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臨近中午, 寧遙便根據小助理提供的信息來到十院。
醫院是最魚龍混雜的地方，她随時都可能被認出。
一旦被發現去了醫院，她連明天的熱搜都想好了。
#寧遙清晨出現在醫院, 疑似婦産科#
寧遙特意找了一個側面人少的電梯，偷偷摸摸的上電梯才送了一口氣。
電梯模糊的鏡子中照出她的樣子，一件低調的米色連衣短裙, 筆直的雙腿包裹在過膝靴之中，腰間棕色的腰封将腰線完美的勾勒出來。
她帶着墨鏡，頭上還包了一個絲巾, 口紅是并不顯眼的幹枯玫瑰色, 和以往紅唇無法的模樣大相徑庭。
手中拎着一大包東西。
還記得上一次穆昱雲好像很愛吃辣菜，她便給他從喻城最好吃的湘菜館打包了幾樣招牌菜。
然而手中的菜香味非但讓寧遙沒有任何食欲, 反而陣陣作嘔。
她忍不住将才拿得遠一些。
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突然想起昨天小助理說，穆昱雲的手臂是在兩年前不到三年左右受傷的, 那個時候距離她離開已經有一年了。
可是寧遙總是有一種預感。
穆昱雲的手臂，絕對和她有關。
叮——
電梯在十六樓停了下來。
寧遙現實伸頭向外看了看, 發現外面沒人才走了出來。
還在這一層都是VIP病房, 人來人往的病人并不多。
穆昱雲的病房在188號。
越是接近, 寧遙的心跳越是快，最後才發現她下電梯便走反了，繞了一圈才找到。
病房的門有一條透明的玻璃, 寧遙能從外面看到病房裏面的樣子。
穆昱雲一如小助理朋友圈的照片中那樣，處理着公務, 不過……
寧遙突然皺起眉，他好像兩只手都用上了。
突然，寧遙感覺到穆昱雲好像看了過來, 她連忙躲到了一邊。
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眼中劃過懊惱。
寧遙你可是大明星！現在偷偷摸摸得跟個私生飯似的做什麽！
“您好？請問您在…做什麽？”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甜美的聲音，寧遙被吓得差點跳了起來。
回頭一看才發現，周圍站了不少人，都一言難盡的看着她，就好像再看奇怪的人。
寧遙剛想解釋什麽，突然面前的門被打開，她被撤了進去，同時頭頂傳來穆昱雲低沉的聲音。
“沒事，來看我的。”
小護士看到穆昱雲那張英俊的臉，眼睛都直了。
她羞澀的抿了抿唇：“好的，穆先生。”
直到病房門重新關上，寧遙才送了一口氣，将頭頂的絲巾和墨鏡摘了下來。
露出那張白皙精致的小臉。
她轉頭埋怨的看着穆昱雲：“不是說手臂都擡不起來了嘛，剛才用那麽大力做什麽？”
說着她圍着穆昱雲轉了幾圈，捏了捏他的手臂，又擡了一下。
“小心真的在也太不起來，你想變成楊過嗎？”
“還是說你想在小護士面前耍帥？”一想到剛才小護士那花癡的表情，寧遙有些不爽。
寧遙說了半天才發現穆昱雲完全沒有回複，擡頭一看，直接撞進了他如汪洋般深邃的黑眸之中。
她不解的歪了歪頭：“這麽看我做什麽？”
穆昱雲依舊盯着她，突然開口：“你在擔心我嗎？”
寧遙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穆昱雲眼中的情緒更加複雜，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絲幹澀：“那，是以什麽身份來擔心我？”
寧遙一愣，随即揚起一個毫無陰霾的笑意：“你不是在追求我嗎？我來看看追求者，不為過吧。”
穆昱雲沉默了幾秒，挑了挑眉，突然伸出左臂攬住她的腰将她扣在懷裏。
低頭湊近她，“所以，你這是接受我了的意思？”
寧遙躲開穆昱雲的視線，抿唇沉默了下來。
穆昱雲看了她幾秒，冷笑了一聲松開他重新回到病床上辦公。
寧遙看到穆昱雲的态度也沒有生氣，反而将手中的飯菜拿了出來。
“中午吃飯了嗎？我專門去給你打包的，看你上次好像很喜歡吃辣菜，這家的湘菜可是喻城最好吃的。”
她讨好似的夾起一筷子送到穆昱雲的嘴邊，笑得眉眼彎彎的看着他。
“吃一口嘛~”
穆昱雲看着寧遙撒嬌的模樣，嘆了一口氣，認命的張開了嘴。
辛辣混着麻椒順着流入胃部，整個胃部瞬間燃燒起來。
他面上不顯，一口一口的接受着寧遙的投喂。
直到吃光半盒飯，寧遙才滿意的把飯菜放到他手邊，而她則是去了一旁的沙發上看起了劇本。
黑發順着耳邊垂了下去，露出一小節白玉般的耳尖，側臉精致小巧，睫毛濃密卷翹。
穆昱雲完全沒了辦公的心思，一雙眼睛緊緊的黏在寧遙身上。
他們已經多久沒有這樣和平的相處了。
