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境

第18章 大将嚴峰

一直以來，空諸對于旁系都只停留在嫡系給的印象上面。之前，她也一直不理解嫡系為何對旁系這般忌憚，但現在，她第一次見證了旁系的強大勢力。原因無他，蘇戈溫帶她來找的這個人，正是洛南城的城主，左光耀。

即使暗地裏嫡系旁系鬥得死去活來，但現在這種背景下，維持着表面上的和平還是非常有必要的。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揮退手下大半侍衛，只留下了幾個年輕人，明顯剩下的都是知道他身份的旁系青年。他一絲不茍的朝着空諸拜下。從空諸等人進來到現在，他的所有舉動，絕對讓人挑不出一絲差錯。空諸客氣的将他扶起，同時心底也稍稍升上了一抹警惕。

她看的出來，左光耀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的眼睛。與她說話時，他的目光總是落在她的下巴處，看似謙恭，不就是為了警惕她的讀心術嗎。

他身後那幾個面露不屑的年輕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這種上了年紀的老油條。他們活了大半輩子，經驗和閱歷都遠遠超過了小輩們。比起那些暴躁沖動、不懂得控制自己情緒的年輕人，這樣隐忍着獠牙的毒蛇更讓他的敵人坐立難安。

衆人分賓客位坐下，空諸知道他心底疑惑重重，便不再繞圈子，直截了當道：“左大人，您也知道邊關最近出了不少岔子，百萬大軍調動可不是小事。只是皇帝消息封鎖的太過嚴密，我們的人手都打聽不到任何消息，族內謠言四起。族長為了安撫族人們的不安，特地派我等來南疆探尋，裁決令便是他給我們的信物。但要僅僅靠着我們幾人，根本無法通過大軍圍困的各大城池，所以我們想請你幫些忙，不知可否？”

左光耀為難的道：“這當然可以，你們諸位都是族長大人派來的使者，還持有族長信物，不管你有什麽要求，我們必然是要竭盡全力幫助你們的。只是、只是現在這洛南城內可是都不歸我管啊，就算我誠心想要打開城門，助你們離開也做不到啊。”

空諸微微蹙了下眉，随即松開，似笑非笑道：“請大人詳細解釋。”

左光耀道：“幾位想必是剛剛來此，還不知道此地的情況吧？從這裏往南去，算上洛南城，總共有十三座城池。大概一個多月前，皇上下令我十三城封鎖後，便派了一位将軍來此，不僅接管洛南城的五千城衛軍，封鎖了整個洛南城，現在，就連整個洛南城都是由他暫時掌管。我們這些原本的官員啊，都被他軟禁在自己的府邸裏，別說幫忙了，就連自身都難保。”

他的話落下，他身後一個年輕人忍不住出聲，憤慨道：“什麽混賬将軍，不過是仗着是皇上派來的耀武揚威，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這些日子裏他私底下吞了我們多少銀子。還欽差大臣？我呸！拿着雞毛當令箭，這樣的垃圾，要不是父親一直要我等忍讓，我早就帶人去殺了他！這洛南城畢竟還是我左家的地盤！”

他的話說的極快，看樣子是早就忍了不少日子了。他的話全部說完了，左光耀的斥責才剛剛落下。見空諸若有所思，他的臉色更加難看，狠狠瞪了一眼還不服氣的年輕人，慌忙道：“犬子無禮，沖撞了幾位，還請幾位海涵。”

空諸淡淡一笑，她們一行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捕捉的出剛才話中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無妨，令郎性情爽直，倒教我等極為歡喜。大人現在這般處境，我們也不會為難大人，但還請大人将我們引薦于将軍。”

左光耀怔了下，心跳不知怎麽的莫名漏的一拍，這樣滴水不漏的話語，居然是從一個小丫頭的口中說出。再看看自家不成器的兒子，真是讓他感到無比諷刺。嫡系的血脈就真的這麽出色嗎？

他的目光不留痕跡的從她身下幾人身上掃過。原本他不解，這樣重要的事情，族長怎麽會交給一個黃毛丫頭來做？她身後那個女子看上去也是格外年輕，坦然自若的飲着茶水，似乎什麽都沒聽到。但他卻沒忽略掉，剛才進來的時候，可是這兩個女人走在最前面的。明顯在這支小隊伍中，這兩人是占據了主導地位的。在他看來，就連跟他有過一面之緣的蘇戈溫看上去都比這兩個女人來得可靠啊。只是到現在他才突然發現，這兩個女子，他都看不透。

