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鳳止阿房
酒樓的人一哄而散,酒樓的老板和小二也像顧忌着兩人的身份,幾次想站出來,卻最終縮到了不會受到波及的角落。
慕容暐踉跄着站起身,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跡,擡頭看着樓上的男人,道:“叔叔,你也姓慕容。”
“呵……你現在知道我是你叔叔了?可惜,現在你認我,我卻未必要認你。不,應該這麽說,我現在和你們還有什麽關系嗎?我只是大王的臣子而已。”中年男人說着,忽然想起什麽來,拍拍前額,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你現在也是大王的臣子。”
“叔叔!難道你就忍心看着我慕容氏永遠被人踩在腳下嗎?”慕容暐忍不住打斷中年男人的話,大聲道。
“你只是忘不掉你的榮華富貴,權勢滔天。”中年男人順着樓梯走下去,站在最後一階樓梯上俯視着慕容暐,諷刺道:“一個可以将自己的親叔叔趕出國界的人,一個為了自己可以将自己最寵愛的弟弟妹妹推出去的人,你覺得我為何要幫你?”
慕容暐抿了抿唇,許久才道:“當初的一切是我的錯,叔叔要怪就怪我一個吧。可是,我慕容氏的尊嚴不可随意讓人踩踏,鳳皇和清河落得如此也是迫不得已,他們是為了整個慕容氏。”
“慕容氏的尊嚴不可讓人踩踏,那麽鳳皇和清河的尊嚴就可以随意被人玩弄?”中年男人哼笑一聲,上前一腳将慕容暐踢翻在地,同時狠狠地踩住他的臉說道:“不僅被他們的敵人玩弄,還要被你們這些家人鄙夷不恥。為什麽?因為他們頂着慕容的姓氏做着讓你們難以接受的事。明明一切都是你們造成的,你們将他們推出去,卻還要做出這幅清高的樣子。”
“我沒有。”慕容暐急忙否認。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冷聲道:“別否認,我看着你長大的,你心裏在想什麽我清清楚楚。慕容暐,不問別的,我就問你,你配做一個兄長嗎?鳳皇是多麽驕傲的人,你不知道嗎?你就忍心将他這樣毀了?”
“那是……”慕容暐半張臉貼在地面,想說解釋什麽卻最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說:“叔叔,不管如何,我相信叔叔也不願意看着鳳皇和清河這樣下去,除了母親,叔叔是最疼鳳皇和清河的人了。”
“叔叔,幫助我也可以早點讓他們脫離苦海。”慕容暐說。
中年男人不留情面都踩了踩他的臉,移開腳又踢了他胸口一下,答道:“恐怕到時候你會殺了他們,殺了你們的恥辱。”
慕容暐悶咳了一聲,捂住胸口,迅速保證道:“絕對不會。”
中年男人不為所動,拿開腳。
“叔叔!”慕容暐捂着胸口的手窩成拳頭,催促地喊了一聲。
中年男人沒有回答,林勺是聽不下去。林勺摟着郭嘉,右手半舉着酒杯,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倚在欄杆上,懶洋洋地問道:“你們倆腦袋是被驢踢了嗎?”
正僵持的兩人同時一僵,迅速擡頭想林勺看去。
林勺虛着眼瞥了兩人一眼,親密地給郭嘉喂着酒,說:“聊這種事也不隐蔽點,竟還一個勁兒的在我耳邊不停地叨叨叨叨,總覺得是我比較尴尬啊。”
林勺說完,慕容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也不是想這麽冒險地在此地講出這些,但能讓中年男人與他見面已是不易,他不能不把握好這次的機會。慕容暐斂眉,“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喪氣地垂着頭:“大王恕罪。”
中年男人畢竟比慕容暐見識廣,沒有慕容暐那麽沉不住氣,他腰挺得筆直,一撩袍子穩穩地跪下來,“慕容垂見過大王。”
林勺扯唇一笑,将被郭嘉喝空的酒杯,垂直地扔了下去。
“乒乓——”
靜的掉顆針都能聽見的酒樓因為酒杯碎裂的聲音讓跪着的兩人繃緊了神經,林勺側首舔舔郭嘉還沾着些許酒水的嘴角,用所有人都可以清晰聽到的聲音問:“奉孝,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以嘉看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去嘗嘗花酒了。”郭嘉摸摸被林勺舔過的嘴角,表面上是歪在林勺懷裏,實際上暗裏撐住了林勺的大半力道。
“莺歌燕語酒香濃,奉孝向之,亦是我意。”林勺掀了掀眼皮,摟着郭嘉慢吞吞都下樓往酒樓外走。
慕容垂和慕容暐不敢亂動一下,林勺悠悠踏出門口,突然回頭提醒兩人道:“對了,給我把賬結了,長個記性。雖然我不介意底下的人到底能蠢成怎麽個豬樣,但你別在我眼前蠢,這樣我很不好意思說我認識你們。”
林勺一離開,慕容暐大松了一口氣,癱軟下來。慕容垂緩緩站起來,看着早已不見人影的大門若有所思。
慕容暐緩過氣來,跟着站起來,“叔叔,既然被發現了,我們就沒有退路了。難道你以為他真的能放過你嗎?”
