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紙醉金迷的宴會廳在身後被甩得越來越遠, 重新變回了沉寂的夜晚。
車窗開了一小條縫隙，夜晚的涼風順着風吹在寧遙的臉上。
這讓抽痛的頭也緩解了不少。
剛才宴會廳看到的母親的臉和母親的口型依舊在她的腦海中盤旋。
雖然知道她看到的聽到的那些并不是真實的，卻依舊忍不住渾身顫抖。
寧遙轉頭看到穆昱雲的右手随意的搭在挂檔器上, 她拉過他的手，把玩着他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
這才多了幾分安全感，她輕聲開口：“你的手臂好點了嗎？”
穆昱雲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 對上她泛着水光的狐貍眼：“嗯，能擡得起來，沒什麽事。”
寧遙有些心疼的小聲嘀咕：“總說沒事。”
說着她輕柔的幫穆昱雲按揉起手指和手腕。
她低着頭, 看似随意的說道：“你想知道和我布魯斯的事情吧。”
穆昱雲一愣, 轉頭看着寧遙雙眼發直的盯着他的手，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就好像是在說其他人的事情。
“三年前我剛出國, 帶着媽媽四處尋找靠譜的療養院，那段時間我斷了所有國內聯系的人, ”她笑了笑，“我怕害怕從他們那裏聽到你的消息, 也不敢去問他們, 你現在怎麽樣了。”
“在把媽媽安頓好之後, 我又每天努力打工賺錢，照顧媽媽，直到媽媽的狀态好轉了一些, 我才放心。”
寧遙低着頭，一點一點将手指擠進穆昱雲的指縫中, 與他十指緊扣，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那段時間我的狀态很差，”她笑着将頭發別在耳後, “如果你看到那個時候的我一定會很嫌棄我的，這個時候我真的很醜，我暴瘦了十多斤，臉色也不好看，黃黃的，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多歲。”
“之後，媽媽的情況漸漸好轉了，就好像突然不需要我了，我也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麽，不想吃飯，也不想和別人交流，好像對什麽都沒有興趣，更不敢去看國內的消息。”
“吃一點東西就會吐，大把大把的吃着褪黑素依然睡不着，頭很疼，晚上害怕閉上眼睛，仿佛只要閉上就會看到奇怪的東西。”
“那段時間我在療養院遇到一位大叔，他和我說如果不知道做什麽就去獨自旅行吧，我問過媽媽的意見，她很鼓勵我，我就踏上了旅行。”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的布魯斯，他看上去像是一個流浪漢，對我死纏爛打，”寧遙想到那個時候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他真的很執着，追着我跑了大半個歐洲。”
“直到有一次，我們剛到F國的時候我突然暈倒了，是布魯斯送我去醫院，然後醫生告訴我，我的胃裏長了一個囊腫，必須切除否則很容易演變成癌症。”
寧遙感覺到穆昱雲的手猛地收緊，她安撫的撫了撫他的手背，繼續說了下去。
“布魯斯好像對醫院帶着抵觸，根本無法踏進醫院，沒有辦法，我只好一個人辦理住院手續手術手續，然後再做手術，手術中并沒有什麽感覺，但是麻藥過了之後，真的真的很疼。”
寧遙的雙眼放空，聲音輕輕的：“病房裏有好幾個人，我疼得想哭但是還不敢大聲的哭，只能悄悄的躲在被子裏，偷偷的。”
“其實我也不懂為什麽會想哭，明明再疼的我都經歷過啊，”她歪了歪頭，“可能是害怕吧，那個時候我仿佛真的從死亡邊緣擦過，那一瞬間就好像之前糾結的一切好像都不算什麽了。”
寧遙還想再說什麽，卻被穆昱雲緊緊緊的捏住手：“遙遙，別說了。”
她轉頭笑笑：“沒事的，這些都過去了不是嗎？而且如果不是這件事，我恐怕也不能振作起來，應該謝謝它呢。”
