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SN弓士]骸骨與辰星

第23章 ☆、十一日目（上）

巨大的齒輪懸挂在天幕之中，血色穹頂下仿佛有熊熊烈火正在燃燒。

盡管頭頂的焰色将曠然荒野染上火紅色調，立于蒼穹之下，卻全然感受不到屬于火焰的灼灼溫度。

己身所處的世界，有無數武器刺入大地，無止境地鋪陳開去。即便是呼嘯而過的風，也裹挾着鋼鐵的冰冷氣息。

望不見邊境的，毫無人煙的荒野，是完全屬于刀劍的世界。

眼前的一切頗像被遺棄的鑄造工廠。但與其說是鑄鐵場遺址，倒不如說是硝煙與火肆虐過的戰場遺跡。

無主的名劍被蒙上淡淡的灰，劍上的血跡早已凝結成如同鏽蝕的茶褐色。饒是如此，漫山遍野的兇器仍舊寒光铮铮，在穿梭而過的風中發出悲壯的吶喊。

士郎的視線穿越仿佛渺無人煙的曠野，掠過層層林立的刀槍劍戟，最終定格于遠處伫立的唯一一人。

——或者說是對方手中所持的武器。

銀白的刃宛如月之精華的凝聚，純黑的刃宛如暗夜疾走的猛獸。

美到極致的陰陽雙刃，卻也足以掀起排山倒海的肅殺之勢。

早在初遇之時，自己便對那一雙兇刃心生向往，正如對兵刃主人的讨厭。

手持雙刀背對自己、如峻然山峰般伫立的，紅袍飛舞的高大身軀。

……讨厭的家夥。與對方相處的時候，完全無法保持平靜。

紅色的騎士如有所感，忽然打破面向晨曦微露天際的姿态，向後轉身。

……果然很讨厭。僅僅是對視，便覺得心中刺痛。

無法抑制對英靈武器與劍技的深切向往，對方每每給予自己的，憐憫與憎惡交加的眼神，又令心頭怒火狂燃。盡管彼此之間已經通過契約與并肩作戰而産生強烈羁絆，卻仍舊無法和平共處，時不時便爆發激烈沖突。

不想繼續面對那雙鋼灰色的冰冷眼瞳，士郎卻被困在這一血色的鋼鐵之境無法逃離。視線撞進英靈毫無波瀾的雙眼，士郎頗為意外地望見一抹寂寥。

不願承認自己有點在意對方的心情，他張了張口—— “Archer？”

開口瞬間感到極端的疼痛。仿佛喉嚨深處遭受火焰的灼燒，炎熱的疼痛一點點蔓延上來，幾乎要将喉管撕裂。眼前的世界迅速褪色化為虛無，身周只餘在無邊黑暗中炙烤自己的，宛如源自地獄的火焰。

被火焰包圍，士郎恍然間有種重回十年前災禍的錯覺。

幸而，有人通過微張的雙唇将水注入，将意識迷離的少年拖出噩夢。

身體在大腦恢複意識的一刻作出本能反應，在水液再度進入口腔之時，少年拼命索取着能夠觸及的一切濕潤以緩解喉內的幹燥與疼痛，連入侵口腔真相不明的濕軟物體也含住拼命吸|吮。

對方動作一頓，繼而發出士郎再熟悉不過的低沉笑聲。

是……Archer？也就是說，與自己舌尖糾纏的是……？！

意識徹底恢複，士郎用力将英靈推開，坐起身來：“我自己喝。”

士郎大聲道出拒絕的話語，堅決的氣勢卻因喉間刺痛而消失殆盡。英靈好氣又好笑地望着咳嗽連連的他，最終拍了拍他不住震動的背脊，将水杯遞上。

“身體沒問題就起來吃飯。等下到倉庫來，我指導你戰鬥。”公事公辦地說完，英靈便走出房間。

由這家夥來指導的話，自己一定會受益匪淺。只是，學校那邊……

也罷。遠坂會幫忙請假，而且自己的缺席老師大概早已習慣。此外，由于近日種種意外，上學的人已經寥寥無幾，學校會停課也說不定。

士郎幾乎是在自暴自棄地安慰自己，待看清眼下光景後，不禁一怔。

前一夜裸身睡去的自己被套上幹爽的睡衣，未曾自我愈合的傷口被悉心處理，近旁的矮桌上放着熱氣騰騰的湯面與配菜。

Archer這家夥，偶然體貼起來，還真是出乎意料的細心。

不過，對于被搶走廚房這種事，自己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為專屬地帶被人擅自使用而懊惱，士郎帶點情緒地嘗了下食物的味道。

