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境

第25章 癫狂的百姓

頂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卻哭的像個孩子，他的抱負，他的理想即将毀于一旦。他的愛人，他的孩子，還有年邁的父母，他們都還在等着他歸去。不只是他，這浮光城內留下的二十萬将士，大部分都如他一樣，心裏牽挂重重。空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要怎樣才能告訴他，告訴他們，他們忠誠的帝王，只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她要怎樣才能告訴他，告訴他們，他們所忠于的皇室不過是個比最肮髒的貧民窟還要淫靡惡心的地方。

他們注定是要被放棄的，包括這滿城已經陷入絕望崩潰的百姓。這個地方注定是要被放棄的啊。蘇戈溫輕輕拍了拍舒華的肩膀，以示安慰。幾人都沒有說話。他們根本就不是皇帝派來的欽差，他們都知曉皇帝的意思。不管是出于什麽方面的原因，這浮光城內的百萬人口，根本就不可能繼續活下去。

舒華勉強收斂了情緒，之前那個傳令兵沉默的給她們帶路。前往将軍府的這段路上，不斷有百姓瘋狂的攻擊着幾人。至少比起剛剛換過衣服、顯得光鮮亮麗的她們，在根本就衣不蔽體的百姓們眼中，不管是用來勒索糧食還是發洩心中的仇恨，她們都是最好的目标。

“——嗤”

又一個百姓的身體被利器刺穿，舒華面無表情的抽出武器，從身上翻出一個小布包，倒了些粉末在屍體上。還沒等他們離去，屍體已經漸漸開始連屍骨都融化了。舒華冷冷的掃了眼周圍的百姓，示威似的揮了下手中的兵器。猩紅的液體順着兵器的舞動甩到不遠處的人群中，百姓們紛紛下意識的躲開。瘋狂的眼神中也漸漸清醒過來。

但是仍沒有人離去。

時桑看了眼人群，又看了看自己一行人的穿着，無奈的道：“這次倒是我們二人失策了。”

她們之前進城門時也是一副風塵仆仆、疲倦不休的樣子，看上去與周圍的百姓并無不同。然而到了驿館後，衆人都分開休息，好好沐浴梳洗了一番，這一覺睡到了晚上，各個看上去精神十足。再換上幹淨的衣衫，明顯看上去與周圍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百姓們是兩個極端，也無怪他們把她們當成肥羊看了。

其他四名将士橫擋在她們面前，兵器齊齊向外，緊張的望着周圍的百姓。到了此時，他們身前已經躺了有十幾具屍體了，為了防止屍體化身為骷髅，他們這些将士手中都有專門融化屍骨的藥劑。這是将軍特地請浮光城內的醫師配制的。

人群只是暫時被鎮住了，別的地方的人們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邊發生了什麽事情，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舒華也慢慢開始緊張起來。他狠狠咽了口唾沫，緊緊攥緊了武器。這可是近三百多名的百姓啊，這麽多人……他們就是保護的再嚴密，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啊。他心裏只能祈禱将軍府那邊能夠早點發現這裏的異常，派遣軍隊來支援他們。

要是幾位大人真的受了什麽傷。他的眼神重新堅定了下來：不！絕對不能讓他們傷到幾位大人。保護大人們，這是将軍給他們下達的命令。

有幾個百姓悄悄繞到了他們後邊，抱起一具舒華還沒有來及化掉的屍體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一具完整的新鮮屍體，一人抱着大腿，一人卸掉了胳膊，還有兩人直接用手順着屍體身上的傷口深深的戳了下去，一點點将他的屍體徹底撕開。他們餓瘋了，沒過長時間，這一整具屍體就被他們啃掉了大半。

不只是舒華等人愣住了，就連旁邊包圍着的瘋狂的百姓們也愣住了。浮光城內不是沒有糧食，只是糧食極少，而且價格瘋漲，他們傾家蕩産也買不來幾粒米。後來秩序徹底崩潰，糧商們的店鋪被砸了，倉庫被洗劫一空，原本想借着這個發財的黑心商人們，淪落到了和普通百姓一樣的地步。這之後，百姓們安靜了幾日。但也僅僅只是幾日而已。

皇帝的援兵來到，緊接着又都退出了浮光城。浮光城被放棄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座城池。絕望中的人們摸到了曙光，但是這曙光又很快被人為湮滅。崩潰過後，除了絕望以外，百姓們只會更加瘋狂。

浮光城裏已經沒有秩序的存在了，律法被人們完全抛在了腦後。他們忘記了自己的良心，放棄了道德的約束，他們只有一個目的，活下去！

丈夫逼着妻子□□，以換取糧食，養活家人；父母殺死年幼的孩兒，和商量好的鄰居交換屍體，當做食物；男子抛棄年邁的老父，沒有親手将其殺死，已經是最大的慈悲；軍中也一片絕望，在輪值結束之後，将士們只能沉溺酒色，才能忘記自己心中的恐懼。

面對這樣的情況，即便是古渡也束手無策。他只能鄭重告訴他們，他不會離開，不管結局如何，他會與他們同在。這也是将士們心底唯一的安慰。

他們想逃，但無路可逃。他們早就被告知了，只要他們踏出浮光城一步，就是違背皇令，蔑視皇權。是要誅九族的罪過，駐紮在福溪城的那些大軍可以随時将他們就地格殺，不需要任何理由。

人吃人的場景刺激到了在場的每一個百姓，急促的呼吸聲蔓延全場。看着百姓們赤紅的雙眼，這幾個長久征戰沙場的将士也不由得膽寒起來。雖然他們見慣了殺戮，但那都是殺的異族，殺的敵人啊。可眼前這些，确确實實是他們的同胞，是他們要守護的百姓們啊。他們能為了任務和命令狠下手去殺一兩個人，十幾個人，卻怎麽也無法一直殺下去，這些可都是大昌的百姓，也都是跟他們一樣的可憐人啊。

