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

第57章

方卓文有個壞毛病，一回家就喜歡亂扔東西，看着散亂在小客廳的外套，手機、背包，林二微笑着搖了搖頭，他揮退了上前準備整理的工人，自己将東西整理好，拿去了方卓文的卧房。

方大少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見林二進來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着，林二将外套挂好，随後卻将手機放在了角落的小桌上，見方卓文看着自己，他笑了笑，“手機有輻射，睡覺時不要放在身邊，對身體不好。”

方卓文仍是不說話，用一種近乎漠然的神色看着他，二人對視了一會，林二苦笑嘆了口氣，“你好好休息。”說罷轉身走向門口，出門時順手關上了電燈開關。

突來的黑暗阻隔了方卓文所有的視線，也許在黑暗中，人類更喜歡遵從本能行事，他心中一動，突然開口道，“小舅，我喜歡你，很喜歡。”

林二一愣，心中不由升起一絲竊喜，但很快他便冷靜下來，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語氣，他心愛的小孩說這句話，顯然，并不是為了告白，倒更像是為了宣洩什麽。

他站了一會，随後慢慢走到方卓文的床邊坐下，輕聲問道，“那，你為什麽又要離開呢？”

“因為，我們不能在一起。”黑暗中，方卓文像害怕陽光刺目一般，擡手遮住了眼睛，“我們在一起，我什麽都不能給你。”

“我不需要你給我什麽……”

“可是我需要，我需要我們像別的情侶一樣，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我需要給你一個承諾，一個婚禮，我需要給你所有的親人和朋友的祝福，可這一切我根本沒有辦法給你。我們在一起，在別人眼中，不是愛情，是醜聞，你知道什麽是醜聞麽？那些媒體、輿論，會像嗅到血腥味的蒼蠅一樣追着你不放，他們會嘲笑你，唾棄你，讓這個世界去指責你，我本來就什麽都不能給你了，難道還要害的你連原有的都失去麽？不要說你不在乎，小舅！”方卓文深吸口氣，停頓了好一會，才繼續道“你擁有的比別人更多，所以，你更怕失去。”

許久，林二緩緩的回道，“我不否認。權利、財富、地位，這些都是我立身之本，所以，”他笑了笑，“我不是害怕失去，而是，我不能失去。”

“……你知道麽，小舅，我越喜歡你，我就越讨厭我自己。”他讨厭自己這樣優柔寡斷，暧昧不明，他讨厭一聽到對方的消息，就開始搖擺不定，他讨厭自己明知道林二會在這裏，仍是趕來赴約，他讨厭自己明明決定要放棄，卻在面對他的時候，還要去擁抱他，承認自己很想他，被動的拖延着時間，直到留下來。

他一向憎惡心口不一，憎惡行事拖泥帶水，可如今，他卻比誰都過份，這樣的自己，讓他覺得惡心。

“其實，我很高興，你為我着想這麽多，但是，”林二說着，忍不住笑嘆出聲，“崽崽，我有點後悔了……”

方卓文一聽這話，不由自主的放下手臂，偏頭看向林二，林二加深了笑容，嘆道“後悔把你養的，太過天真。”

借着窗外的微光，林二看着方卓文張大眼睛瞪着自己，臉上帶着委屈生氣的模樣，他輕笑着，伸手輕撫着方卓文的面龐，再次嘆了口氣，“你的想法讓我很感動，真的，只是，太過理想主義的事情，你有沒想過，也許并不适合我？而且，并不是所有事都需要昭告天下的。”

“我沒想昭告天下，但也不能偷偷摸摸，如果做一件事需要東躲西藏，偷偷摸摸，那就只說明這件事是錯的，如果我連喜歡一個人都不敢說出來，不敢表現出來，那這種喜歡就一點價值都沒有！”

林二沉吟了一會，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誰教的你，這個世界是對錯分明，非黑即白的？”他說着挑了挑眉，“你那個書呆子父親？”

“我爸才不是書呆子！”與父親感情深厚的方大少爺立刻反駁。

林二微笑“你們感情倒是深厚。”

他面上帶笑，可方卓文卻聽出他隐藏的不悅與怒意，他本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決定保持沉默。

