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像從前那樣
外面的雨好像下得有些大了,禮堂裏的溫度也不如一開始那般暖,顧湄微側頭看了眼自己帶過來的外套,最後也得只在臂彎裏裹了裹,抱在了胸前。
直到禮堂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顧湄才覺得掃在身上微涼的風才跟着泛起了暖來,只是人少的後臺,陸卿會不會還是穿得單薄。
說是新生晚會,其實不過是大冬天比賽穿得少節目罷了。
沒有陸卿在身邊的時候,再多的熱鬧顧湄也是沒有什麽心情去看,她的中心是陸卿。
從前陸卿在身邊從未提出要離開的時候,顧湄也從來沒仔細想過為什麽時時刻刻想要與陸卿呆在一起,讨厭着她身邊出現過的形形□□的男生。
直到她終于感到奇怪想要與陸卿說起時,卻像是踩到了陸卿的痛腳,那一刻她才是真正明白過來,陸卿想讓她憋回去的話都是些什麽。
臺上歌舞升平,或是笑聲疊起,顧湄卻像置身人群之外,發散出去的思維置疑的中心全是陸卿。直到陸卿經過精心勾畫的眉眼在聚光燈的探照下打進了顧湄的眼裏,她才将自己拉了回來。
顧湄不知道陸卿班上的節目內容都是些什麽,她的眼裏心裏都只裝下了一個陸卿,其他都是過眼雲煙。
陸卿很少穿白衣,畢竟顧湄小時候淘,泥巴更是沒少玩。和她在一起久了,陸卿穿的白衣過不了多久就變成了泥巴。
所以乍一看過去,那飄飄欲仙的出塵模樣竟是讓十幾年陪伴着的顧湄都有些慌然,更莫說坐在她身邊的嚴然和其他男生了。
陸卿的那一張臉說得好聽了是生得高冷,說得難聽些就是性冷淡,可是就是這冷淡中的一蹙眉一彎眼,更是讓她說不出得好看。
像世外飛仙,誤入凡塵,平白沾染了些煙火氣。
只是微微泛紅的臉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有了生氣許多,白玉之上泛起的潮紅,更是讓人想要上前去探一探。
陸卿沒詞沒句,往臺上一杵,寬大的衣擺随着她的動作帶起的風刮得四周凡塵皆退,唯剩她一人身處其中。她落落大方地往臺中間走去,其餘穿着同款衣裙的仙子紛紛為其讓步,直到她走到案桌前,狼毫一揮,揮斥方遒,單單落下兩個字。
也不等衆人的反應,怎麽來怎麽去,長袖一揮,別說一片雲彩了,風都沒有起浮多少。
顧湄看着陸卿大手一揮寫下的兩個字,咬了咬牙突然站了起來,拎着衣服就往後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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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嚴然默默看了眼顧湄,什麽也沒說,只得微微嘆了口氣。
顧湄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只是看到站在臺上眉角微微蹙起的陸卿,加上臉上不太自然的潮紅,顧湄的腦中就一個想法,生病了嗎,發燒了嗎?
後臺的人不多,沒有人當屏障,風呼呼啦啦歡快地往裏面灌,顧湄進去的時候就看見陸卿不自覺地發着抖。
唇色盡褪,連一絲血色都沒有。顧湄忙上前将自己手中大衣攏在了陸卿的身上。陸卿側頭間,剛剛還在想着的人,此刻就在自己的面前,一時間也有些懵神。
經過之前的事,這樣的相處不可謂不尴尬,顧湄微微側開了陸卿的眼神,将腦袋撇在一側重重地咳了一聲。
那掩耳盜鈴一般的咳嗽聲卻引得陸卿連連咳嗽出聲來,吓得顧湄趕緊将大衣又為陸卿裹緊了幾分。
顧湄本有些避着陸卿,可一聽到陸卿咳嗽時,立馬就轉過頭來看着陸卿,然後條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探了探陸卿的額頭。
陸卿本欲往後退,顧湄卻牢牢地抓着胳膊沒有放手的意思。手下用的勁兒有些大,打定主意不讓陸卿往後躲,顧湄這才伸出手背來擱上了陸卿的額頭。
顧湄的手有些暖,卻還是被陸卿額頭傳過來的熱底給吓了一跳,趕緊将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又緊了緊,還作勢要脫自己的衣服給陸卿。
陸卿迅速抓住了顧湄的手:“別,挺熱。”
“吃藥了嗎?”
