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六王也高興,帶着承岳,下帖子讓秦越去戲園子裏聽曲兒,這可是一個很文雅的愛好,聽曲兒的人分成兩種,前者是來聽的,閉上眼,一杯茶,跟着鑼鼓三弦咿咿呀呀,後者是來看人的,這類人必定要坐戲臺子底下,看着臺上的生旦淨末醜,一曲結束了必定要尋摸到後臺,言語放肆,動作下流,拿着請唱堂會的幌子幹着占人便宜的事兒。很多時候,他們都能得逞,畢竟戲子們是出來讨生活的,有委屈忍忍就過去了。秦越很少去這種地方,她聽不懂這個,如果要真的說一個比較愛聽的,那必定是要聽铿锵之聲,将軍馬上征戰,戰士沙場效命。
六王屬于這兩者人中的前一類,他的王府裏養着一個戲班子,和這些在戲園子裏唱戲的比起來,被養着的戲班子那是相當的舒服,只要好好的鑽心學藝,有了真本事就不怕有苦頭吃,何況六王還是一個骨灰級的票友。也就注定了六王對于戲曲的要求那是精益求精,聽說哪個戲班子唱的好,必定要去聽上一場。
三聲鑼響,六王閉上眼睛,在戲園子二樓的雅間打着拍子聽着唱戲,樣子很悠哉樂哉。秦越也跟着閉上了眼睛,不一會睡得香甜起來,承岳百無聊賴,看着大姐睡着,拿起一件披風讓內侍給她蓋上,自己只管拿眼睛看樓下的看客,有些人在人縫裏塞個板凳,跟着節拍晃着腦袋,這類人是真來聽戲的,有人提着籃子,賣一些幹果瓜子,說一些名角舊事,不過是為了多讨要兩個賞錢。還有那些個公子哥,抓起大把的銅子仍在臺上,叫好起哄,嘴裏不幹淨,鑼鼓喧天,他們的聲音很快被堙沒在絲竹聲裏。
一曲畢,內侍進來,态度恭敬,“六爺,天黑了,該回去了。”
六王睜開眼,看着承岳饒有興趣的看着樓下,秦越睡得呼呼作響。
“兒啊,何事讓我兒瞧的目不轉睛?”六王走到窗邊,看着樓下幾個人在打架,在地上翻滾,袍子被撕破,周圍的人圍在一起叫好。
“這是誰家的?”六王問內侍。
“父王,是寧國府和繕國公府上的。”承岳看了一會了,知道是怎麽回事,“為了那個戲子争起來了,剛開始是兩家的公子撸了袖子上陣,後來有人說他們是貴人,怎麽能親自動手呢,然後給他們出了一個好主意,讓他們的下人穿上他們的衣服在這裏一決雌雄。”
“哼”六王冷哼了一聲,“這些個舊貴也只能在樓子裏争戲子了,他們祖上那可是過命的交情,不過,兒啊,你記住,如今八國公已經倒向了老三,上次可兒的事就是甄家透給賈家的消息。否則,一個過氣的公府怎麽能知道我哥哥的血脈流落在外呢。”
承岳表示記下來了。
兩個人叫醒秦越,一群人低調的回去了。六王回了王府,王妃等了他一段時間,屏退左右,王妃悄悄的和六王說話。
“今兒我嫂子進來和我說話,說外邊有傳言,營繕司郎中家的大公子是先太子的兒子,我進門晚,沒見過先太子妃,也不知道先太子是不是有個兒子流落在外。”
六王拿眼睛瞥了她一眼,慢騰騰的說“有這麽回事,那确實是我大哥的骨血,前陣子父皇叫她說話來着。你記好,她和米秦氏你都要上點心。別漏了痕跡。”
王妃吃驚的捂着嘴巴,“妾聽王爺的。王爺今天在哪兒擺飯?”
