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五日目(下)
微妙的氛圍中,兩位少女先後閉上雙眼,安然陷入沉睡。
另一邊,踏上石階的士郎因柳洞寺內不詳的血腥之氣目光一冷,猛然發力朝向山門而去。
平素安詳的寺院被寂然死氣所籠罩, 昔日在此進進出出的僧人皆無影蹤。然而院落中央的血腥畫面太過刺眼,以至于士郎此刻無暇顧及僧人安全,只能将目光凝聚于那血肉模糊的一片。
在那裏的,是被利刃數度穿刺、慘烈不堪的屍體,以及,被黑色長袍籠罩全身的,以瘋狂之姿立在那裏的魔女。
那個女人,Caster,正是導致僧人蒙受折磨的罪魁禍首。而且,出于某種原因,對方親手殺死了禦主。
是自己的錯吧。如果早點趕到,便不會像眼下這樣,面對鮮血淋漓的場面卻無能為力。
心髒因沉重的自責而揪緊,士郎下令卻毫不猶豫:“殺了她,Archer。”
沒有質疑,也不要求過多解釋,英靈在士郎甫一出聲時便現出身形。紅色的身影擋在少年身前,手中雙刃在黑暗中閃着銀光。
并不認為Archer會輸給陷入瘋狂的魔女,士郎卻無法将目光從揮刀擊斬的紅色身影上移開。看着黑與白的鋒刃與雷電般的術法交鋒,士郎有點驚愕地撫上胸口,感受不複平靜的心跳。
那對雙刀,自己早已見過。
當初只是匆匆一見,但那致命的美麗卻無法忘懷。擁有冰冷弧度的黑白雙刃被男人緊握揮動時,宛如火焰般灼熱的戰意令空氣沸騰,亦令自己那無法否定的仰慕之心沸騰不已。
然而,因為與對方建立了緊密聯系抑或其他緣故,此刻注視英靈手持雙刃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士郎心中竟然産生了疼痛的悸動。
這家夥與自己毫不對盤,每每交談自己都被弄得異常火大。對于Archer,自己絕對是讨厭着的。
但也……絕對是仰慕着的。
自己仰慕那個以坦然姿态戰鬥的強大身影,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回過神來,士郎在驚訝中被英靈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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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升入空中的魔女正釋放出殺招,巨大的火焰團在身邊接連爆炸。失去主人的她毫不吝啬地在攻擊中揮霍魔力,歇斯底裏的姿态仿佛要與二人同歸于盡。英靈解救了險些被擊中的少年,之後懷抱對方一躍而起。
“你這笨蛋小鬼要愣到什麽時候?”英靈語氣嚴厲地數落,順便躲避魔女的攻擊,“如果早點逃掉,至少你不會被納入攻擊範圍,我也更方便……”
士郎冷靜地打斷英靈:“那就用我做誘餌吸引Caster注意,你趁機用先前攻擊Berserker的手法解決她。對方位于空中,即便引起大火,也不會波及寺院。”
就目前看來,這是速戰速決的最佳方案。Caster顯然通過某種途徑獲得了大量魔力,即便是強弩之末也不容小觑,不如暫時舍棄成為負擔的自己。就算自己暴露于危險,短時間內也不會送命,Archer不必有任何顧慮。
然而英靈全然不顧他的話語,明知在保護少年的姿态下無法使用弓|弩抑或刀劍卻固執于此,臉上更是毫無無來由地堆滿怒氣。知道這樣拖延下去自己必然會成為英靈的負擔,士郎不禁加重了語氣:“Archer!”
