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淵國境內,最具盛名的一道天險,當屬浩渺山脈了。
浩渺山脈綿延千裏,其中山峰衆多,且封頂常年積雪,氣候惡劣。盡管如此,那使整個江湖都聞風喪膽的魔教總壇雲仙宮,卻坐落于此。
大雪紛飛,此時的雲仙宮,比任何時候都要熱鬧。
誅仙臺上,少宮主肖忍矗立一側,他手持佩劍碎霜,劍尖還在遲緩的往下滴血,熱血配冷雪,說不出的森森寒意。
肖忍奢華的雪白貂裘上,怒放數朵鮮紅的血花,而他背上的人,怕是早已斷了氣。但肖忍那颠倒衆生的面容正挂着嘲諷似的淺笑,他眼神明亮的閃着寒光,冷冷掃視着面前環飼的虎狼。
“無惡不作的邪魔歪道還自稱雲仙,簡直是笑話!”
“不錯,肖千念已死,你何不束手就擒,說不定能留你一命!”
肖忍無動于衷的聽着,事實上,他身負重傷,碎霜劍都快握不住,但他的目光不斷在那些面孔上逡巡,他要記住那些臉,死後定要化成厲鬼尋仇!
“今日爾等玷污了雲仙宮,明年今日,我便取爾等狗命!”刀光劍影交織成的催命網兜頭罩了過來,肖忍撂下狠話,背着肖千念的屍體跳下誅仙臺。
誅仙臺下,沒有柳暗花明的河流暗道,沒有等待他的絕世高手,只有望不盡的白雪與積雪覆蓋下嶙峋的石壁。
這一跳,他必死無疑。
不知過了多久,肖忍在渾身酸痛中悠悠轉醒,入眼即是熟悉的紅羅暖帳。肖忍頭痛欲裂,正道圍剿雲仙宮當日的慘烈歷歷在目。
“你啊你,怎麽這麽想不開呢?這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麽都沒了。你若是替你主子不值,合該努努力攀上個高枝兒,保不齊能搭上哪個貴人說上話呢!尋死算什麽能耐?”
一個女人在肖忍耳邊絮絮叨叨個不停,肖忍的意識漸漸清晰,他轉動僵硬的脖子,面向說話的女人。
還是個相識的女人。
“柳蔭,你在跟我說話嗎?”一張口,肖忍才察覺不妙,話是從他嘴裏說出去的沒錯,但這聲音,卻絕不是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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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柳蔭看他的眼神也沒有往日那般的癡纏,她漂亮的杏眼往上一翻,不耐煩的說道:“還擺什麽架子?進了桃花塢,你以為你還能跑了不成?若不是阿娘看你有幾分姿色,你現在肯定生不如死呢。你還是聽我勸,好好拾掇一番,明晚争取拍個高價吧!”
柳蔭說完,也不管對方聽沒聽進去,扭着小蠻腰就出去了,關門的時候,肖忍正好從門縫裏看到了守門的兩個壯漢。
這什麽情況?!
肖忍手腳無力,他軟綿綿的下了床,直奔屋子裏的銅鏡而去,這裏如此熟悉,又有柳蔭當值,肯定是桃花塢了,但桃花塢是他曾經時常光顧的地方,柳蔭沒道理不認識他啊!既然認識,柳蔭說的話他怎麽一個字都聽不懂?
很快,那打磨光滑的鏡子就給了他答案。
鏡中的面孔膚色白皙,也許是氣血不足的緣故,薄薄的兩片嘴唇蒼白的抿成一線,鼻梁高挺,鼻頭微尖,眼睛細長卻不狹窄,雙眼皮若隐若現的延伸着,內眼角往下微彎,跟眼尾正好形成一個賞心悅目的弧度,平平整整的遠山眉輕輕鎖着眉頭,沒什麽精神的眼神給這雙眼睛增添了不少憂郁朦胧的風情。
這确實是一張極好看的男人臉。
但卻不是肖忍的臉!