“在你這兒吧,也不想動彈了,把承岳叫來,一塊用膳。”說完直接歪在了羅漢塌上。
王妃想了想,看看婆子丫鬟沒在眼前,俯身倒在六王身邊,“那承岳知不知道他還有哥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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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笑了一下,壓低聲音,把手放在王妃的腰上,“沒有兩個大的,他一個小人怎麽能逃得出來,大的那個機靈着呢,眼珠子一轉就有一個主意,當初沒人發現他們的身份全是因為她夠機靈。要是她是嫡子,父皇恨不得立即把她接到宮裏養着,可惜了。”
王妃以為他嘴裏的可惜是因為是個庶子,再想不到秦越是個女子,除了幾個極親密的人,沒人知道沒人知道秦越是個女子。
“那咱們幫着張羅他的親事嗎?也好讓父皇高興高興?”
“別操這份心,你照顧好承岳就行了,我這輩子一身的病,咱們還指望着承岳給咱們祭祀香火呢,她的事情,父皇心裏記挂着,孩子在外邊野慣了,不想成親,為了這個把老爺子氣的差點喘不過氣,要是我那些兄弟們家的孩子,早拖出去讓侍衛庭杖了,老爺子氣的砸了杯子也不願意彈她一指甲蓋。”
“喲,真的嗎?再想不到是這麽個主兒,妾身知道分寸,逢年過節,遣人送點東西過去,就當是王爺欣賞才俊,籠絡一二。”
六王拿手指點了點王妃的鼻子,笑着默認了。
門外丫鬟通報世子在外邊候着,王妃立即坐了起來,高聲讓把世子請進來,外邊冷的很,別凍着孩子了。
秦鐘在家裏被拘着背了一個冬天的書,早就想着要去外邊玩玩,這日趁着秦邦業休沐,在家裏裝巧賣乖,秦夫人冷眼旁觀也不說話,秦邦業一高興就放他出去了。
晚上秦鐘乖乖的早點回來,還給秦夫人帶了兩包點心給秦邦業帶了一塊好墨,給秦越帶了一只木頭刻的發簪,向父母哥哥好聲好氣的承認了錯誤,秦邦業老淚縱橫,直呼孩兒長大了,立即解了他的禁足,讓他有時間每天下午出去玩個一個兩個時辰。
秦夫人低頭念經,當沒聽見沒看見,秦越直接無視了秦鐘,陪着秦夫人說了半天話。
“兒啊,你也大了,日後該如何是好啊?”
秦越知道她的意思,怕自己大了嫁不出去。
“自當為父親母親養老送終。”
秦夫人的眼淚流了下來。
接下來的幾日,家裏開始準備年貨過年,秦越在年尾要和掌櫃夥計一起吃飯,順便把年貨發給大家,有一個風俗,說在這種場合,東家必定要在最後上一條魚,魚頭朝着誰,就表示要辭退誰,被魚頭指着的來年不必來上工了。幾家鋪子的夥計都老實巴交,掌櫃兢兢業業,秦越沒有要辭退誰的念頭,在最後吃完喝完,每人兩條金華火腿,用銀針刺入,□□讓大家夥看,表示主人家沒有在火腿裏動手腳。分了火腿讓大家回家過年,直到此刻,所有的夥計才敢大聲喘氣,誠心誠意的謝了東家,東家今年沒有上魚,表示明年大家夥都能來上工。
秦邦業平時表現的唯唯諾諾,到了極為關鍵的時刻,他是相當的堅持,比如說過年不讓秦越去祭祀,祭祀這回事當然是男人去,然而秦越是個女子,還是一個不是姓秦的女子,秦邦業自然不允許秦越去祭祀。
秦鐘得意洋洋,在他看來,這是父親表明了将來秦府要他繼承的意思。秦邦業父子去祠堂祭祀先人,秦越穿着一件暗紅色團花長袍系着寶藍色腰帶,帶着金冠,面如美玉,目有星光,懶洋洋的坐在秦夫人的正房。地上站着幾個年紀大了的妾,在秦夫人面前說一些讨喜的話,秦夫人也一掃年前的抑郁,面帶微笑的應和着幾個妾室的奉承。
“咱們家大姑娘已經有喜了,聽我院子的婆子說,看大姑娘的肚子八成是個男胎。今年夫人該為大爺操心了,來年啊,夫人就能抱上孫子。”
秦夫人笑容淡淡,嘴裏順着“說的也是,只是這個孽障,不讓提這個,我也求過金山寺的大師,說他命裏不能早娶,不然,那有哥哥還沒着落妹妹就先嫁人啊。”
秦越坐在那裏,仿佛秦夫人說的不是她一樣,安安靜靜的聽她們說話,秦鐘的生母馬姨娘叽叽喳喳的進來,旋風一樣的給秦夫人請安,一疊聲的求秦夫人賜下一件好袍子,不能只讓大爺穿不讓小爺沾邊,小爺剛剛在祠堂裏跪了半天。說祠堂的時候,聲音拔高,得意的看着秦越,秦越失笑,一直不能理解秦鐘生母的腦回路,難道她認為自己很在乎秦府的家業嗎?實際上,秦府的家業還真的是秦越掙來的,畢竟,靠秦邦業的俸祿,全家天天喝西北風。
秦夫人笑容沒變“如此說來嗎,二爺不願意跪祖宗嗎?”