“啧。”英靈惱怒地咋舌,之後迅速隐去身形。
只是,在他徹底消失之前,仍是用盡全力将少年抛向自己可及的最遠處,試圖令對方遠離被不詳魔力籠罩的地帶。
落地的瞬間,士郎便翻身而起。指間延伸出的白亮劍刃驀地飛出,将幽紫色的魔力之火阻擊開來。
敵人生前是相當強大的魔術師,即便攻擊偏離,銳利的氣焰也依舊割裂少年側頰,腥甜的血色在肌膚上氤氲擴散。
——但也到此為止了。
在魔女打算再度施展殺戮的魔術時,一道紅光呼嘯而過。
斬裂黑夜的魔箭精準地貫穿她的頭顱。強勢的魔女在做出反應前便化為碎片,繼而被紅蓮烈火焚燒殆盡。
破碎的屍骸消弭無形,空氣中彌散的血腥氣息卻毫無衰減跡象。在确認Caster的魔力氣息徹底消失後,士郎向陰沉的寺廟內部走去: “辛苦了,Archer。我要确認寺內的人沒事,你可以在此等待。”
英靈警覺地看向某個角落;不知為何,他覺得有什麽黑暗生物在窺伺這邊,在藏身之處散發出森森寒意。猶豫片刻,他并未像往常那樣隐沒身形,而是快步跟上自己的禦主。
挨個檢查昏睡的僧人、确認他們生命無恙後,士郎卻仍舊表情凝重:“令無辜之人受到牽連的我,辜負了父親的期待。”
少年張口便是自我責備,英靈聽着不禁皺眉:“這和你毫無關系。始作俑者已經死亡,剩下的事你完全可以交給監督者。”
“但是,我本能早些前來查看的。甚至,我也可能救下Caster的主人。”
自英靈所在的位置看去,少年大半張臉隐于暗沉的陰影,僅能窺見微弱月光下愈顯蒼白的下颌,掌心金光閃閃的細小物件卻格外顯眼——是對方一直帶在身上的十字架。纖長的一端如金色的細小劍刃,深深嵌入少年手心。
少年那副脆弱的模樣令他再度感到火大。英靈想要狠狠譏諷對方,開口之際,卻因傷處傳來的疼痛悶哼一聲。
察覺英靈的異常,士郎擡起頭來。憶起方才那陣如驟雨般激烈而下的,魔力凝聚的光芒,他驚呼出聲:“Archer,你受傷了?”
分明自己臉上還留有傷痕,這愚蠢的小鬼還真是只能留意到他人的事情啊。
英靈條件反射般面露嘲諷。然而,留意到士郎臉上尚未散去的,深深自責的陰影,冰冷眼瞳中聚起的尖刻便又淡化下去。
“不是你的錯,”英靈聲音淡淡,那魔女實力可觀,攻擊大概擁有詛咒的力量,無法迅速傷愈也不足為奇。”
“嗯,但你的傷勢相當嚴重。”查看之後,士郎方才舒展的眉心再度蹙起,“無法自己療傷就早點告訴我啊,你這呆子。”
英靈輕輕笑了兩聲:“既然Master你不願與我交流,身為從者的我當然要配合。”
“欸?”士郎一愣,腦中閃過一個微小的疑問。
Archer難不成是在鬧別扭?
看向對方平靜冷淡的側臉,士郎覺得自己只是胡思亂想: “你說的沒錯,柳洞寺的事可以交給父親處理。那麽,我們先回家?”
***
并無燈光的客房內陰晦黯淡,隐約透入的月色又呈現為暧昧的模糊光亮。幸而英靈與少年皆能在暗處視物,并無任何不便。
此刻,在英靈依照士郎要求褪去禮裝後,士郎愣愣地看着男人健碩硬朗的上身,由衷地發出感嘆:“Archer的身材相當好啊。”
“羨慕也沒用的,雖然你這種幹癟的小鬼也僅剩羨慕一途而已。”
“你真的好煩。”士郎小聲抱怨,對就此結束僅僅持續一天的冷戰有點後悔。他在英靈坐下後低身下去,為對方治療。
英靈靜靜注視着少年側頰的細長血痕:“你的臉沒事嗎?”
“啊?”士郎下意識地摸了下臉,“小傷而已,不用管也會自行修複吧。”
英靈不再出聲,眸光卻因為對方的回答而愈發冰冷。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深色皮膚上輕輕游走,仔細修複被黑暗魔術燒毀的肌體。指尖在在開裂的傷處緩慢劃過,所過之處,粘膩血肉皆被愈合的皮膚遮蓋。
少年指尖的暖意在體表蔓延,魔力随對方的碰觸湧入身體。盡管幾近傷愈,英靈卻慢慢緊繃身軀,冰冷的眼瞳被苦惱覆蓋。待少年将手覆于下腹的傷口,英靈終于開口:“Master,你該不會沒有與人親密接觸的經歷?”
專注于治療的士郎頭也不擡:“你指像這樣為人療傷嗎?”
“當然不是。”英靈無奈地嗤笑一聲,身體向後靠去,“連這種行為都算得上‘親密’的話,那Master你可真是冷淡。”
士郎手一頓,認真思考了片刻:“比這更親近……是指赤|裸相對嗎?這個的話,我有過啊。”
英靈放松地垂在旁邊的手忽地動了動。
“雖然經歷過很多次,但那并非什麽美好的事情,除了累到酸痛不已便沒有其他感受。但對方提出要求,我也沒有辦法。”
“喂,Master……”英靈坐直身體,“你認真的?”
