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

第38章

散席之後，林二便帶着方卓文先走一步，衆人恭敬的将他們送出門，送上車，看着車子絕塵而去，随後，林紹文笑着邀請衆位兄弟一道，找個地方樂一樂。

衆人互看幾眼，随後小心觑看林佑文神色，但林大少一貫的面無表情，就在氣氛已然冷場的情況下，林佑文才漫不經心的開了口“多謝紹文的好意了，我還有些事，就不去了，你們自己去吧，”他說着不經意的掃了衆位兄弟們一眼，勾起唇角笑了笑，“你們就陪紹文好好樂一樂吧。玩的開心點。”

說罷客氣的一點頭，轉身就走。林熙文見狀也客套的與林紹文打了個招呼，随後緊跟着林佑文離開。衆人見狀，紛紛各找理由，不一會，人就散了大半。只剩下幾個人，面上帶笑，眼神卻在游離不定，見狀林紹文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些人怕得罪林佑文，可看今天的情形，卻又知道自己現在是林二的新寵，于是也不敢得罪了，他也不欲為難衆人，于是随便找了個借口，取消了接下來的聚會，衆人見狀紛紛松了一口氣，嘴裏說着下次找機會再聚，腳下卻跑的飛快。

由此可見，林佑文在林氏的地位，林二這次的棋，真是下的好啊。

林紹文苦笑着搖了搖頭，回到了會館包廂，剛坐下不久，他的親弟弟林翰文就沖了進來，“哥哥，你怎麽讓那些人走了，你現在剛回來，正是積攢人脈的好時候啊。”

看了眼臉上猶帶稚氣，卻滿是氣惱神色的弟弟，林紹文笑着道“人在，心不在，強留下來，小心留成愁啊。”

林翰文聽罷皺緊了眉頭，怒道“這些人真是不識好歹，二爺擺明了要挺你的，他們卻還這樣。”

“這樣才正常啊，”林紹文招了招手，安撫弟弟坐下，再給他遞了一杯酒，才繼續道“林佑文在林氏待了多少年？進入權利核心多少年？積攢人脈多少年？這些人跟了他多少年？現在我一回來，因為二爺表面的态度，他們就反了水，那林佑文做人也太差勁了，這些人也太差勁了，林佑文可是二爺親手教出來的，他可能是這麽沒本事的人麽？”

林翰文聽罷點了點頭，想了一會，氣憤的道“可他們現在也太不給面子了。”

“呵，”林紹文寵溺的看了弟弟一眼，搖了搖頭，“他們現在已經很給面子了，當然，是給二爺的面子，沒看今天他們把我誇的跟朵花似的，現在他們也在觀察，看二爺對我是長久的，還是一時的，如果只是一時的，那今天的表現就只是臨時做場戲，跑個龍套而已，如果是長久的，嘿嘿，就要拍成連續劇咯。”他說着伸了個懶腰，順手拍了拍弟弟的腦袋，笑道“等着吧，過段時間，我想回家陪你們吃頓飯都沒時間了。對了，爸媽最近還好麽？”

“好着呢。”林翰文晃了晃腦袋，笑眯眯的道“他們倆日子過的悠閑的很，前段時間剛旅游回來，說是要去環游世界，不過聽說你今天回來，他們也趕回來了，我們現在回家呗，老媽剛還打了電話來，說要給我們準備宵夜呢。”

林紹文點點頭，“我們坐會，待會就回去，跟那群兄弟吃頓飯，比打仗還累。我得好好歇會。”

“不過，老哥，我挺不明白的，你不是很喜歡做導演的麽，為什麽還要回來趟林氏這個渾水呢？”

林紹文聽罷沉吟不語，他喝了幾口酒，随後苦笑道“二爺讓我回來，我能不回來麽？”

“可是他不是一直培養着林佑文麽？然後又是方卓文，現在又把你叫回來，他到底怎麽想的啊？”林翰文百思不得其解。

林紹文掃了一眼滿臉愁苦的弟弟，似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于是伸手揉亂了他的頭發，在他的反抗中笑道“我告訴，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就讓話爛在心裏，能做到麽？”