舒華的手在微微顫抖，他的身子也在顫抖。不止是他，他身旁的幾個兄弟的情況甚至比他還更不堪。他們的退縮和恐懼似乎是助長了周圍百姓的癫狂，理智被熊熊燃燒殆盡。一個人緩緩踏前一步。之後，仿佛是有連鎖反應般，所有的人都齊齊踏前一步。

身後那幾個終于要把那具屍體吃完了，十幾天沒吃東西，現在突然攝入這麽多食物，撐的站都站不起來。一個人還有些不甘心，在屍體已經大半變成骨架的屍體上掏啊掏的，突然，他神色變得欣喜的起來。他小心翼翼的從屍體的眼眶中掏出了兩枚眼珠子。他舔了舔嘴唇，将眼珠捧在手心，慢慢湊到嘴邊。

“——咔蹦”時桑幾人心裏倏忽一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過人的聽力，讓她們輕而易舉的聽到了汁水四濺的聲音。

蘇戈溫的臉色原本就蒼白得可怕，此時再也忍不住了，趕緊扭到一旁吐了起來。舒華和幾個兄弟面面相觑，看得出實在強忍着心底的不适。他們的反應愉悅了看熱鬧的人們，百姓群裏突然爆發出一陣陣響亮的嘲笑。伴随着這嘲笑聲，人們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他們的身體也越靠越近。虎視眈眈的目光帶着濃重的猩紅，血紅的瞳孔倒映着眼前幾個活人的身影。饑餓的感覺勝過了一切。

舒華幾人死死握着兵器，勉強壓下心中的懼意。迅速收攏距離，圍在空諸等人周圍。他們率先持着利刃與百姓們纏鬥了起來。但百姓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他們明顯撐不了多長時間。蘇戈溫用手撐着發軟的膝蓋，焦急的擡眼看着他們，眸子裏逐漸展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藍色光芒。

他猶豫的咬了咬牙，正待他要下定決心施術時，空諸擡手攔住了他。他眼中的光芒頓時消散，不解的道：“他們……”

空諸沒有理會他的話語，對上路以來，一直沉默不語的兩個護衛說道：“你們兩個去。”

兩名男子對視一眼，心底明白空諸是想探探他們的實力，當下沒有任何猶豫，一層濃郁的紫光從身體漸漸透出。兩人的動作出奇的一致，右手食指抵着眉心，逸出的能量竟是直接潛入了地下，将周圍的地面上全部染上了一層淺淡的紫色。

空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們的動作，并沒有看到時桑正皺着眉頭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

自從上次在城門口時将空諸的異常看在眼裏後，她就一直特別注意空諸在這方面的舉動。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剛才在她們看到那人吃人的一幕時，空諸的眼神絕對不是震驚，而是一種怎麽說呢……一種很滄桑的眼神，她似乎陷入了什麽記憶中無法自拔。她還看出了一絲痛苦，一絲憤怒，還有一絲的諷刺。這絕對不該是一個人看到這樣的恐怖的場景下該有的正常反應。

地下的紫光逐漸強盛了起來，舒華等人也瞥見了這異常的情況，分神之下，差點被瘋狂的百姓們用自家的物件給傷到要害。

先是最前面的一個百姓的目光逐漸呆滞起來，他突兀停下了動作。後面的人猝不及防之下，幾乎直接敲碎了他的頭顱。然而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就如同傳染般，第二個人也緊接着停了下來。不消片刻，除了五個将士外，其他人的動作全部僵在了那裏。看上去格外的滑稽，如同在演一樁沉默的木偶劇。

在空諸的命令下，舒華幾人趕緊退了回來，他們的傷勢也都不重，簡單包紮下就可以了。幾人看看空諸，又看看消耗過大導致臉色蒼白的兩人，神色格外精彩。他們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明顯這些百姓的異常就是這幾人做的。這樣的神跡，對，就是神跡。簡直是他們無法想象的啊。明明是他們說要保護人家幾位大人，現在反而要大人派人來保護他們。

不過說真的，大人們的護衛真的都好厲害。這樣的強者，整個大昌也都沒有幾個吧。能讓皇上如此信任，想必這幾位大人皆是位高權重之主啊。那他們之前所說的那些話……舒華頓時猶豫不安起來。

“他們怎麽辦？”蘇戈溫指着這個被暫時控制住的百姓們問道。控制術對人的心神消耗極大，同時控制這四百多人，即使是兩名融合巅峰強者聯手，也最多不過能控制一刻鐘左右。

空諸淡淡道：“全都殺了。”

蘇戈溫怔住了，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的問道：“你說什麽？”

空諸的聲音沒有任何變化：“我說，把他們全都殺了。”

她冷冷瞥了一眼怔愣的兩個男子和五名将士，幾人一個激靈，同時想起了之前城門口時她的狠厲手段。根本不用她再吩咐，自覺的拿起武器挨個動手。當然，相比這些心存不忍的将士，來自讀心一脈的兩個男子，下手更毫無顧忌一些。相當一部分百姓也都是被他們二人終結的。

解決了這樁事情，空諸淡淡道：“還不出來？”

蘇戈溫幾人同時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一堵爛牆後，顯然那些人自以為能瞞過他們的把戲，在他們眼裏根本就不夠看。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寫的心情有點壓抑…但還是才疏學淺，文字的銜接不是很完美。

謝謝各位的容忍。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