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會看見她自殺的消息

第7章 ☆、宋牧（1）

我的名字是宋牧，我從小跟着外婆在鄉下長大。

外婆常常和我說這麽一句話：“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小牧你不要害怕。”

在我晚上不敢睡覺的時候，她就這麽和我說。

我氣鼓鼓地對她道：“什麽嘛，天塌下來，是矮個子頂着。”

外婆吃驚地問我為什麽。

“因為個子高的腿長，跑得快，還可以彎下腰。個子低的人腿短，跑得慢，當然會最先被砸掉。”

外婆愣了一下以後哈哈大笑起來，點着我的鼻子說：“小人精。等你到了你媽媽那裏以後，你媽媽肯定會說，說我給她教出了個小人精！”

“外婆，我什麽時候去媽媽那裏啊？”

“快啦，等我去你外公那裏做客時，你媽媽就來啦！”

“外婆，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外公那裏做客。我都沒見過外公呢，我想見他。”我搖着外婆的手臂，撒嬌着。

“不行。外公在很遠的地方，你太小，走不動路。”

“外婆，我能的。”

“你剛才不是說個子矮的人腿短嗎，你這麽矮，走得快嗎？”

“那，外婆，等我長大了就可以去找外公？”

外婆抱着我輕輕晃着，說：“是啊，等你長得很大很大的時候，總有一天會來找我們的，我和你外公會準備好多好吃的等着你......”

在某個夏天的中午，我睡醒後感到身上涼涼的。

有人在給我扇扇子。那不是外婆，外婆的身上有清涼油的味道，有些刺鼻，但這個人的身上的味道很香，聞着很舒服。

我揉揉眼睛，翻過身去看着她。

那留着一頭卷發的阿姨眼眶通紅地看着我：“小牧。”

她忽然一把抱住了我。

這個女人泣不成聲，而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阿姨，你是誰啊？我外婆呢？”

她把我抱得更緊了。

三天後她給我買來了黑色的連衣裙。我聽見村子裏有人議論道：“咱們這裏辦喪事都是穿白色的，披麻戴孝，呸，他們還給整個黑色的。”

“呵，聽說那小裙子可貴着呢。不愧是有錢人，什麽都往貴裏整。”

那女人拉着我的手，撐着一把黑傘站在雨中。我擡頭看着她，很好奇。

這個人是誰呢？

我聽見她沖一個黑色的大盒子喊道：“媽媽。”

我知道她是誰了。

在我九歲那年，我的外婆去世了。我媽媽把我接回了家中。

媽媽的家裏其實并不是很有錢，為了這個大大的房子，他們還背着房貸。

或許他們是為了減少開支才把我放到鄉下去的。

到新家的第一天，我在院子裏看見了一個騎着木馬玩的小男孩。他看上去比我個子矮，不過要胖一些。

“小牧，那是哥哥，叫哥哥。”媽媽推了我一下。

我穿着媽媽給我買來的黑色的連衣裙，慢慢地走過去。我在他面前站定，叫道：“哥哥。”

那個男孩子的頭發也是卷卷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媽媽一樣，也燙了頭發。他扭過臉看着我，冷淡地道：“哦。”

我覺得他冷淡的态度很像鄉下鄰居家門前的那條老狗，見了誰都是愛理不理的樣子。

我有些惱火。因為考慮到媽媽還在後面看着，我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哥哥，我好喜歡你，我們以後要好好相處。”我佯裝要親吻他的臉頰，但是之後卻在他的耳邊這麽輕輕地說道：

“我鄰近家那條狗也是你這樣。不過我外婆和我說，快死的狗才這樣。”

他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在他發作之前，我立刻退開了。我想，媽媽要是看到了他這副臉紅的樣子，一定以為他是在害羞。

果不其然的，媽媽笑着說道：“小智害羞了呢！我就說嘛，看到了妹妹，小智肯定很喜歡。”

哥哥立刻大聲地反駁了起來：“你找來了一個和我的狗搶狗糧的，我怎麽可能開心！”

說完後小智得意地看着我，一副反擊成功的樣子。

我聽到媽媽的聲音明顯變高了：“小智——”

“你吵什麽吵，你怎麽這麽兇！”這時，對着院子的推拉門開了，出來了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他不滿地朝我們這邊說着，聲音很低，但很有威嚴。

我聽見他很失望地說：“阿梅，是我看錯你了嗎？你果然不适合當小智的媽媽。”

我聽到後面傳來腳步聲。接着，我看到媽媽繞過我，徑直走到小智跟前。她蹲下來，抱起了小智，很溫柔地朝屋子裏走去。

那男人見她抱起小智後，進了屋子裏，關上了推拉門。

在這個過程裏，沒有人向我說話。

我不安地站着。本來我以為如果這個家裏有人和我作對，我是可以怼回去的。

但是現在看來，我根本沒有吵架，反抗的資格。

在這個家裏，我一文不值。

我戰戰兢兢地站着，不知該出去還是該敲門。我聞到了廚房裏飯菜的香味，而這時并沒有人出來叫我。

我好想在一瞬間長大，長得很大很大，大到足夠被允許去見外婆。

在黃昏時分，推拉門被打開了。這次是小智拉開了門。

他對着院子裏的一個角落喊道：“小牧，過來吃飯！”

我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看着他。和我一起發愣的還有一只白色的哈巴狗，它呆呆地看着它的主人。

“小白，你發什麽愣，從今天起，你就叫小牧了！”

他不耐煩地走出來，抱起了狗，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我聽到屋裏傳來了這樣的對話。

媽媽有些焦急地說：“小智，你叫妹妹過來吃飯了嗎？”

“我叫了，她不過來，估計還在生氣吧。”

接着便是那位叔叔的冷笑聲：“生氣？氣要是能填飽肚子，讓她盡管生氣吧。”

我憋着快要流出來的眼淚，敲了一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