那妾就是再粗鄙也知道這話不能接,難得的安靜了下來。
可兒今年沒有回門,她在大年初二生下一個女娃,正月裏要坐月子,王妃賜下很多東西,親自到了她的小院,抱了抱嬰兒。可兒的夫婿連個正經院子都沒有,住在王府的客院裏。在六王和承岳眼皮子地下。可兒日子過得很是滿足。承岳還送了小嬰兒一把長命鎖,上面鑲嵌着寶石珍珠,刻了幾句吉祥話在上面,給小嬰兒的時候還一本正經的說“這是舅舅給你的,你要好好吃飯慢慢長大。”
值得注意的是,過年的時候有很多人往秦家送年禮,秦邦業拉着兩個兒子出來見客,很多人對着秦越殷勤極了,秦越也不放在心上,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現在是半遮半掩。榮國府也來了人,他們家親戚有一位年紀略微大點的姑娘在待字閨中,想要嫁給一個品格超群的夫君,暗示想要和秦家結親,聽說是榮國府的史老太君的侄孫女,算起來也是侯門貴女了。秦越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麽賈家的人總是把聯姻看的如此重要呢,再說了她給自己的設計的人設是一個好男色的風流公子,可不是什麽好丈夫好姑爺。
整個春天,有很多的官媒踏破了秦家的門檻,中間穿插了幾次針對秦越的刺殺,秦夫人日日落淚,對着官媒推辭慣了,卻對着秦越狠不下心去說教。
這一日,穿着高領衣服的秦越放棄了騎馬,帶着一溜的常随,招搖着上街了。
她給自己的人設是一個愛美男的公子哥,拿着折扇外邊罩着藍色輕紗的少年用公鴨嗓對着一個明顯是讀書人的青年攀談,中間不老實的拉了拉書生的袖子,用扇子在他身上毛手毛腳,那書生吓着了,飛快的告辭離去。一連六天,上至王孫公子下到販夫走卒,沒有秦越不敢調戲的,仗着臉皮厚,沒有人是她對手,說個葷-段子,講個有色的小笑話,這種事情,上輩子辦公室經歷了太多,信手拈來毫不費事。
在別人看來,這簡直就是個風流陣裏的急先鋒。
為此,皇帝再一次白龍魚服了,因着京城裏有些門路的家族都自以為知道了秦越的身份,時常讓人不遠不近不讓她發現了的跟着她,如今,一個面白無須的老頭子點頭哈腰的請她去了酒樓,随後酒樓戒嚴,一輛馬車駛入,衆人自以為明白了發生什麽事情,越發坐實了秦越是太子長子的消息。
皇帝快氣死了,他在宮裏砸了一套瓷器還不算完事,把侍衛的佩劍□□走到了午門口又放了回去,在路上想着怎麽收拾這個不知道羞恥的臭丫頭,等見到了人,才猛然發現,這孩子已經長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