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位置測評(三)
郊區到市裏開車都要走兩個多小時, 更別說權開霁是用走的。
現在已經是傍晚五點多鐘,權開霁渾身上下除了身上的一套衣服,其他什麽都沒帶。
他順着馬路一路走, 腦子裏空蕩蕩。
來倫敦已經兩年了, 權開霁還沒正式了解過這個城市。
道路兩邊的綠化和國內也差不了多少, 除了時不時開着豪車飛馳而過的法國人, 其餘和他在國內的十六年間見過的都差不多。
母親去世之後,他就被父親權皓接到了法國, 和那個本來與他無關的家庭, 一起生活了兩年。
兩年來,他多數時間都在學校,只有實在迫不得的時候,已會被大哥權景焱接回家,吃一頓并不美好的晚餐。
今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權景焱軟硬并施地把他叫了回來。
他本來以為只是和家裏另外三人一起吃頓飯,卻沒想到是一場大型的生日宴, 權皓把他正式介紹給了其他人。
他看着觥籌交錯中陌生的異國面孔, 讀出了他們對自己私生子身份的鄙夷,和顧忌權皓的身份, 不得不強裝起來的友善。
他已經習慣了這些眼神,無論過多少年,該被看不起還是會被看不起。
宴會最後,權皓帶着一個滿臉寫着讨好的法國男人, 來到他身邊。
在他們身後, 還跟着一個漂亮的法國女孩。
“這是你的未婚妻,瑞塔。”
耳邊回蕩起父親溫和的嗓音,權開霁嗤笑一聲, 腦海裏閃過那個法國女孩滿臉不情願的臉。
耳邊呼嘯而過幾輛高級跑車,一群年輕男女沖着他嬉笑,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Advertisement
權開霁唇角微揚,想起自己和那個瑞塔攜手拍照的時候,女孩兒僵硬的笑,他惡劣地覺得有些滿足。
那是一種報複他人的快/感,從前是不想讓媽媽擔心和為難,但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怎麽樣都無所謂。
嬉笑着摔碎了權皓送給自己的名表,在權皓憤怒的責罵中,摔門而出。
權開霁深吸了一口氣,清新的草木青香闖進鼻尖,沁人心脾。
像是卸下了什麽重擔,權開霁渾身輕松,不知不覺走到了天黑,也走進了繁華喧鬧的市區。
燈紅酒綠,這應該是一條酒吧街。
形形色色的年輕男女相擁着走過,渾身酒氣,有一些昏暗的角落,已經開始傳出令人遐想的暧昧聲響。
權開霁臉上挂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冷眼旁觀,像是唯一清醒的那個。
“嘿!亞洲人?”
一支大手拍上肩頭,權開霁轉身。
四五個高大的法國男人腳步虛浮,正站在他身後,在他們之間,還有兩個身材曼妙的女人,化着濃重的妝。
“小子,你是亞洲人還是法國人?”
為首的黃發青年嬉笑不已,“你怎麽這麽眼熟?”
權開霁認出了這些人,他們幾個小時前,才在他的生日宴上見過面。
那兩個女人中,還有一位是他今天新鮮出爐的“未婚妻”。
“啊!你不是那個雜種嗎?”黃發青年恍然,随後和身後幾人一起大笑起來。
權開霁眨了眨眼,微微偏頭看向躲在他們身後的女孩,笑道:“瑞塔,我的未婚妻怎麽和一群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
“不三不四?”黃發青年渾身酒氣,向前一步擋住他看向瑞塔的視線,居高臨下地看着權開霁,“小子,你知道她是誰的人嗎?”
“不知道啊,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嗎?”權開霁咧嘴笑開,用純正的中文罵了句,“煞筆。”
其他人雖然不懂,但也猜出來權開霁在罵他們,但他們還保持着理智,知道這個“雜種”他們惹不起。
權開霁挑眉:“怎麽?你們怎麽這麽慫啊?”
有沖動的已經開始罵罵咧咧。
權開霁不嫌事兒大,側頭看向他們身後的兩個女人,笑道:“原來你們私底下玩兒的這麽開啊?五個男人兩個女人,是你們不中用還是她們太厲害了?”
黃發青年和瑞塔青梅竹馬,本來都想好大學畢業立刻訂婚,卻被這個私生子橫插一腳。
本來他就滿心怨氣,現在聽到權開霁這麽侮辱他的女神,最後一絲理智也沒了。
他一拳揮了上去。
權開霁後退一步躲開,随後,他嬉笑着擡腳,朝黃發青年的肚子上很狠踹了一腳。
踹的一米九幾的大男人踉跄了好幾步,這一下算是把剩下的幾人都惹毛了,他們不管不顧地朝權開霁打過來。
權開霁早就習慣了怎麽去躲別人的拳頭,靈敏地避開。
但人多勢衆,真正打起來之後,當時身高将将夠一米八五的權開霁,還是漸漸落了下風。
不知道是誰在他後腰處踹了一腳,權開霁身體一歪,往一邊倒去,卻被一雙手臂架住。
等他站穩後,剛才扶住他的那人便放開他,毫不猶豫地朝那群法國青年沖過去。
嘴裏還罵罵咧咧,是純正的中文:“去你媽的!欺負中國人是不是!”