……騙人的吧。

鮮香卻不油膩的湯底與滑嫩的水蛋均是恰到好處，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無懈可擊。盡管士郎對廚藝向來自信，卻也不得不承認英靈手藝相當高超。

可惡。這樣自己豈不是全方位被對方壓制了。

懷着不服氣的心情吃完早飯，士郎來到倉庫。英靈側向而立的身影映入眼中，士郎不自覺地定住腳步。

站在空曠倉庫中的英靈褪去了宛如利劍的銳氣，看上去竟然有些落寞。高大強壯的身軀被籠罩在淡淡的光暈中，周身輪廓淡薄如同幻影。

憶起英靈在夢境中仿佛被世界詛咒般孤身作戰的影像，士郎不禁心弦一顫。

“Archer。”将無謂的想法通通趕出腦海，士郎走了過去。

“之前就懷有疑問，但因為你只用黑鍵戰鬥的緣故，問題便暫時擱置了。”英靈放下武器轉過身來，“這種被寶具風壓掃過便很可能碎裂的纖細刀劍，不僅遠遠達不到與英靈抗衡的強度，就算與黑暗生物作戰也太過勉強了吧。”

“理論上說是這樣，但代行者的力量取決于信仰的堅定程度，而非武器本身。而且，我從父親那裏得到了使用魔術的準許。如有需要，使用魔力将武器的精度與強度提升就好了。我有過強化尋常武器來戰鬥的經歷，畢竟我的魔力與刀劍最為契合。”說到此處，士郎住了口。

英靈正一臉驚訝地瞪着他。

“怎麽了，Archer？”

“只是有點意外。教會的魔術的确不符合你自身的屬性，但我以為你不知情。也就是說，雖然知道是錯誤的，卻還是向着不合适的方向修煉了嗎。”

“與教會魔術不相符的才是不合适，”士郎嚴肅地糾正，“立誓成為代行者，當然要以此為方向修煉。”

英靈扶額，露出受不了一般的誇張神情：“雖說那職業精神值得肯定，但身為魔術師，你可真是失敗透頂。”

“在魔術方面，我本來就是半調子。最初你不就知道了嗎？”

“話雖如此，但能夠娴熟運用魔力的你，不尋回原有的戰鬥方式便太浪費了。”英靈收斂笑意，“試着投影吧，Master。”

“投影是指……制造複制品的魔術？”

“嗯。通過想象的方式尋找克敵的兇器，以魔力将其制造出來。我不會将你的戰鬥技巧全盤否定，但你的水平還遠遠不夠。”看向少年的瞬間，英靈露出意味複雜的冷笑，卻并無任何諷刺之意，僅僅是訴說現狀，“如果連我都無法跨越，你是不可能戰勝其他人的。”

銳利的痛楚宛如電流飛快竄過背脊，腦內亦迸發出雖不屬于自己、卻與自身産生強烈共鳴的幻影。士郎愣愣地望進對方鋼灰色的眼眸，試圖探究英靈的情緒。

然而，英靈眼中的情感迅速滲入鋼鐵般的色調，瞬息之間便無影無蹤。對少年探究的眼神視而不見，英靈一臉譏诮：“事先聲明，雖說讓你随意而為，但至少也要是能與英靈對戰的武器。如果你敢投影黑鍵或是其他教會流武器的話，我會直接拔刀砍你也說不定。”

“讓你跟随我這樣的半吊子還真是抱歉。”士郎語氣不佳，內心深處的火焰卻漸漸燃起。

——聖杯戰争已然偏離正軌。撥亂反正，毀掉聖杯，便是自己的責任。

士郎閉上雙眼，意識回歸虛無。

——如果說無法超越Archer便無法擊敗其他強敵，那麽至少要趕上對方。

腦海深處，明亮的碎片在黑暗中聚合，勾勒出美麗又致命的輪廓。

——将自己無法與之相配的，至高的武器……以魔力再現。

“Trace...on.”

學習魔術之初便被激活卻使用次數寥寥的魔術回路再度運轉，随着魔力的生成而隐隐作痛。同時，火焰一般的明亮粒子在空氣中聚集為銳利的形态，銀白與純黑的刀刃逐漸成型。

士郎調整呼吸，緩緩睜開雙眼。

持在手中的，是屬于英靈的陽劍與陰劍。

意識到自己已然成功，士郎釋然地輕輕喘息。然而，緊繃的身體稍稍緩和，疼痛卻席卷而來而來，令他微微皺眉。

“因為是第一次嘗試的緣故吧，将廢棄許久的回路一次性全部打開，的确是有點冒險的舉措。不過考慮到是你，這點疼痛應該不算什麽。”

忽視了英靈的挖苦，士郎擡起手中的雙刃，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武器的主人就在自己面前：“呃……Archer？因為你說随意而為，所以……”

