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司徒越對皇帝還是有幾分了解的,皇帝這個人,是一個很矛盾的人,他生活習慣非常的準時,按時睡覺按時起床,哪一天不吃葷腥哪一天不去什麽地方,今天要完成多少的事情,今天要和誰談關于某某地的災害。作為皇帝還要幾分殘暴,若是有人觸碰到了他的逆鱗,他恨不得株連九族,他又悲天憫人,認為所有的不好事情是因為他自己做的不好引起的。他疼愛子孫,兒子們的喜好他記得清楚,孫子們的德行他明明白白。但是他又是一個皇帝,他最恨的事情是有人觊觎他的皇位,哪怕是親兒子也不行。
對待司徒越,他做祖父的時候是非常的疼孩子,真心的去給孩子考慮,做皇帝的時候他把司徒越的每一分能利用的地方利用的徹徹底底一點不浪費。這麽矛盾的一個人,一時慈祥一時猙獰,司徒越接受良好,皇帝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性格的缺陷,兩個人相安無事。
當兩個嬷嬷絮絮叨叨的說些舊年舊事的時候,皇帝的那一絲作為皇帝的獨有的猜疑之心警覺了起來,他的表情從感動變成了懷疑。
“甄妃也是,如此大事怎麽不和朕提一提,也不知道嬷嬷此刻如何了。”然後擦了擦眼睛,長嘆了一聲。
司徒越開始的時候歪着沒說話,她清楚的感知到皇帝情緒的變化,悄悄的坐直了身體。
“娘娘也是怕皇爺傷心。這種事,她也是無計可施。”
“江南遠在千裏之外,縱然是娘娘知道也是有心無力,生死有命,如今天各一方,只能各自保平安了。”
皇帝似乎是很贊同這二位的話,“嬷嬷們說的對,如今,朕也年事已高,就怕自己什麽時候龍禦歸天......”
下面的人忽然全部跪下了,司徒越抓着皇帝的手拍了幾下“祖父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呸呸,無心之談無心之談,神佛不怪神佛不怪。您可不能再這麽說了。”
“起來,都起來,朕想着再巡視一遍江南,順便見見嬷嬷。”
衆人站起來,周圍皆是宮人除了司徒越沒有一個人能在這件事上插嘴,司徒越也不打算發對,第二天皇帝在南苑的早朝上說了這件事,反對者有,贊同者也有,三王一系昨天就得到了消息,對司徒越的識相非常的滿意,早早的串聯了一些人,大肆鼓吹去江南的好處,盡管戶部官吏為了這一趟的抛費一個個愁眉苦臉,最後還是當朝定下了秋季去江南的決定。
當然,司徒越是在這個公費出游的行列裏面的。
下了朝,承岳跟在司徒越後邊小尾巴一樣的在後面喊着“大兄,大兄。”等到司徒越停下來,拉着司徒越去了一處亭子上。
“大兄為何不進谏祖父呢?此去江南勞民傷財,沿途擾民無數,地方官吏必會巧借東風對百姓加稅,百害而無一利。”
“岳弟說的是一般官吏的看法,你沒有誰出來皇帝對此事的看法,以後想問題,”司徒越看着周圍煙波浩渺低着頭看着水面,倒影裏空無一人,亭子下的水也幹幹淨淨非常的清澈,壓低聲音對着承岳說“你想事情,不能拿一個臣子的想法去想而是應該用皇帝的想法去想,祖父為什麽去江南,沿途巡視只是借口,江南是甄家經營了幾十年的地方,幾乎九成的官吏都去拜訪過甄應嘉,如今對朝廷來說已成尾大不掉之勢,此事不讓祖父探明早晚要出亂子,他這一去,回京就會收拾三王,好處是你的,我為什麽要進谏。”
承岳呆了幾下,複又歡喜起來,搖着司徒越的手臂說“我就知道大兄對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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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讓你為天下黎民去思考,而是說,拔出了甄家這個肉中刺,江南短時間內不會出現抱成一團的事情,那些官吏再加稅也會小心一二,不再會如如今這般肆無忌憚。勞民一年能得十年太平和讓黎民十年不太平比起來,你選哪個?”
“大兄今天教我的弟弟記下了,必會把大兄的話記心上。我今兒請大兄喝酒如何,我知道二姐夫在城外有家莊子,二姐姐帶着吉兒來避暑了,咱們今晚帶上好酒就去他們那裏如何?”
