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今晚演得順利,收工也早。簡星還在卸妝,小趙屁颠屁颠地拎着一份甜品過來,“簡哥,冰糖雪梨銀耳,劇組發的,潤潤嗓子。放太久,都有點涼了,我特意給你挑了份最熱的。”
“最熱的?”簡星問。
“是啊。”小趙一臉自豪,等着表揚。
簡星一揚下巴,“給昭陽前輩送過去。”
小趙:“?”
“他的那份換給我就行。”簡星說。
昭陽沒在自己的座位,方華也給他拿了一份,拿了就放桌上,然後就忙去了。小趙按簡星的吩咐來了個偷梁換柱,卻在心裏偷偷疑惑,簡星是不是被昭陽揪住了什麽把柄?
昭陽回來時,簡星已經不在化妝間。方華還在忙東忙西,昭陽只看到自己桌面上放着一份劇組發的甜品,一摸包裝盒,還熱乎着。
昭陽沒太放在心上,一個工作人員卻特意過來提醒他,說這是簡星剛剛特意換給他的。
昭陽一愣,看到面前這個年輕女孩臉上既善意又興奮的笑容,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些什麽。
……他們的CP粉已經滲入內部了。
這是個危險的征兆。而這也是昭陽不太願意和簡星一起上《星動時代》的原因之一。不想軋戲當然是最主要的,同時也不希望讓全世界看着他昭然若揭地捆着簡星薅羊毛。情理上受不起,自尊上更不想接受。
昭陽沒有心思吃甜品,捧着打包盒,拎起自己的東西匆匆出門,四處張望。
“前輩?”簡星不知何時從他身後冒了出來,“找什麽呢?”
昭陽日常被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找你。”
“嗯?”
“今天的事……”
“考慮好了?”
昭陽點頭。
“還是不去?”簡星問。
“對不起。”昭陽輕聲。
“我說了,”簡星說,“前輩你不用跟我道歉。這是你自己的事。”
“這是你自己的事”,這幾個字淡漠得似乎有點刺耳,昭陽忍不住擡頭,迎上簡星的目光。簡星的神情還是那樣柔和,他的語言和他這個人好像總是分離的,無論何時昭陽搜尋他的目光,看到的都絕不是譏嘲與諷刺。
昭陽不知該說什麽,兩人在夜風中對峙着。昭陽回想起剛剛演的那一幕戲,他們也是這樣對峙着,以不是兄弟卻勝過兄弟的身份。
羊宜修和小羊的理念不同,他和簡星的理念也不同。
小羊是個浪漫派,羊宜修是個實幹家。現實正好反了過來,昭陽是個浪漫派,浪漫得固執,固執得愚蠢。
羊宜修這個角色,他第一次看劇本時就很喜歡,後來越演越投入,因為理解。他由衷地理解這個角色,那樣不顧一切地堅守自己的信念,哪怕要與至親至愛之人站在對立面。因為所謂信念,就是自己在生命最初就選擇去相信的東西,是支撐着靈魂的脊柱,是活着的唯一動力。
“你不怕麽?”簡星忽然問他。
這個角色對于昭陽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如果他不抓緊這個機會一炮而紅,很可能又會回歸沉寂,依舊默默無聞,依舊在他最熱愛的這個領域卑微地苦苦掙紮。
孤注一擲,如履薄冰。
“怕。”
“每天都在怕。”
“怕我永遠出不了頭。每天都在想,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夠好,哪裏比不上別人,我到底還要做些什麽,要怎樣做,才能證明……我的堅持沒有錯。”
怕到焦慮,怕到失眠,輾轉反側一整夜,翻來覆去地思考,盡管明知道根本思考不出什麽結果。
明知道,沒有退路,只能一步一步,執拗地往前。
“可是,”昭陽
的聲音很低,不像是要說給簡星聽,更像是說給夜風聽,“比起不能出頭,我更怕一輩子只能淪于平庸。”
如果甘于平庸就能在某種意義上出彩,他是否應該妥協?
他迷茫過許許多多次,唯有這個問題的答案,從未改變。
不。
簡星靜靜地站着,黑夜淹沒了他的表情。
良久,簡星的聲音才從黑暗裏輕飄飄地浮出來,“好。”
“前輩,早點回去休息吧,”簡星笑了笑,“晚安。”
昭陽上了車,坐下好幾分鐘,才意識到一件事。
他剛才,好像又說錯話了。
他那意思,怎麽聽怎麽像指桑罵槐地暗指簡星。他不上那個綜藝是他的事,簡星還是要上的。
“完了。”昭陽如夢初醒,自言自語。又涼了一截。
方華轉頭看他,“怎麽了?”
