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責
林雨走了,将三夫人和他太太一起帶走了,回日本去。臨走的時候林清給了他半截紙,林清知道這半截紙一定能折磨着他。這樣的紙,林清還有很多張,林雨會陸陸續續收到的,只要林雨沒收完最後一張,他連死都不敢,因為這是林少汀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話。
林清家有一間林少汀如有去就會住在那的房間,林清讓人別進去,要收拾的話他自己去弄就好了,交代完他就給把房門關上了,很少去開他。
因為林少汀的事,林清跟學校請了一段時間的假,林博越問林清要不要再休息一段時間,林清說,不想再休息了。
雖然只是過去十幾天,但是林清覺得好像已經翻過了人生很重要的一頁,每一次離別都是人生的一個過渡,人活着好像有一半的時間是在學習怎麽從容的面對分離。可以傷感,可以難過,但是人生并沒有因此停止前進。
秋末的B城遍地枯黃,郁蔥草木告別葳蕤,百年大樹高大威武。走在校內擡頭只能看到被枯枝細杈分裂的天空。幹燥的空氣抽幹了水分,鼻子都開始變得難受起來,滿目落葉的B大看起來有點寂寞,秋這個更替的季節容易令人軟弱啊。
林清剛一下課就接到岑助理的電話,岑助理說剛剛把林博越送到B大來了,林博越不願意帶手機,又不讓人跟着,自己去找林清了。
雖然B大這麽大,林清倒是不擔心林博越會迷路,只是不确定林博越知不知道他在哪裏上課,想了想,林清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撿一下他,林清下午還有課,還是在這個教室,一二節就是,他把東西都放課室裏就下樓了。
林清上課的教學樓屬于老教學樓,樓還是古樸的磚砌外表,樓層也不高,樓不遠的地方就是新教學樓區,新舊兩個區域在遠處看被一條新的柏油路分隔開,柏油路的盡頭就是學校的标志性建築,建築左邊是新教學樓,右邊是老教學樓,林清拐彎的時候正好看到站在鋪滿枯葉的柏油路上跟一個女生說話的林博越。
林博越距林清還有一段距離,林清不急着上前接他,而是站在拐角的地方,就這麽看着他。
林博越手上挂着他的外套,手規規矩矩的橫放在腹部,只要稍微留意久一點就會發現,他挂着衣服的手,始終呈平行的九十度。如果有可能可以試着自他的發端到他的鞋尖,慢慢的掃視下來,你會發現,他身上幾乎是一絲不茍的,無論你的眼睛停留在哪裏,都是賞心悅目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中世紀的老英國紳士,溫文體面。
然而他卻總是選擇最不羁随意的發型,譬如最近他突然開始留長頭發,已經過了耳後,他用一個皮筋随意紮了半頭,将前面的頭發都紮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這樣的他看起來比以往多了一份随意和溫柔,他應該是去了公司以後直接過來的,應該還需要開會吧,身上穿着的是熨帖的三件套,腳上踩着的是一雙深褐色的牛津鞋,發型和鞋子減去了西式套裝的一些沉悶和嚴肅。
哪怕只是這麽簡單的站着,他也站的十分筆直,一米九的他讓女生擡頭看他的時候顯得吃力,他幾不可見的後退幾步,拉開了一點距離,将頭微微的低下來,女生察覺到自己沒有那麽費力時,怔愣了一下。
他又跟女生說了幾句話,女生聽完煥然大悟,指了指柏油路盡頭的那棟标志性建築,然後做了個向右的手勢,在女生指着那棟建築的時候林博越就看到林清了,視線碰到,确定林清也看到他,他沒有打斷女生的說話,聽着她說完,跟她道謝後,站着目送她離開後才轉過身去看林清。
林清說不清那是什麽感覺,但是看到枯樹下,黃葉上站得筆直的林博越時,他喉嚨哽咽了一下,有風從他旁邊拂過,帶起他過耳的頭發,地上的葉子也被輕輕卷動了一下。林博越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靜靜的站在那裏,就讓林清覺得這個令人窒息的秋天似乎開始有了生氣。
這個男人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存在就能讓林清覺得那些很難的、好像快要邁不過去的坎,似乎也不是那麽難邁。
林博越看到林清向他走來,他也沒上前,就站在原地等着,林清難得的有些激動,差點想抱着他,如果不是在學校裏的話。他就這麽面對面跟林博越站在一起,林博越穿了牛津鞋,有一點高度,本來就高的他,現在更高了,林清跟他站的太近,不得不微微仰着頭看他,林清問他:“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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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博越摸摸他的脖子,跟他說:“我想你可能今天心情不是太好。”林博越用沒有挂着衣服的那只手輕輕的扶着林清,帶着他轉身往後走。
林清問他怎麽不帶電話,他說會有人找他,反正他知道林清在哪裏上課。
林清說未未在李教授家,他們今天中午要在李教授家吃飯,讓林博越一起去。兩人順着柏油路慢慢走,腳下傳來枯葉的咯吱聲。奇怪的是平時人來人往的柏油路突然之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了,兩人慢慢走在B大的校園裏,偶爾路過的人都會轉頭回來看一下他們,尤其是女生。
林清跟林博越說自己在哪裏上課,在哪裏辦公,在哪裏吃飯,現在要去哪裏,他似乎很開心,林博越一如既往的安靜,偶爾提問一下,但是聽得很仔細,好像也很喜歡聽林清說。
可能是過了中午,路上的人漸漸少了,他們這一路已經很少遇到人,林清很開心的說着學校的趣事,自從林少汀的事告一段落後,林清幾乎閉口不提林少汀,這才是林博越今天過來的原因。
他見林清說的那麽開心,更肯定他今天來的時候有多痛苦,現在只是找到一時的救贖,為痛苦找到一個突破口,正在拼命的鑽動。
林博越說:“少汀的死不是你的錯。”
林清本來挂在臉上的笑容頓時停滞了,他低着頭沒說話。
林博越說:“沒人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即便是知道了,有些事不是誰都能阻止的,你沒有做錯什麽,該做的你都做了,能力以外的不要強求。”
林清本來還安靜的聽着,聽到他說不是他的錯的時候,憋不住眼眶紅了起來,他嘗試着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緒,林博越本來跟他并肩站着,見他低垂着頭,看不到表情,知道他現在一定快崩潰了。
直到看到有水滴,啪嗒一下掉在地上,他才抱住林清,并沒有用力,只是輕輕的圈着,手虛扶着他的腰,一下一下的拍撫。
林清說:“是我的錯,我……”
林博越打斷他:“你什麽都做不了,你不知道想自殺的人有多麽堅定。死亡一定是最差的結果嗎?不一定,或許我們可以試着去尊重死去的人自己的選擇。在少汀這件事上,讓自己去接受他死亡的事實已經需要耗費你很多精力了,別太消耗自己的能量,自責會讓你沉溺更久,別用自責懲罰自己,這從來都是林雨和林少汀之間的事,我們都只是旁觀者。”
他這是…‘別人的事情與你無關’的意思。好不體貼的安慰,或許林清現在無法一下子就解脫出來,但他總會想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