他活了大半輩子不是白活的，他看人一向看的很準，從一個人的細微的動作就能看出這個人在想些什麽。這不是讀心術，而是大半輩子的經驗總結的智慧。可是他的智慧到了這兩人面前，似乎都成了狗屎。

他的臉色極差，挫敗感一陣陣卷襲頭腦，可是他還不得不隐藏自己的情緒，以免被眼前這些人精發現出什麽異常：“這個好辦，我現在雖然在洛南城裏做不了主了，不過要是想見他一面還不是不可以的。你想什麽時候見他？”

空諸道：“越快越好。”

左光耀去準備了，他派人将幾人先請入房間休息，待到帶路的侍衛都離開後，蘇戈溫冷冰冰的道：“這旁系真是越來越不知收斂了。”他只是在空諸的事情上過激了一點，平日裏的他可是族內公認的溫文爾雅小公子，好好先生。然而如他這般脾氣也被激怒了，實在是這些家夥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根本不加掩飾。

空諸已經先一步在周圍布下了隔音結界，聞言道：“嫡系式微，旁系勢大。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現在人家對你這魚肉還能保持恭恭敬敬的态度，我們還有什麽不滿的？”

能跟着來這裏的，誰都不是傻的。把剛才左光耀兒子說的那句“這裏是我左家的地盤”聽的清清楚楚。左家在旁系中也不是大姓，然而就是這樣的家族，也為了争地盤争鬥到這般程度，就連占了自己勢力的欽差大臣也想殺人滅口。管中窺豹，想必旁系的各大族群，正在為地盤的分配而拼殺得如火如荼吧？

“連着趕了這麽多天路，都好好休息休息吧。說不定等會兒我們還要有場硬仗要打。”時桑挑釁的看了眼空諸，然而空諸并不在意她的激将法，輕輕冷哼一聲，原地坐下修煉。時桑撇撇嘴，無趣的跟着坐下。空諸布下的結界悄無聲息的擴大了數倍，将整個院子畢竟這裏形勢不明，他們幾個人也不好分開。誰都看得出他們被委為這麽重要的任務，肯定是嫡系中精銳的精銳，族長的心腹。萬一旁系那些家夥突然腦抽，想将他們徹底留在這裏就糟糕了。好歹是一城之主，誰知道他們有多少隐藏的勢力，還是得多保持警惕為好。

與此同時，左光耀也正在考慮這件事情。這次來的這幾個人讓他感覺到了很大的危機感，這兩個女子身份不明暫且不提，蘇戈溫是嫡系大長老的兒子，還有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子則是從未見過，但就連她們身後跟着的那兩個侍衛打扮的男子都不同尋常。剛剛她們離去後，他的心腹居然告訴他，就連他也摸不透那兩個男子的底細。要知道，他的心腹可是大昌數得上的高手，至今修為已經達到了融合三段，有生之年甚至有望突破到虛無境界啊。然而連他也感覺不到對方的修為，那兩人年紀輕輕，難道便已經是融合五段六段嗎？

但正是這樣才讓他越發郁結，能被這樣的高手保護着的人，在嫡系中肯定是很重要的存在。如果在別的地方還不好辦，可這裏可是他左家的地盤啊，要能留下他們，必定是大功一件！說不得還能憑此功為左家再争取些地盤呢。

正待左光耀猶豫不決之時，一個聲音遠遠傳來：“父親！”

左光耀的思緒被打亂，頓時怒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男子并不介意父親的責罵，道：“父親，您不是讓我傳信給那混蛋将軍嗎，那混蛋剛剛派人來說了，剛好他今天無事，等會兒親自過來一趟。”

“我說過了多少次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管對一個人再不滿也不要在明面上表現出來！你要是有剛才那兩個小丫頭十分之一的冷靜我就能瞑目了！”左光耀恨鐵不成鋼的道。他似乎又想繼續罵着什麽，但他的神色突然凝固了。就在這一剎那，他想起了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

“對、對啊，皇上戒嚴洛南城，我無法把消息傳遞出去，要是他們有辦法說服将軍，打開城門放他們去往南疆，倒是可以讓他們去看看那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難道真的是……不，不可能的，肯定是那些人花了眼了。若是他們沒有辦法說服将軍……”左光耀先是失魂落魄的喃喃，後來神色陡然興奮了起來，再然後，眼神中多出了一抹狠厲。他的兒子被他變幻的神色吓到了，小心翼翼的叫道：“父親，您沒事吧？”

“我沒事，我好的很。”他吩咐道：“你趕緊派人去通知他們，就說将軍馬上過來。”