“……沒事。”昭陽搖頭。
沒事才怪。
昭陽抓着手機,忐忑地想着要不要給簡星發條信息解釋一下,在對話框裏輸入又删除,删除又輸入,感覺說什麽都不對勁。
一個小時後,昭陽才發出一條經過千挑萬選的信息。
昭陽:我剛才那些話都是亂說的,可能是太累了,沒有什麽別的意思,你別放心上
簡星的手機屏幕一亮,周燃就好奇地探過腦袋,“喲,你的小白兔找你了——”
收工後,簡星沒回酒店,一個電話把周燃喊出來喝酒。
心情煩悶的時候,周燃永遠是他的最佳樹洞。雖然未必真會傾訴些什麽,但有個兄弟陪着歡樂今宵,也就夠了。
“剛才說的那些話?沒有什麽意思?你別放——”周燃正抑揚頓挫地念着,簡星一把抓起手機,冷冷瞥一眼周燃,“偷窺別人隐私,要臉麽你?”
“喲,居然跟我講隐私,你這光明正大地擺出來叫什麽隐私,”周燃笑得賤兮兮地湊過去,“咋地,看這意思,小白兔剛是跟你表白了?那你怎麽還有空來跟我喝酒?難道——就完事兒了?”
“滾。”簡星沒好氣,“別老拿你那肮髒的思想去度別人之腹。”
“我肮髒,你倒冰清玉潔了你,”周燃瞅他,“得了吧,你對着天地良心說一句你不想睡他?你說,你說得出口我就信了你的邪。”
簡星:“……”
天地良心,說不出口。
簡星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讓周燃當場樂了,“哎你還別說,就上次你給我發那照片,我看着都想睡……”
簡星臉色一變,“什麽照片?”
“什麽什麽照片?”周燃也愣,“裝傻呢你?”
簡星盯着他。
周燃被他盯得頭大,掏出手機打開兩人的微信聊天記錄,按着關鍵詞一搜,屏幕怼他跟前,“就這,你上回半夜喝高了給我叨叨你的小白兔,這就忘了?”
屏幕裏的昭陽正抱着枕頭,半睡半醒地看着鏡頭。
半夜跟周燃發牢騷……這種事他實在做得太多了,有時以為是夢,一覺醒來就分不清真假。
簡星猛地奪過周燃的手機,吓得周燃嗷地一叫,“你他媽幹嘛?!”
“删了!”
“不是你給我發的嗎?!”
“你手機垃圾太多,該格式化了——”
“我操/你敢!”
兩人一陣打鬧,剛好服務員進來送酒,看到兩個剛剛還戴着墨鏡一副大佬氣派的帥哥扭打得不成樣子,不由愣了愣。
周燃搶回手機時,簡星已經删了照片,正兒八經地坐了回去。等服務員離開包間,簡星想起什麽,“你快把應用數據也清空一下。”
“有病吧你,”周燃冷哼,“你以為
我手機裏就你一個聯系人呢簡大少爺?”
“……你要是敢把這照片洩露出去,我們就絕交。”
“多大了你,還絕交?”
簡星面若冰霜,表示不是在開玩笑。
“行行行,”周燃擺手,“我怕了你了,人家是給你下蠱了怎麽着?看把你給迷的,你怎麽就給栽這小白兔手裏了?”說着,湊過來搭上簡星肩膀,“真想睡就上啊,你要認真出手他還跑得掉?別說兄弟不照顧你,我這最近要收購一批劇本,找部gay片那還不容易,大不了多花點錢,男主他還能不演?尺度你想要多大就多大,吻戲船戲保管你滿意,到時候讓你光明正大為所欲為,心不心動?”
“……”簡星一言難盡地看着他,“周燃,你怎麽就能這麽無恥?”
“不客氣。”周燃說,“這是兄弟應該做的。”
盡管周燃表現得很熱忱,表示為了兄弟兩肋插刀不在話下,只要簡星一句話,他立刻砸錢開幹,但簡星一點不領情,絲毫不想理會周燃這番胡說八道。
可等簡星半夜回到酒店,站在淋浴頭下嘩嘩地沖着熱水時,周燃的話又開始循環播放,魔音貫耳。
不僅是語音播放,還開始有了畫面感。
明明淋着水,喉嚨卻幹澀得難受,水很熱,身體更熱。
他想起屏幕裏的昭陽,在柔和的晨光下無助又迷茫地看着他。
靜止的畫面動了起來,記憶變成了想象。他開始想象鏡頭之下,昭陽在他面前,恪盡職守,欲拒還迎,任他予取予求。
周燃的話實在太誘人。光一場吻戲,他就有本事NG到昭陽窒息。
而以昭陽的性格,只要接了的戲,無論如何都會敬業地堅持到底。
簡星忍不住舔了舔唇,倚着冰涼光滑的浴室牆壁,低低喘着氣,手配合着想象律動,不留餘地地将這個虛構的場景繼續下去。
周燃說得對,他若真有機會,一定會為所欲為。
可他還是不願意。
倒不是不忍心欺負昭陽。這他還真的狠得下心。
是不願意最終拍出來的東西被全世界看到。
情/欲喧騰奔放,愛卻天生隐秘而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