“能！！”林翰文用力點了點頭。

林紹文見狀也點了點頭，随後坐直了身子，緩緩道“原因很簡單，林佑文一直是二爺內定的繼承人，可方卓文卻是二爺最喜歡的孩子，人嘛，總是偏心的，二爺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方卓文，于是後來開始着手培養他，只是方卓文的性子，呵，和你差不多，對這些不感興趣，二爺見他辛苦，就心疼了，就跟爸媽對你似的……”聽了這話，林翰文不由吐了吐舌頭。

林紹文笑着，繼續道“現在二爺後悔了，想把方卓文從林氏這個鬥獸場裏抽出來，可大家都虎視眈眈的盯着呢。這不，二爺就想起我了，我挾着陛下隆恩，強勢空降，大家自然目标就轉移了啊，這樣，他才能将那個寶貝小少爺不傷分毫的從鬥獸場裏送出去。有我這個靶子在這裏，以後我跟林佑文争鬥，不論誰輸誰贏，方小少爺自然都安心享受人間富貴，不用擔心任何敵視。”

“林二爺怎麽可以這樣！”林翰文瞪大了眼睛。

“他為什麽不能這樣？”林紹文好笑的道“他有權，有勢，有腦子，他當然可以為所欲為。”

“那你就心甘情願的被他利用？”

“怎麽說呢，被他盯住的人，還能逃的脫麽？再說了，我們也算是互相利用了，他利用我對付林佑文，保護方卓文，而我則利用這個機會，一飛沖天，前程似錦，看看林二爺，如果我贏了，我以後就是坐他的位子，享受他的權勢待遇。這是場豪賭，很刺激，對不對?”

“可，萬一你要輸了呢？”林翰文擔心的問。

“你就這麽小瞧我呀，我就一定會輸過林佑文？”林紹文挑了挑眉，見弟弟急欲辯解的表情，又大笑着揉了揉他的腦袋，道“好了，逗你玩的，看你急的，輸了就輸了呗，輸了我就回去繼續做我的導演去。林佑文這人和二爺不一樣，如果有人與二爺為敵，他一定會斬草除根，不給對方留任何活路，可林佑文呢，如果你向他認輸了，并且他确保了你不會再與他為敵，他倒是很樂意放你一馬的。他沒有二爺狠。”

“可他有野心！”

林紹文點了點頭，“這就是以前二爺欣賞他的地方，二爺說過，其實能力，我與他不相上下，但是他有野心，我沒有。所以他能把林氏帶上一個新的高度，可是他就是太有野心了，又一直被林二當儲君教育，現在發現與王座無緣了，自然要反彈的。”

“我看這也是二爺自找的，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要不他就不要給林佑文希望，給了希望，現在又奪走，任誰都會反彈吧。”林翰文道。

“怎麽說呢，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林佑文也沒擺正自己的位子，他從小到大都在二爺身邊長大，他自己的爸媽又是那種德性，所以他是真的把林二當爹看，把自己當二爺的兒子看，這樣，對林二爺的要求自然就多了，不像我，你哥我最有自知之明，二爺對我來說，就是堂叔，就是老板，做為一個堂叔，一個老板，他給我這些，我就很感恩戴德了，所以他要是不給我了，我也認為正常。林佑文就做不到，也是，誰讓方卓文本事不如他呢，如果比他強，我想以他的性子，只怕也會拱手相讓的。”

說着，林紹文長嘆口氣，做出總結“偏心眼害死人啊，我真是躺着也中槍。”