不過盞茶功夫，左光耀口中的将軍便到了。那人高大威猛，相貌堂堂，沒有身着甲胄，只是穿着一身布衣。在普通人眼中，他看上去并沒有什麽氣勢，最多也就是面容剛毅，比平常的莊稼漢更壯實了不少。只是時桑等人卻能清楚的感應到，他身上那種戰場上拼殺而出的厲氣。

他大步步行而來，步伐虎虎帶風，身後跟着四個神色肅穆的将士：“左兄弟，聽說你要給我介紹幾個青年才俊？”

左光耀趕忙迎了上去，兩人一陣寒暄。他身後時桑幾人對視一眼，就沖這将軍爽朗的語氣，怎麽看也不像是左家人口中那貪贓枉法、仗勢欺人的小人啊。

左光耀道：“将軍看看，就是這幾個小家夥。”

那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猛然掃了過來，一剎那間，時桑幾人頓時感到一股強大的壓力排山倒海席卷而來。但幾人都是修為深厚之人，還不至于為了這點壓力而亂了心神。空諸不卑不亢的朝他行了一禮，渾不在意他銳利的眼神：“見過将軍。”

将軍仰天大笑，聲音渾厚，只道：“好！好！好丫頭！我名嚴峰，你姓甚名甚？”

空諸眼中流露出一抹訝異，想不明白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嚴峰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扭頭對左光耀等人說道：“左兄弟，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和這幾位小家夥好好聊聊。”

左光耀愣了一下，随即趕緊帶着手下退下。嚴峰也讓自己的四個士兵退守門口這才道：“好了，可以說了吧？你是誰？”

“沒想到嚴峰大将軍居然會在這裏？他就不怕把你調走，他的西域守不住嗎？”空諸冷冷道。嚴峰這些年來看似是被皇帝冷待，但實際上他确實是皇帝的心腹，不然也不會在所有人都撤了回去，獨獨把偌大的西域派他給守着了。他在魔都多年，她的事情皇帝也應該告訴了他不少。幾年前宮中宴會，他更是還見過她。他心中生疑，大概也是因為她那有幾分熟悉的面容吧？

嚴峰失手打翻了茶杯，破碎的瓷片飛濺的滿地都是，他卻渾然不覺，震驚道：“你、你、難道你是……”

空諸諷刺的笑道：“大将軍現在覺得，我有這個能力了嗎？”

三年前離開時的晚宴上，她在苦苦受難，哭着向他求救，當時她說：“大将軍若肯幫我，他日我若得志，便真正讓你手握兵權，按你所想操練軍隊，助你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

嚴峰是皇帝的心腹，然而皇帝生性多疑，他雖然把他當成心腹，卻始終把軍權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他需要他時，他才能領兵；他不需要他時，他便會被放逐。

任誰也受不了這樣的變化吧，何況嚴峰這般的人物。嚴峰沒有什麽大野心，他唯一的興趣就是打仗，練兵，他想要為大昌練就一支天下無敵的軍隊。然而，皇帝卻不敢。他不敢把軍權交給他，更不敢讓他親自練兵。嚴峰手下從來沒有相處久的軍隊，皇帝怕将士們跟他有了感情，最後，成為他嚴峰的私兵。大昌已經一統，四鄰無強敵，皇帝覺得他也不需要太過能征善戰的軍隊。他是皇帝，嚴峰是臣子，臣子反駁不了皇帝的目光短淺。

嚴峰深吸了一口氣，艱難的道：“殿下，我可以當做您什麽都沒有說過。您別忘了，我是皇上的臣子。”

空諸淡淡道：“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嚴峰啞口無言。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不就是因為不甘心嗎？皇帝不放心他，邊關危急，卻把他釘在西域。寧願派一個個只會紙上談兵的笨蛋送那百萬士兵去黃泉，也不願讓他這個名将真正掌一次兵權。他能說什麽？他是臣子！

剛好這次被派來洛南城的這位将領是他的一個好兄弟，跟他同名同姓，所以兩人不相處一地也一直有所聯系。他很同情他的遭遇。于是順理成章的，他頂替他的名義來到這裏，在這裏，他肆意妄為，欺壓百姓，以圖皇上不要識破他的身份。他想去看看，看看皇上連自己保命的黑狼騎和禁軍都要派出去的，看看他們要面對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敵人。

嚴峰聲音沙啞：“讓我看看，讓我看看你有什麽本事！”

空諸緩緩笑了起來，“如你所願。”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就又周末了，一周好快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