他緊抿了一下薄唇：“你怎麽還不走？”
寧遙略顯無辜的擡頭：“陪着你啊，手臂擡不起來多不方便啊，我可以幫你倒水的。”
穆昱雲有些無語：“我不是殘疾。”
“如果你再不認真的休養，或許就真的殘疾了！”寧遙認真的看着他，那雙上挑的狐貍眼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穆昱雲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看到穆昱雲沒有說話，寧遙還以為他生氣了，她放下劇本坐到他的床邊。
“你生氣啦？我不該這樣說，你不會殘疾的，真的！”
且不說他并沒有生氣，就算是在生氣，被寧遙這樣軟軟的撒嬌，也就什麽氣都沒了。
穆昱雲無聲的嘆了口氣，他真的是被吃得死死的。
他揚了揚下颌：“你在看什麽？”
“劇本，”寧遙笑了笑，“上一次綜藝就結束之後，張導把我推薦給他的哥哥了，這個是他的新戲，明天就要去試鏡了，趁着今天好好背一下臺詞。”
“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換來的機會，可不能白費。”
穆昱雲點點頭，他很清楚寧遙對工作的認真。
病房裏安靜了下來，但是卻不顯得尴尬。
穆昱雲的目光頻頻放在寧遙身上，這樣看着她坐在那裏，穆昱雲都感覺到內心像是被什麽柔然的東西填滿了一樣。
寧遙突然看到一段男主角送給女主角戒指的劇情，她一下子想到想一次季轶的話。
她有些不爽，即便是沒有送給季轶，上一次穆昱雲那麽寶貝他的戒指，很有可能是前女友送給她的。
寧遙突然開口：“張導的戲雖然很好，但是劇本卻有些老套。”
“看這個男主角送女主角戒指的橋段，多土啊。”
“要是我，肯定不會喜歡這樣的驚喜。”
說着，她還狀似無意的看着穆昱雲的反應。
穆昱雲的手猛地僵在鍵盤上，原本柔軟的內心瞬間如墜落的鐵石般墜入深淵。
他的額角青筋狂跳，左手緊緊握拳，手背到小臂的青筋凸起，就好像在拼命的忍耐着什麽。
他倏地擡頭看向寧遙，聲音冷硬：“寧小姐如果沒什麽事就請離開吧，不要在我這裏耽誤你寶貴的時間。”
穆昱雲突然的發怒讓寧遙不解。
她剛才說了什麽嗎？為什麽突然這麽生氣？
難道是想到了送他戒指的前女友？
望着寧遙疑惑的雙眼，穆昱雲再也壓抑不住。
他起身走了下來，站在寧遙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寧遙，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寧遙更加不解：“什麽？”
穆昱雲冷笑一聲：“晚宴那次我聽到你和那個男人的對話了，他問你關于我的事情，你連反駁都沒有。”
“還有那次我給你帶奶茶，你脫口而出我的手藝沒有退步。”
“太多了太多破綻了，寧遙你把我當什麽了？你消遣的工具嗎？”
寧遙緊緊的攥住裙擺，小臉蒼白，但是依舊倔強的穆昱雲對視着。
“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
“不知道？”穆昱雲笑了，烏黑的雙眸帶着怒火也帶着難過，“你還在騙我。”
“什麽失憶，你就這麽想把以前的事情一筆構想當做沒有發生，你……”
“就這麽讨厭我？”
“我……”寧遙動了動嘴唇，但是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穆昱雲向後退了幾步，跌坐在床上，他低垂着頭，黑發遮住他的表情。
“我恨了你三年，這三年我一直在告訴自己要恨你，但是，再見到你對我笑的那一刻，我什麽恨都沒了，我想着只要你還喜歡我，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忘記。”
“可是你呢，什麽都忘記了，後來我又想，如果你真的忘記了也不錯，這樣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離開。”
穆昱雲嘲諷的笑了：“我真他媽是個傻子，完全被你耍得團團轉，還上趕着湊過去犯賤。”
“我一直以為我已經足夠了解你，可是，上次聽到那個男人的話，我突然意識到，我好像一點也不了解你。”
穆昱雲無奈的笑了，聲線蒼涼：“我們在一起那兩年，仿佛就像不存在一樣。”
“我真的不了解你。”
寧遙仿佛感覺穆昱雲正揪着她的心，血液倒流，随着他的每一個字都在抽痛。
可是她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上一次葉南問她，有沒有想過穆昱雲知道她騙了他會是什麽反應。