對英靈驟變的語氣頗感意外,士郎瞪大眼睛看向對方:“在教會的時候,一位宛如兄長的家人缺乏自己清洗身體的經驗,所以經常由我幫忙。有問題嗎?”
“……”分明是槽點滿滿的話,英靈卻不知從何說起。
少年仿佛理所當然般地作答,道出的內容卻與自己所指大相徑庭。面前的少年仿佛從未擁有過自身意識,以至于連私欲也不曾有過分毫。
這樣看來,雖然自己被無知少年撩動了神經,但也完全不是對方的錯。
“你是笨蛋嗎?”英靈只能轉移話題,“照顧廢柴還這樣高興。”
“當然會感到高興吧。我是被他們救下的,本該在災難中死掉的人。這樣罪孽深重的我,能夠被最珍視的人需要,不是很好嗎?”
這種将救贖他人視為己任卻将自身視為塵埃的心态,真是……讓人火大。
知道一時半會兒無法改變少年看法,英靈也只能将揍醒對方的沖動生生壓制。忽然想看對方為難的樣子,英靈輕咳一聲:“教會的治愈術,其實會消耗更多魔力吧?不如直接通過物理方式将魔力輸送給我,或許會更有效也說不定。”
士郎猛地收回手去,擡眼怒視英靈。
“哦呀,你知道該怎麽做?看來教會傳授的知識相當全面啊。”
“少啰嗦!我們的契約不是沒有問題?不存在魔力無法傳遞的可能吧?”
“的确如此,所以我也只是設想而已。如果你排斥也無所謂,甚至把我丢在這裏回去睡覺也無妨,反正你性命無虞我便不會死去。”
少年憤然咬緊下唇,語氣卻軟下來:“我并不是正統的魔術師,對這種事也不很了解,如果……”
這家夥還真是在認真思考啊。英靈扶額嘆息。
僅僅是為了強有力地戰鬥就願意與讨厭的家夥做這種事嗎?那麽,如果有犧牲自己便能拯救無數人的機會,對方也會毫不猶豫地去死吧。
所以說,這家夥的秉性還是那副不可救藥的樣子,與自己記憶深處的靈魂根本別無二致——只是更加陰郁絕望而已。
再度望向少年,英靈不禁微微失神。
少年平靜地凝視他,臉上不帶任何情感,卻将薄薄的唇糾結地緊抿。冷淡的唇因施加的外力而浮起豔色,熱烈的紅色暈染開來,逐漸取代了淡櫻般的粉。
“如果Archer你認為有必要,我可以嘗試。”
話音剛落,少年異常柔軟的唇瓣便貼了過來,溫暖濕潤的氣息觸及英靈冷硬的臉龐。
英靈冷然的神色出現了一道裂痕。
盡管對方的魔力一直都能好好地傳給自己,但或許是因為靈魂與魔力皆屬同源,與對方濕潤的柔軟舌尖甫一接觸,掠奪的沖動便湧入頭腦。縱然少年可笑的自我獻身意識令人厭煩,但渴求一旦滋生,便瘋狂生長,再難消弭。
抛開本能引發的熱度不談,少年的行為倒是糟糕透頂。牙齒數次深深刺入自己的嘴唇、近乎撕咬,笨拙的舌尖也毫無技巧可言,僅僅是專注地将蘊含魔力的水液度給自己而已。但即便是這種生澀的程度,也足以撩動緊繃的神經。
雖然英靈并未作出任何反應,然而面紅耳赤的少年卻再也支撐不住地退卻、低下頭去,聲音亦小如蚊蚋:“有效果嗎,Archer?”
下一刻,少年的下巴被英靈掐住,頭随着對方的手而緩緩擡起,直至與英靈對視。
“你是我所承認的Master。除了破壞聖杯的終極目标,你想做什麽也都與我無關。”英靈聲音低沉,卻逐漸融入調笑的意味,“但如果你想成為第一個咬死從者的禦主,那麽,請容我拒絕。”
“哈?”後知後覺的士郎怒目而視,“難道不是你先提到物理性的補魔方式可能有效嗎?這種奇怪的事,我可一點都不想……”
怒氣愈發高漲,卻在被英靈攬住腰部強行扯過去的瞬間猛然一滞。愣愣地注視眸光深沉喜怒不明的英靈,士郎有點不知所措,甚至失去言語能力。
“嘁,不想就不要做出奇怪的舉動啊,笨蛋小鬼。”
抱怨般地說完這番話,英靈将唇狠狠地壓了下來。
與英靈唇舌相接,大腦霎時一片空白。
仍舊是通過唾液傳遞魔力的方式,對方主動索取的行為卻太過突然與激烈,以至于士郎頭腦徹底混亂,就算大睜的雙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卻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雙唇與齒扉早在猝不及防間被英靈一并撬開,舌尖在失神之際被緊緊纏住。士郎按捺不住想要推開對方,對方環在他腰間的手臂卻好似鋼鐵所築、将他徹底禁锢,令他根本無法挪動分毫。
被噬咬的唇迸開尖銳的疼痛,痛感卻又在唇舌糾纏間變得模糊不清。糾纏自己的舌尖帶來的,黏膩又暧昧的鮮明觸感,令士郎輕微地顫抖起來。
如此強烈的,富于侵略性的行為,難道是從者渴望魔力的本能所致?