每年冬天穿得少了着了涼陸卿必會發次高燒,有時候會燒得她自己都有些恍惚。年年冬天,在顧湄還可以穿着裙子在外面蹦噠的時候,陸卿早已裹得跟只熊一樣。毛絨絨的圍巾往脖子上一套,就只能看見兩只眼睛在外忽閃忽閃。
所以此時看到陸卿穿得這麽單薄,顧湄恨不得将自己身上所有能保暖的都脫下來給陸卿裹上,讓她像從前那樣只露出兩只大眼睛就好。
“正想着換了衣服就去買藥。”陸卿輕輕撫開了顧湄的手,将衣服往身上攏緊了些,鼻子堵着連說話都甕甕的,那鼻音聽到顧湄的耳裏仿似千萬只蜜蜂突然湧了出來,在她本就破爛不堪的心口上又給紮成了馬蜂窩。
“那你快去換衣服,我去幫你買藥。”
顧湄轉身就要走,此時卻被陸卿拉住了手。
她有些忐忑地轉過頭來看向陸卿,也不知是因為後臺太冷了,還是單純心裏害怕,連嘴唇都跟着哆嗦了起來,半天抿不出一個字來。
“阿湄,我們還是像從前那樣不好嗎?”陸卿矮了顧湄幾公分,不多,正好微微仰頭就能看到顧湄黑漆漆的瞳孔。
這句話她想了太久了,為什麽就回不到從前了呢,她們是任誰也拆不散的閨蜜,她們同睡一個被窩,共用一付碗筷,連衣服都可以混着穿。她們小時候一起泡澡一起胡鬧滿大院裏的孩子們個個都有鬧脾氣小摩擦之類的,偏偏只有她們沒有。可是為什麽成年了,長大了,嫌隙會越拉越大呢?
顧湄沒有說話,她只怔怔地看着陸卿拉着自己的手,吞咽了一口口水,她沒有答陸卿的話,卻見陸卿慢慢紅了眼眶,忙上前一把抱住了陸卿。
“阿湄,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不吵不鬧這麽多年,怎麽就走到現在這樣了呢。阿湄我們為什麽就不能還是和從前一樣好好的啊,天天在一起,玩鬧都不吵架,哪裏不好呢?”
顧湄知道,陸卿這是燒糊塗了,一直以來顧湄都想和陸卿好好的,只是陸卿心裏橫亘而出的,顧湄知道那是什麽。
是堵不住的悠悠衆口。
是無法面對的情感改變。
她把自己關在了牢籠裏,不允許自己出去,也不讓別人探出手來握住她。
顧湄攬着陸卿,輕輕拍着她的後背為她順着氣,怕她說得急嗆着了,嘴裏不住地喃喃“我們和從前一樣”,她騙自己也騙陸卿。
哪知陸卿一聽到這句話竟是拉着顧湄的領口低低地哭了出來,整個腦袋都埋進了顧湄的領口,雙手不住地去抱住顧湄的脖頸,生怕一個不注意,眼前的顧湄就沒了。
她摟得緊,像摟救命稻草一樣死命拽着不放手,顧湄也只能生硬地環住陸卿的腰,除開顧湄帶過來的外套,陸卿裏面的衣服十分薄,入手之處皆是火熱的體溫,燒得顧湄也快跟着陸卿一起恍惚了。
“對不起對不起,阿湄對不起,可是你怎麽可以離開我呢!”
“阿卿,我在的,沒走。”要離開的明明是阿卿你啊,你想出國,你想避開我,我都接受了啊。
“不,不是,我媽打電話給我,我連你最後一面都沒趕上!”
顧湄聽得有些莫明,可是陸卿卻還是死拉着顧湄的領口怎麽勸都不放手。什麽最後一面什麽要離開,統統都沒進到腦子裏,眼裏心裏只剩下了一個哭得跟個孩子似的陸卿,和哄都哄不住的情緒崩潰。
陸卿班的節目已經表演完了,演員們紛紛退了場來到後臺,後臺的人漸漸多起來,顧湄順勢将陸卿又攬緊了幾分,側頭對目瞪口呆的錢月華道:“發燒發糊塗了,我打電話讓我哥來接,先送阿卿去醫院,月華姐你幫忙把阿卿的東西收拾了帶回寝室行嗎?”
陸卿這幾天的情緒一直不高,錢月華都看在眼裏,甚至偶有時候她會看到陸卿微微泛起紅的眼眶中包滿了淚水。
今天來演出的時候一看到陸卿還沒上妝就已經泛起紅的臉,忙去探了探陸卿的額頭,溫度有些高,本想讓陸卿先去開些藥來吃,也是因為陸卿的堅持才一直拖到了現在。
現在一見顧湄說起陸卿燒得嚴重,忙點了點頭:“要不要讓召昭一起去,也好幫着點兒?”
“不用了,我來就可以。”
顧湄邊說邊将自己脖子裏被陸卿眼淚浸濕的圍巾取了下來,迅速地将陸卿的脖子圍上,又遮了大半張臉,這才慢慢帶着陸卿出了門。
顧湄沒打電話給顧淮,直接攔了出租去了最近的醫院。
陸卿發燒見不得風,否則會加快病情的發展。
和陸卿生活了這麽多年,高三那會兩人住校時陸卿也發燒,燒得糊塗了就背單詞,甚至還将數學題從頭到尾連題目都不剩地背了一遍。
心裏壓了什麽事,就都一清二楚了。
那個時候她好像還沒有現在這麽淡定,慌得以為陸卿燒壞了腦袋,跑回家就跟顧淮哭,說陸卿燒傻了,弄得顧淮哭笑不得。
顧湄側頭看了眼靠在自己肩頭的陸卿,輕輕地将自己的腦袋也靠了過去,兩個毛絨絨的腦袋靠在一起,看起來說不出地溫暖。
她抓着陸卿的手,順着上面的紋路寫下“湄”。
這輩子,我怎麽可能丢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