其實她想過，可是又不敢想。
就在兩人之間沉默下來是，門口響起敲門聲。
周翌站在門口看着兩人。
他對着寧遙笑了笑：“寧小姐，要不要來聊一下。”
寧遙下意識看了一眼穆昱雲，但是他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
寧遙抿了抿唇，跟着周翌走了出去。
兩人去了旁邊的安全出口。
周翌停了下來：“先介紹一下我吧，我現在是穆總的秘書，同時也是他哥哥的朋友，周翌。”
“寧小姐，我知道你，雖然沒有見過，但是讓小雲痛苦三年的女人，我自然記得清楚。”
寧遙強撐着對周翌笑了笑：“你好。”
周翌繼續說了下去：“你想知道小雲手臂的事情是嗎？”
寧遙點頭。
“是這樣的，你知道他在國內出了些問題，研究團隊都不想要他，但是三年前，他之前申請的國外研究團隊終于通過，但是他放棄了，他選擇在國內從零開始，那個時候誰也不看好無人機和人工智能，他一個人從研究到發布再到創辦公司，從鈞景的創立到成為全國前十的企業，只用了短短的一年，這一年聽上去或許很厲害，只是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知道有多難，這一年，他一直都在拼命工作，每天只睡一個小時，甚至不睡，一年之後，公司有了起色，而他卻把自己累垮了。”
周翌無奈的搖搖頭：“你應該知道的，小雲是個很執拗的人。”
“那段時間他的身體很差，瘦到脫相，整個人就像是骷髅一樣可怕，右手手臂直到擡不起來我們才知道，去了醫院之後，醫生說是使用過度傷了神經，如果再不治療，恐怕就會神經壞死，再也擡不起來了。”
“我們當時問他為什麽這樣拼命，你知道他說什麽嗎？”
“他說啊，只有這樣才能不讓自己想起你，晚上閉上眼睛，耳邊就能聽到你的聲音，你仿佛躺在他的身邊，但是睜開眼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
“他之前說過，是不是你嫌他窮嫌他沒出息才離開，他拼命的努力，很快就能配上你了，這樣你能不能回來呢？”
寧遙的呼吸一窒，下意識擡手捂住嘴，眼圈瞬間紅了起來。
“我沒有…”那樣想過，她從來沒有嫌棄過穆昱雲。
她知道穆昱雲是最聰明最厲害的，她一直都相信穆昱雲一定會成功的。
她的離開，也正是為了讓他成功啊。
她怎麽會嫌棄最心愛的人呢！
周翌看到寧遙的樣子，并沒有什麽反應：“小雲從來不喜歡把自己的事情說給別人聽，也不會說自己有多苦有多累，當年他哥哥死時他一句話不說就離開，後來你離開，他也一句話不說的努力，但是現在就是這樣的社會，不說別人就不知道，別人就會認為天經地義，理所當然。沒有人知道其中的辛苦。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而小雲就是那個即便是哭了，也會自己咽下去的孩子。”
寧遙本就蒼白的臉色已經慘白，即便是化了妝也遮蓋不住難看的臉色。
她的嘴唇顫抖，聲音發顫：“能治好嗎？”
周翌：“去年去國外治過，醫生說其實并不那麽嚴重，這種情況靜養幾年就會好，但是小雲從來不聽醫生的勸，從剛開始只是擡不起來，到現在東西都抓不住，而且最近尤其嚴重起來，至于為什麽，相信寧小姐應該很清楚。”
寧遙突然想起晚宴那次，穆昱雲雖然蠟燭她的手腕，但是她沒有感受到絲毫力道。
還有最近幾次穆昱雲抱着她，還有她喝醉了撒嬌非要穆昱雲把她抱回去，
她緊咬着牙，身體微微顫抖。
那個時候他得多疼啊。
周翌繼續說着：“剛才我好像看到你帶了湘菜過來。”
寧遙解釋道：“我知道他之前不吃辣的，只是上次在雲沁鎮看他好像很喜歡吃。”
周翌笑了起來，那笑意讓寧遙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看，我說了，他什麽都不說，所以沒有人知道。其實他一直不能吃辣，吃多了就會胃潰瘍進醫院，現在只能靠喂藥調理。”
“可是……”寧遙不解。
周翌直直的看着寧遙，聲音冷了一些：“因為你喜歡。”
“在你離開之後，他瘋狂的吃，想讓自己和你的喜好一樣，卻把自己吃進了醫院。”
寧遙的身體下意識晃了一下，周圍的空氣好像都稀薄了起來。
她單手揪着衣領，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周翌看到她的樣子，既是憐憫又是無奈的搖搖頭。