汽車在公路上平穩的行駛着，似為了留給舅甥二人獨立的空間，顧放十分精明的一上車就升起了車內的隔板。

畢竟這二人太久沒見了，今天見面又是這麽一個場面，肯定有不少話要說，特別是二爺，還不知要怎麽哄那位心肝寶貝了。想到這裏，顧放不由露出一抹笑容來。

方卓文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性子又讨喜，與林家那群虎狼般的兄弟相比，更是顯得稚嫩單純，跟個小孩兒似的，也是，才二十來歲呢，本就是個孩子，別說是二爺了，就是他跟張庭，也把方卓文當作自己的子侄般寵着。只是二爺這寵的……也有些太過了，想到這，顧放又不由有些擔心，畢竟是男孩子，就算以後不在公司掌權，至少也要擔負一個家庭的，嬌寵過了頭，總不太好。

而此時被人擔心嬌寵過頭的方小少爺正頭抵着車窗玻璃，沉默不言，眼睛只是看着窗外不住變化倒退的燈光霓虹，眨也眨一下。被隔斷的車內空間裏，只聽聞二人細微的呼吸聲。

平日裏，林二爺沉默不語時，旁人是不敢說話的，但只要他露出絲毫無聊或者有些煩悶的神情，身邊的人莫不是絞盡腦汁的說些逗趣解悶的話，只為了讓他疏解心情。

可顯然方小少爺是永遠做不來這些“技術活”的，相反，在他們的相處中，林二爺反而成了率先開口，打破沉默氣氛的人。

只不過，這“技術活”的技術含量還挺高，就是林二爺也難以掌握，所以他想了半天，最後也只是說了一句十分平常到近乎無聊的問話“卓文晚上可吃好了？”

雖然只是一句十分無聊的問話，但是由林二爺問的，也不由金貴起來了，若是旁人聽了這話，特別是地位低點的，只怕還要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來，要知道林二爺可從來不走親民路線，更何況他一向寡言，別說寒暄聊天了，平日裏能跟他搭上話都已足夠成為炫耀的資本了。

可方小少爺卻不聞不問，仿佛沒聽見似的，直到林二又換了幾個話題，方卓文才懶洋洋的“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林二爺似乎也被方小少爺的漠然打擊了積極性，繼續沉默了下去。過了半晌，他忍不住又開了口，“還在生小舅的氣？”他說話時聲音輕柔，帶着誘哄的語氣，“小舅道歉好不好？”

方卓文默不作聲，卻暗暗皺緊了眉頭，他發現他真的十分讨厭林二的這種語氣，仿佛在哄小孩似的，是了，對待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哄哄他，口頭認個錯，真是太正常不過了，寵孩子的大人，不總是這樣做麽。

方卓文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低聲問道“小舅，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不懂事？”

林二一愣，“你怎麽這麽想？”

“其實我也覺得我挺不懂事的，”方卓文說着坐起了身子，背靠背椅，也不看林二，只是擡頭看着車頂，繼續道“不管做什麽事情，我只是憑自己高興，與朋友之間的交往也好，我也不善于經營，只是随遇而安，和來則來，不和則去，所以現在畢業了，我在家呆了這麽久，突然發現，我居然沒有什麽玩的特別好的朋友，在一起的時候稱兄道弟，可真正分開了，卻又感覺，原來大家關系就那樣啊。”他說着自嘲的笑了一下，“我發現我真的挺不會做人的，所以……”

他說着轉頭看向林二，笑了笑，“小舅，今天駁了你的面子，你別生氣。”

林二心中一凜，方卓文一半臉藏在陰影之中，另一半臉則在透過車窗射進來的微弱光影中，顯得斑駁虛幻，只有那雙眼睛，哪怕在黑暗之中，也亮的可怕。

林二第一次覺得自己看不清方卓文，他不動聲色的伸出手握住了方卓文的一只手，感覺到了年輕人有別于自己的，特有的高溫，他才仿佛稍稍安了心，他将手握的更緊了些，随後才笑道“我怎麽會生你的氣，”他本想繼續說些話哄着那個他一直認為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可現下卻莫名的将這些哄人的話吞了回去，只是頓了頓，改口道“卓文，你也別怪小舅今天發脾氣，你可能覺得今日小舅是駁了你的面子，傷了你的心，可你也知道，小舅坐在這個位子這麽多年了，往私裏說，今天在場的都是我的小輩，往公了說，全是我的下屬，不論是小輩還是下屬，我又怎麽能在他們面前向你服軟呢，萬事都有個規矩，壞了規矩，這事，就沒法做了。”