肖忍受到了驚吓,他跌跌撞撞的退到桌邊,一屁股坐到木椅上,愣愣的打量雙手。
青雲峰地勢險惡,他既然跳下誅仙臺,就沒有死裏逃生的道理。這不是他的身體,但他還實實在在的活着。
如果不是做夢,那麽,就是他肖忍還魂了!
還魂這種聳人聽聞的事,肖忍過去是肯定不信的。然而真到了自己身上,卻由不得他。
肖忍心情複雜,不知所措,大腦一片空白。所以他就這麽枯坐着,一直坐到日薄西山,他停頓的思維才終于開始運轉。
“吃飯了!”不請自來的大漢推門而入,手中的食盤正好放在肖忍手邊,食盤與木桌發出輕輕的碰撞聲,跟肖忍剛剛歸位的思緒頓時産生了共鳴。
電光火石間,肖忍明白了。
老天爺這是給了他一個複仇的機會!
肖忍不假思索的脫口叫住大漢:“請留步!”
大漢轉回身,疑惑的望向肖忍。肖忍露出一個明媚的微笑:“麻煩這位小哥告訴阿娘,我想通了。”
大漢很是麻利,這頓晚飯肖忍剛放下筷子,桃花塢的老鸨就來了。
“聽說你想開了?想開了就拾掇拾掇接客吧!”
“噗!”肖忍一口茶水還沒咽下去,全噴了出來。
別看肖千念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卻把他的寶貝兒子保護的極好。
作為雲仙宮的少宮主,肖忍一生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敗家。飲食無一不精致,穿戴無一不奢華,出行必須前簇後擁,卧榻必有美人在懷。就連京都裏的皇子公主,都沒他那般講究,驕奢。所以肖忍此人,可謂纨绔中的纨绔。風流成性自不用說,江湖人稱千人斬。不是說他殺過千人,而是他睡過千人。花街柳巷,風月場所,經常都有肖忍的身影。連名門望族,大家閨秀,但凡被他盯上,都難逃魔掌。
桃花塢是西涼城裏最大的銷金窟,當然也是肖忍流連忘返的溫柔鄉。誰知道天道輪回,肖忍竟然還魂成了這裏的小倌!
這會兒肖忍有點懷疑,老天讓他還魂,不會是讓他還債吧。
“阿娘別急,不是說明晚登臺表演嗎?讓我上臺給阿娘掙個高價吧。”肖忍欲哭無淚。桃花塢的老鸨是個半老徐娘,風姿猶存,曾經他們這些纨绔都叫她嫦娥,每每惹得她喜笑連連。
如今嫦娥滿臉不耐的打量了肖忍一番:“怎麽着?覺悟這麽高了?”
“死過一次了嘛……”按照肖忍的油嘴滑舌,說幾句甜言蜜語哄嫦娥高興也是可以的,但眼下的情況他實在沒心情。
他這身子骨瞅着也就十六七歲,雖然已經蹿高,但還是少年人的瘦削骨架。他渾身酸軟無力,要不是這身體本身沒內力,那就是已經被灌過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郎,想從蓮花塢跑出去,簡直難于登天。
而如果順應局勢接受小倌的設定……肖忍決定還是再死一次好了。
“知道就好。那你就準備明天登臺吧。放心,憑你的姿色,還是可以混上個金主的,有什麽需要就提出來吧!”嫦娥心情好了,說話都變得客氣。
肖忍想了想,把自己需要的東西一筆一劃的寫在紙上,遞給嫦娥。而嫦娥只是意味深長的一笑,拿着紙走了。
接下來又是難熬的一夜。
到了第二天,肖忍等到了他的行頭。
肖忍叫來一個幼嫩的侍女,娴熟的命令:“梳頭。”
嫦娥百無聊賴的坐在一邊嗑瓜子,邊吃邊說:“之前還要死要活的,現在倒是把自己當頭牌了呀!”