“其實我說這些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為小雲不值，他做的這些經歷的哭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別人只能看到光鮮亮麗的一面。”
“別人可以不知道，但是你寧遙不可以。”
周翌沉默了半晌：“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就先回去了。”
“哦對了，你知道他為什麽喜歡帶腕表嗎？”
“因為那是你送給他的第一個禮物。”
臨走的時候，他還好心的幫寧遙把安全出口的門關上。
寧遙無意識的後退着，直到背部靠在冰涼的牆壁上，她仿佛終于找到一個支撐點，身體慢慢下滑，蹲了下去。
她的指尖冰冷，抱着雙臂的時候整個身體都打了一個冷顫。
她很想哭，但是眼淚卻像是幹涸了一樣，一滴都流不出來。
雖然猜到穆昱雲的手臂和她有關，但卻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
周翌的每一字都像是利刃一樣，狠狠的戳進她的內心。
這三年，唯一支撐她的就是知道穆昱雲過得很好，比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過得好得太多太多。
他的閃光點終于被大家發現，不再像四五年前那樣。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辛昕。
寧遙顫抖着手借了起來：“昕昕？”
“遙遙啊，有件事我這幾天想了很久，”辛昕的聲音有些忐忑，“總感覺不告訴你好像不是很好。”
“其實在你走之後穆昱雲找過我，他來問我你去了哪，但是當時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啊。”
寧遙的牙打着冷顫，聲音微微顫抖：“那，如果當初你知道，會告訴他嗎？”
辛昕思考了片刻：“我會的，當時穆昱雲雖然沒有哭，但是我感覺他比哭還要難受，你知道那種嗎？心裏難過到極致，可是好像就差臨門一腳，眼淚怎麽也留不下來。”
寧遙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她當然知道。
或許她現在就是這樣吧。
辛昕又說了下去：“其實後來過了一個月，他又來找了我一次，非要問我你家在哪，沒辦法我只能帶他去。”
“我說陪他一起進去，但是被他拒絕了，她在你家待了大概半個小時，不知道是寧叔叔還是寧大哥和他說了什麽，他出來的時候好像……哭了。”
“我想要送他回去，他又拒絕了我，然後我就沒在見過他了，一年之後就聽說他的公司出了名，而且，我好像聽說他的手臂有問題。”
“遙遙，我看得出來，其實你對他還有感情，他對你也是，雖然不知道你們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既然還喜歡，就不要像我…留下遺憾，你去看看他吧。”
寧遙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我知道。”
寧遙挂斷電話，眼淚仿佛洶湧的潮水，再也抑制不住的翻湧出來。
她單手握拳，一下一下的垂着自己的胸口，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一個一個的砸在地上。
害怕被別人聽到，她只能壓抑着哭聲。
她當初離開的本意是讓穆昱雲過得更好，可是她怎麽也沒想過，在她離開之後，穆昱雲會變成這樣。
難道她的離開反而讓穆昱雲更加痛苦了嗎？
她明明只是想讓大家看到穆昱雲的好，讓穆昱雲不會變成第二個寧鋒程，難道這也不對嗎？
寧遙靠在牆上，仰頭無聲的哭泣。
她已經無暇顧及周圍的環境，拳頭拼命的砸着胸口，身體仿佛脫離了水的魚，狠狠的撞向後面的牆壁。
她仿佛要将身體裏的水全部流出去，她聽到這些都這樣難過，那三年前的穆昱雲該多難過呢？
寧遙的胃部突然湧出一陣惡心，她單手扶着牆想要吐，但是沒有進食的她只能幹嘔。
她想要站起身，可是眼前卻是一片漆黑，耳中蜂鳴。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這三年來，支持她的一直都是穆昱雲過得很好。
可是，知道這些，她突然有些懷疑。
三年前，她真的做錯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穆總這三年很苦，遙妹也很苦啊！
嗚嗚趕快在一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