她看到穆昱雲緊皺的眉心，想要緩解一下他緊繃的情緒，說道：“哦對了，這家醫院的名字我一直都記得，很有趣。”
“就叫做，病好了。”
穆昱雲身體一僵，不遠處的信號燈突然變成紅色，他猛地踩下剎車。
寧遙下意識向前傾，好在穆昱雲捏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才将她拉了回來。
“怎麽了？”她有些不解。
穆昱雲神色複雜的看着她：“你是什麽時候住院的？”
寧遙思考了片刻：“就在去年聖誕節前後吧，那個時候醫院門口有一顆超大的聖誕樹，樹上挂着的都是病人和醫護人員送給自己或者想要見的人。”
她對着穆昱雲比劃了一下，彎着眼睛笑了起來：“我當時還買了一個這麽大的平安果挂在上面，想着即便是我不在，你也能平平安安。”
“而且我在上面看到一句話，應該也是一位中國人，他這樣寫着，異國他鄉，只盼她能夠忘卻一切煩惱，平安喜樂。或許也是看到了這句話，我突然意識到，我還可以再努力一下。”
這個時候前面的綠燈亮了起來，穆昱雲松開踩着剎車的腳。
車重新向前行駛的瞬間，穆昱雲低沉着聲音開口：“我看到了。”
“啊？”寧遙驚訝的看着他。
穆昱雲依然望着前面：“我也在上面給你挂了禮物。”
寧遙一愣，聲音帶了一絲遲疑：“什麽…意思？”
“你去過那家醫院？”
穆昱雲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她看不懂的情緒：“在我受傷差不多一年之後，周翌聯系了一家國外的醫院，那家醫院專門治療神經方面的問題，我本來并不想去，但是……”
聽到這裏，寧遙的新提了起來，她仿佛猜到了什麽，淺色的狐貍眼帶着不可置信，她的嘴唇顫抖着，聽着穆昱雲低沉聲音緩緩說着。
“但是我看到了你的社交賬號，你只更新到F國就停止了更新，”穆昱雲輕笑了一聲，“雖然知道你可能早就離開了，但是我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答應了周翌去M國治療。”
寧遙直直的望着穆昱雲棱角分明的側臉，眼窩深邃得讓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她的聲音幹澀，帶了一絲顫抖：“所以，你去你的醫院，就是‘病好了’？”
穆昱雲薄唇緊抿：“我到F國的時候恰好趕上聖誕節。”
“門口放了一個巨大的聖誕樹，第一眼就能看到那個異于常人的平安果。”
“我就在旁邊寫了一張便簽，”他轉頭望進寧遙的雙眼，“雖然不知道你究竟為了而離開，但是既然選擇離開，就在國外單純的開心，平安。”
寧遙和他對視着，仿佛兩人并不在車裏，而是在去年聖誕節時的醫院中。
兩人的旁邊是那棵巨大的聖誕樹，樹上是那顆異于常人的平安果和小小的便簽。
寧遙眼圈漸漸紅了起來，她将臉埋在手心裏，低聲笑了笑：“原來，我們錯過了那麽久啊。”
“要是……”那個時候遇到就好了。
剩下半句她沒有說出來，如果那個時候遇到她會和他回去嗎？
這個答案是，不會。
而她也不想讓穆昱雲看到那那個時候那樣又醜又無助的她，他希望自己在穆昱雲心裏一直都是那個驕傲又漂亮的寧遙。
穆昱雲握着方向盤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顫抖。
他甚至都不敢想寧遙一個人在醫院那麽難受還要一個人辦手續，一個人做手術，甚至在手術結束之後外面都沒有一個等着她，給她安慰的人。
他在國內有周翌有楚岑，而寧遙呢？
誰也沒有，只有她一個人。
而在她這麽痛苦的時候，他明明和她在同一間醫院，卻一無所知。
穆昱雲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突然，感受到眉心撫上一道微涼的觸感。
耳邊響起寧遙軟軟的嗓音：“好啦，不要皺眉了，我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不開心的。”
看着穆昱雲眉心慢慢舒展開，寧遙臉上也爬上笑意，她調侃的挑了挑眉：“不過那個時候你的字為什麽那麽醜？第一眼我還以為是小學生寫的呢。”