“所以就下意識的複制了我的武器嗎？”英靈臉上浮現出調侃的笑容，“雖然毫不留情地否認了，但你果然是一直仰慕着我啊。”

“沒、沒那回事。是你說過不許投影教會相關的武器吧？否則我會嘗試聖遺物也說不定，那可是比你高級許多的武器喔。”

少年聲音冷冽不容置疑，但因為手中仍舊緊握對方的雙刃，整個人看起來便如鬧別扭一樣。

“真是個不坦誠的家夥，”英語誇張地聳肩，“不過，我的武器能獲得Master你的青睐，我真是深感榮幸啊。”

白皙的額頭上浮起青筋，士郎怒瞪英靈：“對，我就是喜歡！怎樣——！”

因為少年坦誠的回答，英靈錯愕了一瞬，繼而忍住笑意：“啊啊，既然我是你的從者，當然是随便你怎樣都好。”

雖然姑且算是妥協的語氣……但果然還是很讓人火大。

士郎有點挫敗地扯開話題：“雖然外觀相同，但戰鬥的能力還有待考察吧。”

“嗯，”英靈将屬于自己的雙刃執于手中，“形态還算合格，但精度不夠。”

彼此鋒刃相撞的瞬間，贗品在交鋒中碎裂，魔力的碎片在空氣中漫舞。

“不過，這才是屬于你的，正确的方法。努力練習的話，戰争結束之時，你會變成真正意義上的魔術師也說不定。”英靈語氣冰冷地說出認可的話語。

士郎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向雙手。

方才所為，與父親所授大相徑庭。但是，莫名有種尋回遺失之物的錯覺。

既然心懷困惑，那就再試一次好了。

士郎再度閉上雙眼，在腦內勾勒陰陽雙刃的輪廓。

魔力再度流轉，體內卻驀地疼痛起來。仿佛有刀劍在體內碎裂，尖銳的碎片戳刺着血管，随沸騰的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極端的疼痛在醞釀之後猛然炸開。燒融的鐵水沿魔術回路游走，燒灼着體內神經；骨髓深處生出的利刃，仿佛要突破骨肉刺穿身體。

習慣了疼痛的少年咬牙将劇痛與錯覺紛紛壓下，試圖再次進行投影——

“真是夠了啊，你。”

伴着英靈不耐煩的聲音，少年被狠狠扯向對方懷中，襯衫被對方自後背掀起。

“雖然你對魔力的運用還算得心應手，但強行嘗試的話，魔術回路也有燒毀的可能。雖說形勢緊迫，但你不必急于一時。”

突兀地覆上背脊的灼熱溫度令士郎身體僵硬了一瞬。然而随着來自英靈的魔力緩緩流入身體，沁入五髒六腑、充斥血液骨髓的疼痛，終于緩緩地淡去。

“謝謝你，Archer。”

“不必。你是我的Master不是嗎。而且，”英靈将唇彎成諷刺的微笑，吐出無奈的嘆息，“像你這種完全不顧自身安危，一味透支力量與生命的笨蛋，本就是令人傷腦筋的存在。”

“不……局勢失控的現在，我不會再輕易冒險。無論是魔術還是戰鬥技巧，我都會聽從Archer你的建議。”

英靈正為少年整理衣服，聞言手不禁一頓。轉到少年面前，英靈向表情沉肅的少年伸出手去，揉亂對方赤色的發絲：“但願你能遵守承諾，Master。”

“既然說了我就會做到。”士郎皺了下眉，試圖拍掉英靈在頭頂作亂的手，“還有，別把我當小孩子看待，你這呆子。”

“分明從昨夜到現在都一直在做出孩子氣的舉動吧，你這笨蛋小鬼。”英靈針鋒相對，手逐漸下移，輕觸少年泛紅的臉頰。在視線無意間掃過倉庫門口時，動作卻猛然僵住。

身着校服的兩位少女正并肩站在門口。

外貌迥異的二人臉上卻是同出一轍的，頗具興味的微笑。

“不必在意。反正我們在這裏很久了。”黑發少女展露惡作劇般的笑容。

“抱歉……！因為停課的緣故，我們早早就回來了。但姐姐一定要與我打賭、看學長會否意識到我們的存在，所以……”紫發少女慌張解釋。

“你們兩個，” 士郎無奈地按住額頭，“還真是親生姐妹啊。”

“哎呀，不要在意。”遠坂凜的視線自少年泛起紅暈的臉頰劃過，在注意到紅色的英靈已然消隐身形後笑意加深，“比起這個，聽Archer說你有與艾因茲貝倫家的Master結盟的打算？不如先商量一下這件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溫馨的一章233

珍惜現在的日常吧，之後基本沒有這樣的章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