴德利男爵最重要的巴德利鎮，似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禮物，從他平淡的口氣中，能聽出來，他并不喜歡這件禮物。
當然不會喜歡，天蒙森林就在旁邊，巴德利鎮上魚龍混雜，這裏一向是賽爾領中最亂的地界，最讓貴族頭疼的地界，同時也是最貧窮最糟心的地方。
伊凡·傑拉德有些不甘心，如果巴德利家族真的就此消失，那他這個騎士長也會跟着一起消失。
他曾發誓，會一直效忠巴德利家族，騎士本就是因為家族才能存在。
“沃德少爺，聽說魔法師有一個神奇的魔法，可以尋找死者的血親。巴德利男爵生前風流，或許，他有孩子留在世上。”如果巴德利男爵早些死了，沃德賽爾還沒到，伊凡還能跑，又或者他晚點兒死，新夫人嫁過來，巴德利家族可以直接交給新夫人。
結果巴德利男爵現在死了，還死在了沃德賽爾面前！伊凡知道這不符合騎士守則，但他還是想罵人。
沃德挑眉笑了笑，愚蠢的騎士在想什麽，他看的清楚，正好他也不想接手這片土地，找一找人也不是不行。
他伸出手，六芒星陣從他手心中出現，他揮一揮手，閃着藍色光芒的魔法陣就飛到了巴德利男爵臃腫的屍體上。
小小的魔法陣迎風增長，當它将巴德利男爵屍體蓋住那一刻，血紅色的光在空中凝結成一線，指引向遠方。
只有一條線，竟然還真有個孩子活着？沃德賽爾不禁感嘆自己運氣不錯，這事兒算是解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