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盧楠
未未和林清每年都會去宋醫生那裏做身體檢查,說起來從未未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宋醫生幫他看病的,不過對外,未未有一份正兒八經的健康證明。
林清是在家裏的時候接到宋醫生的電話。自謝女士去世後,宋醫生就一直惦念着這個朋友,林清對宋女士感情是很深的,自幼就陪伴着長大的人,又是這個世界上少數幾個知道自己秘密的人,這麽多年盡心照顧,小心呵護,怎麽能不親。林清偶爾會去看看宋醫生,或者将她請過來小聚。
林清接到宋醫生電話的時候并沒有多想,只當她打個電話來關心一下,沒想到她第一句話就是:“林家老爺子早上把我請去林家了。”
林清心裏一個咯噔,就問:“他是問的未未,還是我?”
宋醫生說:“沒說透,閑聊,但是我估計他那邊知道的不少,你這邊……”
林清知道她的擔心,安慰道:“您別多想,看來他是早知道了,這麽久才找您問,想來也不會為了為難我。”
宋醫生還是擔心,林清好一番開導安慰才稍微安心的挂了電話。
宋醫生是安心了,林清這邊的坦然完全是基于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心理,人生不就是硬着頭皮挺過來的一生嘛。
林清就是以這樣的心情,看似平靜的等待林老爺子的召喚。只是一天,兩天,三天都過去了,林老爺子也沒有什麽響動,這讓本來一腔熱血的林清開始有點發涼,折磨啊,這真的折磨啊。
還記得以前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有一個殺人犯殺死了鎮上的幾個年輕人,被判以火刑處死,行刑的方式是以導火線來點燃,導火線有幾十米長,鎮上的人都在導火線的兩旁圍觀,從導火線點燃那刻開始,圍觀的人群就發出歡呼,而殺人犯就在這些歡呼聲中清晰的聽到導火線滋滋的蔓延過來,他恐懼的看着火苗越來越近,直到近在眼前的時候,突然,一個老婦人用水澆滅了導火線,殺人犯知道那個老婦人是被他殺死的其中一個年輕人的母親,空氣中突然陷入沉寂,老婦人在這陣沉寂中舉手宣布:“讓我們重來一次!”
是的,林清在等了三天未果之後,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就是那個殺人犯。
然而作為一個為了面對今天,已經自我建設心理防禦非常多年的人,他無法一心一意的等待導火線燒到眼前,因為他還要送他有自閉症的兒子去物理教授家切磋物理,現實是他挑剔的兒子讓他把一半的憂慮分配出來,放在對兒子的培養上。在對導火線的恐懼中,仍不忘對國王和信仰的敬重,他是跪着等待死亡的!
等着吧,等着吧,該來的遲早會來的,就在不久的将來。
那天半夜,林清還在睡覺的時候,小靜來敲門,一般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到非常緊急的情況小靜輕易不會上二樓來,還是深更半夜的時候。小靜敲門敲得急,林博越淺眠,林清睜眼的時候,他已經穿上睡袍去開門了,小靜面色有些慌張,小聲的跟林博越說了一會,林博越沒有什麽回應,兩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靜,過了一會,林博越才吩咐小靜先下去招待好客人,他換好衣服馬上下去。
林清問林博越怎麽了。林博越跟他說,盧楠死了,死在南非,遺體是今晚的飛機偷偷送回來,因為是特殊任務所以要保密。林清震驚得晃了神,好一會才回神問林博越:“你現在能出面嗎?”