權開霁愣住,看着那個細瘦的身影,獨自面對五個比自己還壯一圈的大男人。
沒幾下,對方就扛不住了,怒氣沖沖轉頭,朝權開霁罵道:“看尼瑪呢!不來幫忙啊!”
那是一張極為漂亮的臉,細碎的霓虹像是給他打上了朦胧的濾鏡,半長的黑發有些散亂地貼在臉側。
他雙眼黑亮帶着怒氣,雙頰因為酒精的熏染,帶上兩坨微紅。
像無暇的美玉,這是權開霁心裏的第一想法。
“啊!”
權開霁回過神,就看見一片血紅從那人側臉上流下。
渾身的血液好像在瞬間凝滞了,權開霁手忙腳亂地跑過去,伸手扶住對方。
權開霁渾身都在發顫,他緊咬着牙關朝那群人看過去。
其中一人明顯呆滞住了,手裏還拿着碎了一半的紅酒瓶,上面滴下的紅色液體,不知道是酒還是血。
“等我一下。”權開霁聲音溫柔,小心地放開懷裏的人。
随後,他快步走向那個拎着酒瓶的年輕人,在路過碎在地上的酒瓶碎片時,低下身拿起一片。
在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權開霁已經一手揮了過去。
又一聲慘叫響起,伴随着兩個女孩兒驚恐的叫聲。
剛剛呆立的青年捂着臉倒在地上,殷紅的血液從他手指縫隙間流出來,瞬間洇染了前襟。
衆人此刻酒都被吓醒了,看向權開霁的眼神裏帶上驚恐。
“瘋子!”
幾人又驚又怒,但也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受傷的人帶到醫院,防備地看着權開霁,幾人扶起那個受傷的年輕人,快步離開了。
權開霁随手扔掉手裏的酒瓶碎片,轉身快步走過去,扶住捂着臉“嘶嘶”喘氣的那人。
“疼!我眼睛是不是掉了!”
權開霁一驚,連忙低頭去看,對方捂着臉一動不敢動。
“你把手放開,我看看。”權開霁放輕聲音,小心地捏住他細瘦的手腕。
手腕被拿開,權開霁看到一條觸目驚心的細長傷疤,從對方眼角一路向上延伸。
權開霁輕輕擦拭他眼皮上沾上的血跡,對方慘叫:“啊啊啊!疼疼疼!我眼睛沒了眼睛沒了!”
權開霁被喊得心裏一陣突突,又急又氣:“你睜開眼我看看,應該沒傷到眼睛。”
“我不!睜開眼球就掉了!”
“你!”權開霁生怕真的把他眼睛劃到了,轉身背上他,“去醫院!”
對方被吓了一跳,但還是乖乖窩在他背上,還不忘給他指路:“出了這條街右轉,就有一家醫院。”
權開霁拔腿狂奔,沒過兩分鐘就看到街邊有一家私立醫院。
生疏地挂上急診,護士被他們倆人身上的血跡吓了一跳,再加上權開霁背上的人一直慘叫,連忙親自帶着他們進了急診室。
權開霁焦急地等在手術室門口,他都沒聽醫生說了什麽,光聽到要做手術整個人就都懵了。
過了半個小時,剛剛還大呼小叫的人,就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來。
權開霁急忙湊上去,聽到沒傷到眼睛才放下心。
“剛打了麻藥,過一會兒醒了就能回去,記得三天後再來換藥布。”
權開霁認真記下要注意的東西,等到要繳費的時候,才尴尬地停下腳步。
他什麽都沒有,錢包手機什麽都沒帶出來。
床上的人還在睡,權開霁頭一次感到這麽無措和尴尬,他又不能現在再走回去拿錢,也不記得家裏人的聯系方式。
權開霁挫敗地坐在床邊,看向床上熟睡的男人。
與其說是男人,倒不如說是男孩。
他臉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掉,露出驚心動魄的美貌。
眉眼如畫,高鼻梁和精巧的鼻尖,還有下方微啓的粉色唇瓣,似乎每一個五官,都是按着權開霁的審美來長的。
權開霁收起不該有的念頭,別過臉,看到床頭放着對方的手機和錢包。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過那個真皮錢包,打開後,入目即是一張身份證。
“任、子、衿。”
權開霁低聲念出他的名字。
一九九七年,比權開霁大了三歲。
權開霁把錢包合上,放回原處。
就那麽坐了一個多小時,權開霁開始坐立不安,藥效快過了,任子衿馬上就醒了。
他該怎麽面對這個無辜被牽連的人?
又該怎麽解釋自己沒錢付醫藥費的事情?
權開霁活了十八年,第一次這麽愧疚,也是第一次覺得這麽丢人。
突然,任子衿的手指動了一下。
權開霁立刻坐直身子,面色嚴肅地看向任子衿,如臨大敵。
任子衿哼哼了兩聲,眼皮動了動,蒲扇般的睫毛輕顫,随後才慢慢向上開啓,露出裏面清澈的黑色瞳孔。
權開霁喉結輕滾了一下,雙拳緊緊握住。
作者有話要說: 小權:俗話說,一見鐘情,鐘的都是臉。
金子:俗話說,英雄救美,一般都沒好下場!
(九點還有一章噢~愛你們~)
————
感謝在2020-09-01 22:27:55~2020-09-02 15:34: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大的立櫃 3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青泱 10瓶;Yoon、茶廢廢、暖煙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