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邱導一喊CUT,昭陽趕緊從簡星身上退開。這裏雖然是室外,稍微有點涼風,可兩人穿着一身古裝,天氣又熱,也就臉妝防水看不出,實際上裏衣都汗濕一層了。
尤其是……胸膛貼着胸膛,簡星剛剛的心跳聲,昭陽感受得一清二楚。
簡星的氣息也一下一下地噴在他脖子上,酥癢得難受。
可這一動,昭陽竟又流了兩行淚,有點止不住的趨勢。簡星昨天近距離見識過昭陽的演技,卻還是沒想到昭陽連臨時加場的哭戲都能一條過——邱導雖然沒親口說“一條過”,但他沒立即說重來,那基本就是過了的意思。
簡星饒有興味地打量着昭陽的臉,昭陽不僅眼眶紅了,這會兒連鼻尖也是紅的,睫毛全被眼淚打濕了。
這是……真哭了?
是真哭了。如果是演的,戲一結束馬上就能收住,收不住,說明入戲太深,一時抽不出來。
簡星那毫不遮掩的直白目光盯得昭陽有點尴尬,他轉過臉去,想先擦掉自己的眼淚再起身走開,不然這副樣子再讓別人看見,挺難堪的。
昭陽剛一擡手,簡星一下握住他的手腕,昭陽一愣,簡星輕聲道:“別亂動,你睫毛沾臉上了。”
昭陽:“……”
被簡星抓着,昭陽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睜睜看着簡星另一只手朝他臉上伸過來,一動也不敢動,仿佛戳過來的不是簡星的那五指修長的手,而是一掄狼牙棒。
簡星還真沒騙昭陽,以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拈走了脫落在他眼角處的一根睫毛。可就在他收回手之前,忽地手腕一翻,以食指的指背輕輕擦去了昭陽的淚水。
昭陽:……?
剛剛……發生了什麽?是他錯覺?
簡星很自然地收回手,長袖落下,蓋住了他濕潤的指尖。
“前輩,”簡星又開口道,“能給我傳授一下哭戲的秘笈麽?”
昭陽怔怔地看着他。昨天的教訓太慘痛,現在簡星的話他一句都不敢信。
“我是真不會演哭戲,”簡星似乎猜到了昭陽在想什麽,擺出萬分誠懇的姿态,“真的。”
“……”對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昭陽不好不理會,只好道,“就是……想點難過的事就行了。”
哭戲對昭陽來說太容易了。人生本來就很難,心裏有太多苦,但平常總覺得沒有哭的理由,不想哭給別人看,更不想哭給自己看。沒必要。
只有在戲裏,只有在一個感同身受的角色身上,他才能放下所有防備,肆無忌憚,光明正大地,哭出來。
“難過的事?”簡星繼續問道,“那前輩剛才……想的是什麽?”
昭陽抿唇不語。這種問題,是不是過了私人領域的線了?
他當然不會告訴簡星,他剛才想的就是簡星。
簡星就夠他難過的了。難過到窒息那種。
有些事情,嘴上說不在乎,其實又哪能完全不在乎?至少他做不到。
經歷過剛出道那陣子的一系列風風雨雨後,昭陽沒再接過偶像劇,也幾乎沒再和頂流合作過。他們有他們的賽場,自己有自己的領域,河水不犯井水。
如果簡星只存在于海報裏,那麽無論他多火,對昭陽來說就是一個無關的人。可他現在杵到了自己跟前,被圈在了同一方競技場上,對比赤/裸而鮮明,就如這部劇一樣,成王敗寇,有人天生是英雄的命,豪氣飒爽,璀璨奪目,而有人,只配仰望和襯托。
無時無刻不提醒他,他是個敗者。
說沒有半分不甘,連自己都騙不過。
昭陽假裝沒有聽到簡星這個問題,正好助理都過來了,昭陽随即起身,匆匆走開。
他并不因此讨厭簡星,不想招惹罷了。
簡星在助理們的噓寒問暖下看着昭陽離去的背影,低低地啧了一聲。掉馬之後,昭陽對他的态度就完全變了,第一天認識他時的那種歡天喜地照顧新手的熱情煙消雲散,只剩僵硬得肉眼可見的客氣與敷衍。
甚至像只小刺猬,劍拔弩張地,但那些刺又太缺乏殺傷力,只能虛張聲勢地把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
不僅刺不穿人,還會把人撩撥得心癢難耐。
那頭,邱導和張副導一起看兩個機位的回放,這一幕簡星也和之前那位演員拍過了,今天的表現大體上沒有問題,邱導對他也算是早已熟悉,因而兩人讨論的重心是第一天開拍的昭陽。
“昭陽這個演員是什麽情況?”邱導問張副導。
張副導琢磨了一下邱導這個問題,主要是琢磨這個“情況”指的是哪個情況。
剛才昭陽的表演,張副導看在眼裏,很肯定已過了邱導的标準線,不然,邱導可不會給演員留情面,演不好開門見山地說。那麽“情況”指的就不是演技,而是……外部情況。
“不太清楚,”張副導說,“我記得是獨立演員,沒有公司,估計是沒什麽資源。”
“沒有資源?”邱導意味深長地反問了一句。
張副導一時語塞,也意味深長地與邱導對視了一眼。
他們都知道昭陽是怎麽進的這個組,總之不是邱導自己選的,要說真沒資源,那不能夠。可要是有資源吧,也不至于憑這條件和水平混了7年,連一個主角都沒混上。
有點微妙。大概能咂摸出那麽點味兒,可背地裏具體什麽情況,邱導和張副導都隔着一層紗,琢磨不透。
那就不琢磨了,反正人都來了。邱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又道:“這孩子只要不走歪,以後能走得很穩。”
前提是,在這紛紛擾擾的名利場裏耐得住寂寞。
難啊。
這場戲只拍了一遍,邱導就放大家走了。衆人都松了口氣,好歹不用熬個通宵。昭陽回到簡星的化妝間,匆匆脫下戲服,摘掉假發,連妝也不卸了,回到酒店再慢慢洗臉。
另一邊的簡星還沒完事,昭陽跟他禮貌道了謝,又說了再見,便忙不疊地要出門而去。
前腳還沒邁到門邊,簡星叫住了他:“前輩,等等。”
昭陽不情不願地停下腳步。
簡星從椅子上起身,一邊走向昭陽,一邊掏出手機,屏幕上赫然一個二維碼怼到了昭陽面前。
“前輩,”簡星微笑,“加個微信?”