穆昱雲解釋道：“醫生讓我多進行不使用力氣的複健，比如寫字，比如魔方。”
寧遙了然的點點頭。
這樣和穆昱雲共處一個狹小的空間，耳邊是他低沉的聲音，鼻尖是他身上好聞又可靠的味道，身邊是他身上傳來源源不斷的溫度。
本以為再說出這些事她會害怕會難過，但是現在穆昱雲在身邊，她突然感覺什麽都不害怕了。
穆昱雲的話讓寧遙有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那你要多聽醫生的話，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不聽話呢。”
穆昱雲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只聽你的話。”
寧遙一愣臉頰微熱，聲音軟了下來：“你哪裏聽我的話了，讓你好好休息，你不還是連夜開車回來。”
她突然想到今天顧頌說的事情，“對啦，我好像要有公司簽了呢！”
“怎麽回事？”穆昱雲挑眉。
“今天看到顧頌，他說他的公司一定會簽我，我記得他的公司在業內還算不錯，應該可以去試試。”其實她并沒有完全相信顧頌，但是既然他提了，或許可以試一下。
穆昱雲的臉卻驟然陰了下來，想到上次那個滿眼仰慕看着寧遙的小子，他緊緊的咬着後槽牙。
“你還遇到他了？”他輕哼一聲，“現在又發現小奶狗小狼狗的好了？”
寧遙發現自己很壞，看到穆昱雲吃醋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可愛。
這樣想她笑得更甜。
“或許以後一個公司還需要炒CP呢，可能還要想一個CP名，叫什麽比較好呢？”
就在寧遙叭叭的說着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被陰影覆蓋，随即一片溫熱柔軟落在她的唇上。
聲音戛然而止。
她被突然的襲擊吓得一驚，剛想說話卻被趁虛而入。
唇舌溫柔又不失霸道的襲擊着她口腔內的每一個角落，她控制不住的軟了腰，所有的感官都被面前的人占據。
她的雙手緊緊揪住穆昱雲的衣服，承受着他的醋意。
寧遙的意識漸漸模糊，仿佛整個人都被面前的人所掌控。
直到後面傳來陣陣的鳴笛聲，她才清醒過來，輕輕的推了推穆昱雲的肩膀。
他這才意猶未盡的退開。
寧遙着才發現，不遠處的紅燈已經變成綠燈，而穆昱雲身上的安全帶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解開，然後才探身過來吻她。
她輕聲開口，聲音還帶着親熱過後的甜膩：“你這樣會被罰款的哦。”
穆昱雲将安全帶重新扣上，轉頭便看到寧遙紅着眼尾，狐貍眼波光潋滟的看着他，唇瓣上還帶着水光，身體又是一緊。
這樣的寧遙簡直就像是一只會勾引人的小狐貍。
他伸出大拇指輕輕拂過她的唇瓣，擦掉上面的水光，聲音低沉：“怕什麽，命都能不要。”
他說的意有所指，寧遙的臉一紅，嬌嗔的瞪了他一眼：“說什麽呢。”
穆昱雲眼中染上笑意：“你就好好留在SUN，不用管他們說什麽。”
寧遙無奈：“可是我都放話說不續約了呀，到期了不走多尴尬啊。”
她有些不明白，穆昱雲怎麽就對她留在SUN這麽執着呢。
穆昱雲轉頭，用那雙如墨般的黑眸執拗的看着她：“就留在SUN。”
寧遙眨了眨眼眼睛，也學着他的樣子解開安全帶，湊過去在他的臉上輕輕的親了一下。
“好，都聽你的。”
從晚宴現場開回兩人的小區時，外面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穆昱雲将寧遙的西裝給她穿好，又十分自然的牽着她下車。
寧遙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需要被照顧的小朋友，她眼中帶笑的看着穆昱雲挺拔的背影。
就在走到門口時，她突然拉住穆昱雲想要松開的手。
仰頭看着他，輕如羽毛的聲音仿佛帶着一把細小的鈎子，勾得人心癢難耐。
“要去我家坐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