“而且,這樣沉迷酒色的人叔叔你真的甘心效忠于他?”慕容暐步步緊逼,追問道。
慕容垂收回視線,冷漠地瞧着慕容暐,回答:“我該怎麽做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你來幹涉。”
說罷,慕容垂給遠處角落縮着的兩人扔去了不少銀兩,随後又走了回來,跟着林勺他們離開的腳步踏出了酒樓。
慕容暐不服氣,狼狽地跑着追了上去,沖着慕容垂大吼道:“叔叔,你是想見死不救嗎?如果你不幫我們,清河不久就會有生命危險。”
慕容垂腳步一頓,回身伸手掐住慕容暐的脖子,陰狠道:“不要威脅我,而且還可笑地用你的妹妹。”
“我……沒有威脅你。那也是清河自己的選擇,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慕容暐呼吸不暢,說話有些不連貫。
慕容垂磕磕絆絆地将慕容暐的話聽全,猛一想,臉黑了黑将慕容暐摔到了一邊,疾步向皇宮的方向趕過去。路走了幾步,慕容垂忽而想起來林勺和郭嘉的話,一甩袖子,掉頭向花街柳巷的方向追了過去。
慕容垂之前和慕容暐墨跡了一會兒,等他找到林勺和郭嘉的時候,郭嘉和林勺兩人已經美人在懷,美酒在握了。
林勺沒骨頭似的倚在椅子上,掃了眼想攔住慕容垂卻明顯不敢真動手的老鸨,揮了揮手讓她退了下去。老鸨如釋重負,賠笑着點頭哈腰:“這位客人,實在不好意思,這一次算我們倚香樓的過失,您的酒水錢我們給你免了。”
說完,老鸨退了出去,還順勢将房門從外面關了起來。
慕容垂沉着眼,有些不解地從動作娴熟地和美人調笑的郭嘉身上移開目光,微垂着眼看向林勺,說道:“老爺,道明對您絕對沒有異心,道明一直感念老爺的賞識之恩。”
“恩。”林勺帶着鼻音長長的嗯了一聲,将懷裏想伸出頭偷看的美人按了回去,轉動着手中的酒杯,“我相信你,然後呢?”
慕容垂一頓,懇求道:“道明想見見清河和鳳皇,他們畢竟是道明看着長大的子侄。”
林勺不答反問:“你是覺得我虧待他們了?”
“道明不敢。”慕容垂單膝跪下,低着頭道:“他們作為老爺的奴仆自然是任由老爺處置,沒有什麽虧待不虧待。”
林勺輕笑一聲,将酒杯擺回桌面,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你說話不真。”林勺點出。
“老爺恕罪。”慕容垂沉默了幾秒,沒有反駁,請罪道。
林勺自然不會真的去治他的罪,他連慕容垂在朝堂,在苻堅心中到底算個什麽地位都不知道。
“你想去看便去看吧,就是你把他們帶回去我都不介意。”林勺朝着慕容垂揮揮手,說。
“道明不敢。”慕容垂回道。
“這會兒倒知道不敢了,該不敢的時候我看你也敢了。”林勺拍拍懷裏美人的臀,示意她站起來。美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從林勺懷裏磨蹭出來,還未來得及轉身就被林勺湊近的行為制止了,“乖,不要轉過身哦。”
熱氣暧昧地噴在美人耳廓,美人漲紅了臉,羞澀地捂着臉輕拍了林勺胸脯一下,“你好讨厭哦!”
林勺挑眉不否認。
他是看準了認識慕容垂的人不少,別到時候慕容垂被一堆人認出來,自己連帶着倒黴。
林勺踱步到跪着的慕容垂面前,“能不能帶走他們全看你的本事。”
林勺的本意是只要慕容垂能讓慕容沖姐弟自願跟他離開,自己就放手。誰知道他這麽說太有誤導性,反而像對慕容垂的輕視和警告。
慕容垂埋着的頭不敢擡起分毫,“道明只想一見清河與鳳皇,別無他想。”
“看來主公的美人是送不出去了。”郭嘉美酒送至唇邊,搖頭晃腦地科科笑着,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主公也別為難道明了,答應了他的要求便是。”
慕容垂下意識地擡頭,對郭嘉送去了感激的目光。
林勺看兩人的互動,暗暗翻了個白眼:我讓你把人帶走你不謝我,倒去謝就會看熱鬧的郭嘉。
“那就依了奉孝吧。”雖然心裏那麽想,林勺還是順着郭嘉的話說。
慕容垂心中一松,看向林勺道:“道明謝老爺成全。”轉而又看向郭嘉,“謝過這位……公子。”
郭嘉回之灑然一笑,朝他舉了舉杯,自來熟地說道:“道明喚我奉孝就好。”
聞言,慕容垂深深看了幾眼郭嘉,心中對郭嘉的看法一變再變,最終真誠道:“奉孝幾次願為道明美言,道明不勝感激。”
“是主公大度。”郭嘉搖搖頭,眼中含笑轉眼對着林勺。
林勺一扯唇,勾着眼角,“還是奉孝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