簡星身後的小趙嘴巴張成了O型。
簡星這是……想幹哈?!
劇組通訊錄上有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包括簡星的,但簡星不管是手機號還是微信號,實則都是助理小趙拿着的另一個手機。沒辦法,簡星太火了,走的又是流量路線,私生飯不是一般地多,劇組通訊錄很多人都看得到,隐私不小心洩露出去的話後果很嚴重,不得不加重保護。
至于簡星的私人手機號和微信號……那真不是普通人要得到的。簡星主動把二維碼送到別人跟前,小趙跟了簡星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
這個小糊豆得受寵若驚成什麽樣啊!小趙這麽想着,打量着昭陽的反應,心道果然被吓着了。
昭陽頓在原地,像是平生首次見識到二維碼這種東西。他張了張嘴,差點就說出了心裏話:他能不加嗎?
然而人糊志短,何況兩人對手戲是真的多,加個微信實在正常。昭陽以壯士斷腕的心态拿出手機,默默掃碼,默默發送好友申請。
殺青之日,就是删好友之時。
昭陽剛上車,就收到了一條新的微信。
是簡星,發來了一張照片——他們昨天的那張合照。
兩個少年仰望着鏡頭一同笑開,青春洋溢得屏幕發光。
昭陽愣是不知道該怎麽回複。想幹脆假裝沒看到,又覺得過于刻意。想來想去,回了四個字:“收到,謝謝。”
簡星等了足足三分鐘,才等到昭陽這幾個客氣得臉酸的字,眉毛一挑,就這樣?
行吧。
他現在有點不爽了。
不是有點。是不爽到一個臨界點了。
難道他現在的身份不配得到前輩的關注?
是他站得還不夠高嗎?
簡星出道以來,除非是咖位穩穩淩駕于他之上的神級前輩,否則但凡知道他姓甚名誰的,沒誰不想跟他打好關系,至少不破壞未來互助互利的可能性。他沒想明白,昭陽到底嫌他哪了?
嫌他靈氣還不夠?
行,那他得再努力努力。簡星隐藏的惡趣味被勾了起來,啪啪啪打字,又發過去一條信息。
簡星:對了,前輩,明天我第一次演裸戲,沒經驗
簡星:要是演得不好,你帶着點
昭陽正打算收起手機在車上睡一會兒,沒想到簡星秒回的速度驚人,看到這兩句話,尤其是“裸戲”兩個字,昭陽的困意一下子被驚走了大半。
明天是他和簡星的第二場對手戲,也是一場……浴池戲。
昭陽捧着手機,半天沒反應,腦袋幾乎是空白的。
這是……在挑釁他?
簡星又等了三分鐘,這回更過分,只等到了一個字:“好”。
言簡意赅,冷酷無情。
跟昭陽那張臉,尤其是演完哭戲後梨花帶雨的臉,完全對不上號。
挺好。簡星舔了舔唇。這反差,他喜歡。
次日,昭陽來到片場時,簡星已經在化妝間做造型了。昭陽本想找個機會說清楚自己還是去公用的化妝間,方華卻根本不看他眼色,十分自覺地把他的戲服往簡星的化妝間裏抱。化妝師也在那等着了,這陣仗壓得昭陽沖到嘴邊的話硬是給吞了回去。
簡星今天的妝有點複雜,為了加快速度,幾個化妝師商量着簡星臉上的妝和身上的妝同時來,簡星說沒問題,利索地脫下襯衫。
簡星今天拍的确實是裸戲,不是全/裸,只裸上半身。這場戲的目的不是賣肉,而是要展示男主角身上經年累月征戰殺伐的傷疤。身上的妝,指的就是這些傷疤。
昭陽本來真沒想偷看,可簡星的身材太紮眼,昭陽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就追了過去。
簡星穿着衣服時看着挺瘦,卻全然不是想象中的排骨身段,他的胸肌平坦紮實,八塊腹肌棱角清晰,人魚線深深地往褲子底下延伸,身上沒有一處贅肉,标準的寬肩細腰,一看就不是自然生長的款,平日裏必定對身材進行着嚴格管理。
簡星正和化妝師說着話,忽然轉過臉來,精準地抓住了昭陽偷看的小眼神,“前輩,我的身材這麽好看麽?”
昭陽:“……”
昭陽:“……”
昭陽:“……”
昭陽後知後覺地別開臉,感覺自己像頭鴕鳥,還是一頭整顆腦袋都燙熟了的鴕鳥。
簡星不打算放過這只鴕鳥,視線掃過昭陽燙紅了的耳朵尖,聲音慢條斯理地追了過來:“要不要先來試試手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14 12:52:20~2020-06-15 15:35: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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