自己離開H市來A大讀書這件事，一直都是林二心裏的刺，并且林二認定了，這事是就是他爸爸在使壞，想到這，方卓文又覺得好笑了，林二對他，真的就像是對自己寵溺的孩子，自己的小孩，什麽都是好的，就算出了問題，那也是別人的錯，是別人慫恿的。

方卓文嘆了口氣，他躺在床上，繼續盯着天花板發呆，良久，再忍不住，問出了心中一直想問的話“小舅，對你來說，我到底是什麽呢？有時，我總覺得，你只想要一個兒子罷了。”

林二聽這話，一時竟無言對答，“你……”過了許久，久到方卓文都不由開始感到失望擔心的時候，他終于開口，帶着無法言述的複雜與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認為，我已經無聊到了這種地步？當你是兒子，呵，如果我想求刺激，那我大可以去生一個，沒必要找你！”

說到最後，已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方卓文不由有些心虛，其實他知道，林二一直就不是那種慈父類型的人，對待後輩，他一向以嚴厲著稱。也正因為他的嚴厲，才有林氏子弟現在的出色。

似感覺到他的退縮，林二壓住心中怒意，故做輕松的翻身躺在床上，他推了推方卓文，示意他往裏面睡點，方卓文一臉嫌棄的往後退了退，同時扯着被子，蓋在了林二的身上。

被窩裏面暖烘烘的，滿是方卓文的氣息，林二輕輕嘆了口氣，随後偏頭看向他，有些無奈的笑容“所以，這就是你拒絕我的理由？”

“……我不知道，”方卓文沉吟了一會，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很害怕，我怕我爸爸媽媽傷心，我怕別人罵你，而且，對你太不公平，你給我太多，可我什麽都給不了你，哪怕是情人間最基本的承諾，與承認。我都給不了。難道我們要偷情麽？偷一輩子？想想都覺得好笑。更何況，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其實我們分開這麽久，我也想了很多，我總覺得，你怎麽這麽傻，幹嗎要喜歡我呢？我這個人，又自私又沒用，想跟你在一起又沒本事擔責任。我要麽就絕情到底好了，走就走了，可現在又巴巴的跑過來，糾纏不休的，我不想騙自己，也不想逼自己，這樣太難受了，我只想自己好過、舒心，所以跑來跟你說這些話，其實說這些有什麽用呢，全是理由和借口，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歸根到底，只是為了讓自己覺得好過點罷了。所以啊，”他故意拖長了語調，一字一頓的道“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把這個家夥趕走，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他明明用一種不屑的，滿不在乎的語氣說着這些話，可林二卻覺得他都快哭出來了。對待感情，他一向如此，既被動，又逃避。幸好，自己一貫是主動而強勢的。

林二在心中勾起一抹笑容，面上卻是一派冷凝的神色，語氣也十分冰冷，“你是不是認為我是個老好人？可以任由你幾番戲耍，還無所謂？”

乍聽這樣的語氣，方卓文不由心中一凜，抿緊了嘴唇。

不待他的回答，林二繼續說道“你的确自私，當時明明已經決定要走，卻還給我希望，把我從深淵裏拉上來，又推下去，是不是很好玩？無所謂，反正只要滿足了自己的私欲就好了，至于我會如何，有什麽關系，用你的說法，這種感情是錯的，所以你是為我好， 對不對？”

“我……”方卓文想說些什麽為自己辯解，卻發現無從解釋，他不由捏緊了拳頭。

林二瞥了他一眼，繼續道“你說的沒錯，你的确又自私又沒用，可你自私又自私的不夠徹底。想偷吃，又怕惹的一身腥，說的自己好似多麽委屈，擔心爸爸，擔心媽媽，擔心我，但你真的不知道麽？你的這些擔憂對我來說，根本什麽都不是，你的确沒有能力承擔這些，但我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認為你是個男人，不想處處依賴我，你認為你跟我是平等的。的确如此，卓文，在感情上，我們的地位是對等的，但在其他方面，不要說你方卓文了，這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沒資格跟我平起平坐。所以，你真的不用覺得，有什麽心理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