他說着，将方卓文的那只手放進了懷裏，同時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帶着安撫的意味，可卻不再用那誘哄的語氣，說話時反而帶着幾分公事公辦的味道，“以前我總覺着你小，萬事都讓着你，哄着你，可今天一看，又覺得其實你也長大了，”他說着，又輕輕的笑了起來，“只是長大了，就不再樂意跟小舅親近了？”

如若林二還是一味的哄着他，方卓文只怕要控制不住少爺脾氣，當下甩臉走人的，可林二現下這番話，既在情，又在理，還委婉的為自己做了番辯解，這種看似平等的态度，倒讓方卓文心裏好受了些，轉念一想，既然喜歡這個人，哪怕是缺點也要去包容的，方小少自認很寬宏大量的嘆了口氣，點點頭，勉強承認了林二爺的說法。

于是他伸手握了握林二的手，偏頭笑道“我要不與你親近，還坐在這裏做什麽。”他想了想，似下了什麽決心，于是收起笑臉，作出認真的神情，看着林二的眼睛，緩緩道“小舅，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了，我知道這話你可能聽了可笑，但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也明白，我……我并沒有單純的把你當長輩，我是把你當朋友的……你有把我當朋友嗎？”他說朋友這個詞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緊張，仿佛還帶了些許害怕，林二雖瞧着奇怪，卻也沒點透，只是微笑的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方卓文才笑了笑，但臉上仍帶了些許緊張，繼續問道“那麽，做為朋友，我們當然是平等的吧？”

林二不由加深了笑容，“傻瓜，我們當然是平等的。”

方卓文用力點了點頭，随後道“既然我們是平等的朋友關系，那麽，我不想你待我跟哄小孩子似的，你跟你的朋友之間，總不會這般相處吧？”

“傻孩子，你與他們又怎麽會是一樣，”林二溫柔的看着方卓文，緩緩道“他們又怎麽能與你比。我與他們之間，朋友相交，但更多卻是利益牽扯。”

“我明白！”方卓文趕忙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說的不是感情，而是态度。你不要笑，我真的不喜歡你還把我當小孩子來看待，我，我……”我是以男人對男人的身份來喜歡你的！方卓文情急之下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但幸好及時從唇邊吞了回去。

他抿緊嘴唇，半晌，才道“我知道這話你聽了肯定覺得好笑，但我是真心的，我知道說再多也是假的，我會以行動表明的，我能理解你今天的生氣，畢竟在外人面前我讓你丢面子了，不過，我當時也真的挺難受的，我以後會克制自己，不會再亂發脾氣，不過，我真的很讨厭你當時對我的态度，我不是你的下屬！”

“我沒有把你當下屬看待啊……”

“你有！你當時的态度……你可能自己不覺得罷了……”

看着方卓文堅定的表情，林二習慣的選擇了退讓，他笑着點了點頭，“好，我以後會注意，但，我也有個要求。”

“你說!”

“不論發生什麽事，我們可以好好溝通，但你不能跟我冷戰，更不能避而不見。”

“好，沒問題。”方卓文露出他的招牌笑容，看着林二半晌，他突然伸手緊緊抱住了林二，他感覺到林二也回抱了他，還在他的背上溫柔的輕撫着，方卓文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他看着窗外閃爍的霓虹，在心中默道“小舅，我真的很喜歡你，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但我不知該怎麽對你說。”

方卓文看着車窗上倒映的自己的臉，麻木而厭世的表情，他從未想過，竟然會在自己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簡直像個失敗的小醜一般，真是好笑，方卓文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笑，随後低頭，将臉深深的埋進林二的頸窩裏， “小舅，我真的讨厭我現在這個樣子，所以，你快點喜歡我吧，像我喜歡你一樣的喜歡我，好不好？”

可這樣的話，他怎麽也不敢說出口，只能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問着“好不好？”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