大淵國是個開放的國家,崇尚适者生存,優勝劣汰,這裏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也可以三夫四侍,只要你夠強,沒什麽不可以。所以勾欄院這種地方,男客女客皆有之,同理,不管是娼妓或者小倌,只要夠美貌,都能登臺表演,待價而沽。
只不過肖忍從臺下,走到了臺上。
“畢竟是阿娘的臉面……”肖忍敷衍的說道。
嫦娥才不管肖忍态度如何,根本不回避肖忍換衣服:“老娘為了給你找這套衣服可真是下了血本,今兒你不給我拍高價,就給我一天接30個客還錢。”
30個?!肖忍唇角抽了抽。
不一會兒,肖忍打扮好了,嫦娥的鳳目也睜得老大,不停贊嘆:“像!真像!”
只見肖忍長身玉立,一頭墨發以玉冠半束,身上穿着的雪白長袍以金絲包邊,繡着祥雲野鶴,說不出的富貴氣派,行走間衣帶飄飛,如仙君下凡。
“能把雲仙宮少宮主的風韻學了七成,不錯,不錯啊!”嫦娥一邊誇,一邊繞着肖忍觀賞。
什麽叫學?他就是少宮主本人好嗎!肖忍心裏嘲笑嫦娥,但也承認嫦娥有些手段。算算日子,他死了還不到一月,但嫦娥能在一天中給他弄到這身衣服,也是不易。
畢竟雲仙宮縱橫江湖這些年,除了他肖少宮主和皇族,整個大淵都沒人可以穿白衣,披麻戴孝都不行!
桃花塢的舞臺搭的有模有樣,此時正中以擺放好一臺古琴,臺下也已坐滿了人。
為了營造神秘感,肖忍欲蓋彌彰的用面具遮住半張臉,然而他一出場,還是引發了騷動!
“那是誰?雲仙宮的少宮主嗎?”
“他不是死了嗎?”
騷動很快引起了騷亂,隐約能聽見拔劍聲和撞擊聲。肖忍壓下內心的譏诮,面沉似水的跪坐到古琴前,指尖一勾,琴弦便發出一聲鳴響。
“妙!妙啊!那少宮主生的颠倒衆生,據說他睡過西涼城一半女人!垂涎他美色的也不少!”
“哈哈!怎麽着?這不,睡他的機會就來了!”
“這桃花塢也夠精的,竟能想到這個噱頭。”
肖忍仿若未聞,指尖不斷撥動琴弦,一曲他最愛的戰鼓喧響徹樓宇。臺下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把眼睛粘在肖忍身上,像是要用眼神把肖忍剝個幹淨。不僅如此,桃花塢的人還越聚越多,周圍十裏八街的人全來湊熱鬧。
一曲終了,肖忍不負衆望,果然拍出了高價。
還是萬金的高價。可見他肖忍生前是多麽“名聲顯赫”啊!
肖忍下臺前朝人群掃視一眼,他已經做到這麽明顯了,總該被發現了吧?
這下嫦娥可美了,笑的嘴都合不上,只等肖忍一下臺,就立馬把他送進最好的房間,差人小心仔細的候着那出價的金主。
“阿娘忙去吧,讓下人伺候着就好。”嫦娥怕肖忍怠慢貴客,但肖忍卻想讓嫦娥消失。
“今天你可真是長臉,這樣的主兒可不是每天都有,抓緊了,以後少遭點罪。”嫦娥提點完,就真的美滋滋的走了。
肖忍關上房門,吹熄了大部分燭火,只留一盞紅燭燃着,本來別在發間的發簪也緊緊攥在手中。
如果他等的人不來,他只能殊死一搏了!
富麗堂皇的房間被陰影籠罩,肖忍等了半天,卻等來一縷邪風,呼呼吹歪了本就不亮的燭燈。
“誰!”憑着本能,肖忍直覺來者不善,可惜他內力全無,沒等有所動作,已然被人點穴定住,一雙眼珠怎麽轉都看不到來者。
只有一把泛着寒光的長劍,涼絲絲的貼着他的皮膚,架在他喉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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