林博越一邊準備換衣服一邊說:“不能,現在誰都不能,估計發訃告的時候會以車禍或者其他什麽為由,時間也必須作假,所以現在誰都不能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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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也睡不着了,起來幫他拿好衣服,林博越簡單的梳洗了一下,穿好衣服就下去,臨走前跟林清說:“我得去峻行那邊一趟,你繼續睡吧。”
林清随便的嗯了一聲,林博越親親他的額頭,關門下樓。林清腦袋一片空白,睜着眼睛躺在床上,聽着樓下交談的聲音,來人只有一個,應該是盧楠身邊的人,盧楠去南非之前叮囑過,如果發生什麽事可以不用告訴龔峻行,但是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林博越,林博越知道怎麽處理。
來人只當盧楠有什麽身後事交代給林博越,只是遣他來通知一聲,其實盧楠第一個通知林博越是為了讓林博越能第一時間趕去龔峻行那。
李伯和吳媽媽淺眠,估計也被吵醒了,但是家裏有習慣,半夜上門來的,基本都是不能有人在的。林博越出門後,林清知道李伯和吳媽媽一定會擔心,穿着睡袍下樓去,果然看到李伯和吳媽媽從房間裏出來,林清安撫道:“沒什麽事,朋友出了點意外,博越現在去看看,都休息吧。”
李伯和吳媽媽畢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擔心固然有,但是也知道不必多問,既然林清說了沒事,就應該不是林家那邊出問題。二老回房後,林清跟小靜說,接下來幾天他跟林博越估計都少在家裏,外邊有事情要辦,未未不好帶出去,可能要留給她帶了,小靜點頭答應,沒多說什麽,林清讓她早點休息吧,大半夜起來折騰這麽久。
小靜回房後,林清自己坐在躺椅上,仰着頭發呆。
眼前盡是龔峻行結婚的時候,盧楠一身軍裝趕過去的樣子,盧楠是他們四個裏面最沒心思的,或許也是讀了軍校後就留部隊的原因,他身上沒有一點市儈氣,無論何時都挺拔的身板和亮閃閃的眼睛。其實他非常好看,還沒正式加入特種部隊以前,他一直是個書生型的軍人,看着比龔峻行和林博越文弱多了,沒想到這樣一個人不但考上軍校,還加入了特種部隊,一直當兵直至升任中校。
林清跟盧楠的接觸跟其他人比不算多,畢竟盧楠一直在部隊。但是兩人都不讨厭彼此,林博越說那是你們兩個太像了,都是象牙塔裏的人,一個在學校呆了一輩子,一個在軍隊呆了大半生,都是不知人心險惡的主。按說盧楠的身份性質決定他手裏是帶血的,可是他對人的簡單和始終保持的赤子之心實在讓人無法讨厭。他有軍人的堅毅果敢,有軍人的赤膽忠肝,更有軍人的智慧簡單。龔峻行說,林清和盧楠就是将相和,龔峻行也說,盧楠的這股子傻氣真叫人操心,果不其然。
林博越有龔峻行家的密碼,他趕到龔峻行住處的時候,龔峻行正安靜的坐沙發上,桌子旁有一個摔碎的玻璃杯,龔峻行正看着玻璃杯出神,別人不知道,可林博越跟他相識那麽多年,自然知道其實他現在心裏已經崩潰了,可是多年訓練下來,遇事的第一反應就是冷靜,不要過度外放自己的情緒。他左手撐着膝蓋,用力得發疼。
林博越進門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啊,你到了,他第一時間通知了你吧,你開得多快啊,現在就到了。”
林博越沒有回答,只是在他旁邊坐下。
龔峻行繼續說:“據說是今晚回來的,四點鐘應該就到首都機場了,盧家的人也不能去接,人會偷偷送到醫院,明天以休假期間車禍遇難的名義通知他們去領回來,我要不要現在去機場等他呢,盧家人是不會在祭拜之前讓我看到他的,到時我只能看到個罐子了,呵呵”
林博越說:“機場是去不了了,去了你也看不到,盧家人就算現在知道了,為了死因上說得過去,應該也要等到明天才會接到醫院的通知,我們現在去醫院等着吧,在盧家人到之前見上最後一面。”
龔峻行看着林博越有些發怔,他茫然的看着林博越,臉上寫滿了“可以嗎!真的可以嗎!”。林博越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拉起他就走。
他們從龔峻行家開車到醫院的時間剛好是盧楠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醫院的領導都離開了,有幾個穿黑色衣服的人就站在太平間門口,龔峻行的身份比較特殊,林博越是以自己的名義要求要看盧楠一面的。兩人都沒有帶保镖,但是本身氣場在,龔峻行自踏進醫院就沒再說一句話,由林博越去跟那些黑衣人交涉,那些黑衣人看了龔峻行一眼,給他們放行。兩人進太平間的時候,黑衣人向龔峻行敬了個軍禮,看來林博越已經跟他們說明龔峻行的身份了。
盧楠還沒被放進冷凍櫃,他被裝在袋子裏,放在那冰冷的鐵架子上,因為他身份比較特殊,稍後還要做檔案,那個黑色的袋子看起來非常單薄,想象不出來裏面裝着一個人。
龔峻行一直很冷靜,他伸手拉開拉鏈,盧楠死氣沉沉的臉從拉鏈後出現的時候,他再也支撐不住,林博越在看到盧楠的臉時就出來了,幾個穿黑衣服的男人站得端正,就像守衛着家宅國門的瑞獸,筆挺剛強,自始至終都沒再看林博越。他們已經破例了,現在只能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林博越和那幾個黑衣男子并排站在門口,幾分鐘之後才聽到裏面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他哭得像個孩子,壓抑不住的委屈和恐懼都隐藏在哭聲裏。
龔峻行家裏的人都怕龔峻行有軟肋,怕盧楠壞了他的名聲,現在他們都不用怕了,沒有盧楠的龔峻行本來就只剩下一身盔甲,只是這身盔甲一夕之間傷痕累累,斑駁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