秦可卿的丈夫米興以前是六王府的侍衛,算的上是六王府的門人,六王世子去了他家裏誰也不能說出點什麽,于是,不顧天熱,司徒越給皇帝報了一聲帶着弟弟美酒就去了米家的莊子上了。
秦可卿已經懷了第二胎,如今來莊子上是為了養胎,城裏太熱,她有點受不住,加上吃飯沒胃口,整個人蔫蔫的。
看到姐姐和弟弟來,當下來了精神,挺着肚子去廚房門口指揮着,盯着廚娘們務必整治一桌子美食出來。米興也是高興,帶着吉兒給兩個人請安,吉兒已經有兩歲多了,整個人伶俐的不得了,小嘴特別的能說會道。舅舅舅舅的叫着,惹得承岳抱着她騎了一會馬,小姑娘一點也不怕,直嚷嚷着說小舅舅的馬比爹爹的馬跑的快。
“我前幾天回去看了看老爺,大夫說了,只管備着棺木,人已經不中用了。這會鐘弟才剛剛起的身來,日日拄着拐杖去守着。”
“不是前幾天還和人喝酒的嗎?怎麽就這麽快人就不行了。”
“大夫說是底子早就壞掉了,如今遮掩不住,人就倒下了。京中有名的大夫都請了一遍,都是一個說辭,太太如今也是難受。”秦可卿抹了一下眼淚,“哥哥什麽時候回去看看,怕遲了,人就沒了。”
第二天,司徒越一早趁着涼快去了秦家。
秦邦業果真快不行了,躺在床上,臉色枯黃,幾度水米不進,屋子裏密不透氣,一股子味道讓剛進去的司徒越差點吐出來。
秦夫人出了屋子,和司徒越站在走廊裏面。
“大夫怎麽說?”司徒越問她。
“城北的郭大夫如今還肯出藥方,就一樣,一天喝一碗獨參湯,吊着命吧。”說完嘤嘤嘤的哭了起來。
“參我那裏有,娘只管打發秦貴親自去取要多少都行,熬藥這事不假別人之手讓秦貴代勞了,我就怕到時候參沒進老爺嘴裏讓那些刁奴們拿去賣了。”
“何至于此”秦夫人有些吃驚,“王爺是不是聽說了什麽?”
司徒越還真知道,“上次我去宮中,老太妃賞了我一匹好料子,就是那匹海棠紅的,我給了娘,如今這匹布一半進了一家裁縫店,一半穿在了賈家仆身上。宮中賜下的東西這些人都敢偷出去,別說救命的人參了。”
秦夫人氣的渾身發抖,眼前一片金星,身後的婆子趕緊扶住她,伸手掐人中,好一會把秦夫人給救了回來。
“都怪我,應該悄悄的把人處置了,不該告訴娘這些。”司徒越有幾分自責。
“好孩子,你做得對,原本就該這樣,該我處置這些刁奴,這裏又熱又亂,如今老爺躺着沒個動靜,你回園子裏去吧,遲了日頭大了路上就熱了,你還騎着馬,曬着了如何是好,快走快走,我定要把這些奴才揪出來。該怎麽做,你別管,我自有分寸。”
司徒越沒法子,只好出了秦家,在路上吩咐秦二去王府裏說一聲,把王府的冰和人參給秦家送去,讓老管家秦貴親自去接。急匆匆的又回到了南苑,恰好,老太妃正遣人找她。
為了賈元春的事兒,司徒越去老太妃那裏刷足了存在感,哄老人家開心這事皇帝知道了還誇了他一通。
到了宮苑,幾株老松和幾只仙鶴相伴一起,水池裏的水緩緩流着,老太妃就坐在水邊,“好孩子,你快來,給老婆子紉上針。”
其實就是把線穿到針眼裏,這活兒老太太沒法子做,她眼早就花了,以前還讓宮女給她穿線,如今這活成了司徒越的。
一手針一手線,司徒越嘴上還在說話“我今兒來是給您老請罪了,您上次賞我媳婦的那幾匹布還記得嗎?”
把針遞給老太妃,“我想着我現在還沒媳婦呢,就把布賞了一匹給我的嬷嬷,嘿,你猜怎麽了,他們家的奴才把那匹布偷出去賣了。要不是我看到對門的賈家幾個婆子穿着那身好衣服我還不知道呢。我原本想着,賈家真富豪,婆子下人都能穿上好料子了,多了一句嘴問了一嗓子,差點把我氣死。”
老太妃拍了拍司徒越的手,“好孩子,一匹布,看開點,沒了老婆子再給你,這些不過是死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不值得你生氣。”
“道理我懂,我就是生氣。”
“哎呀,你啊,好了好了,老婆子陪你走走,咱消消氣行不?”
“行,你前面走,我給您打扇。”打開折扇,給老太妃扇着風,親自扶着出了園子,南苑真山真水,樹木底下涼風陣陣,早有人擺好了羅漢榻和果品,太妃撿了一個桃子遞給司徒越“多吃點,如今啊,老婆子的牙不行了,咬不動了。”
司徒越就接過來咬了幾口,正吃着,皇後和甄妃一左一右的來了,老太妃那笑眯眯的臉一下拉下來了。
“煩人,天天跑老婆子跟前打機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