努力推拒對方的手一頓,士郎覺得自己有點明白了。
自己存在于此的意義就是與眼前的家夥一同戰鬥下去。所以,對于英靈本能的掠奪魔力的行為,自己應當予以默認吧。
但總覺得哪裏不對……
即便能夠被動地跟随英靈入侵的節奏,随舌尖翻攪産生的津液卻來不及吞咽,自唇瓣分分合合的間隙溢出。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恥,士郎下意識地探出舌尖将唇上沾染的水液舔淨。
舌尖不可避免地與英靈的唇舌摩擦,士郎詫異地體會到一陣危險的戰栗。
在舌尖無意貼緊對方的瞬間,英靈動作一頓,之後以更加兇猛的勢頭絞纏過來。
英靈緊貼自己的唇微微上翹,融入笑意的弧度将宛如錯覺的溫柔傳遞。然而唇齒舌尖卻更為粗暴地入侵,掠奪行為毫不留情,仿佛要将自己口腔內最後一點濕潤也搜刮幹淨。
從對方懷中逃離的念頭随力氣流逝而減弱,聚集起所剩無幾力量的手指只能捉緊對方胸前的衣料,以此支撐。身體頭腦因缺氧而愈發失去思考的能力,令四肢戰栗的熱度在體內經久不散。
與此同時,強烈的苦悶也在腦內囤積,令士郎的眉頭愈發緊蹙。
留意到士郎的神情,英靈臉上現出一絲動搖,放過懷中的少年。
雖然英靈無法看穿盤踞于少年心中的負罪感,但對方臉上的苦惱卻再明顯不過。輕嘆一聲,他将少年唇角殘留的水跡輕輕拭淨,目光黏着于對方的臉龐。
宛如玫瑰花瓣的豔麗色彩融入原本冷清的白皙臉頰,輕阖的眼眸随急促喘息一點點睜大,淚光般的水色幾乎要從眼眶之內漫溢出來。
不自覺地向那融入星海般的明亮眼瞳伸出手去,英靈的指尖幾乎觸及少年濕潤的眼角。
卻忽然被猛地推開。
“Archer,”退到陰影中,少年恢複了冷靜的常态,“傷沒問題了吧?”
英靈打量對方片刻,露出玩味的笑意:“當然。”
士郎點了點頭:“既然傷害市民的始作俑者已經找到,我們暫時沒有出戰的必要了。就目前來看,Lancer陣營躲在暗處,Berserker與Saber也是棘手的敵人,主動挑戰未免風險太大。既然對手願意主動出擊,就等他們自相殘殺後再做決定吧。”
少年眼瞳恢複清澈,卻也像以往那樣死寂下去。身着代行者裝束的對方語調平平,如同缺乏情感的戰鬥機器,仿佛連靈魂都被黑沉的法衣所扼殺。
但是,在英靈眼中,少年終究還是發生了微小的變化。臉頰泛紅、眉心緊皺的對方,似乎仍舊為方才的事耿耿于懷。盡管那并非會帶來痛苦的行為,但少年卻深感苦悶,仿佛犯下無可饒恕的錯誤一般。
在英靈定定的注視下,士郎冷淡的眼瞳終于浮現出一絲惱意:“你難道有異議嗎,Archer?”
“不敢。”英靈笑着應聲,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猜想。因為這個猜測,他有點訝異地開口:“但是,Master……”
話語被拉門猛然緊閉的巨響切斷。英靈看着因少年用力過猛的動作而岌岌可危般搖晃的紙門,唇角随急促遠離的腳步聲而無奈翹起。
這家夥,該不會是從未有過欲|望?
作者有話要說: 百合組表示你們贏了!
以及下章高能,有死亡殘肢血腥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