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要帶去行宮的東西不多, 意溪和銀星很快就整理好。
不知宋骁會用什麽名義讓她離開侯府,大抵還是跟小姑姑有關罷!念善親自收拾自己抄寫的經書,整整齊齊的收好預備帶上。
別的東西宋骁不會虧待她,念善也沒心思再收拾。
用過晚膳後, 念善自己在房中翻着書看得很投入。
平日裏映月和映雪知道她心裏難受, 難得有能讓她暫時忘記煩惱的時候, 兩人并不會攔着。
今晚映月端了溫水給念善送上, 并沒有離開, 而是溫聲開口道:“五姑娘,您早些歇着罷。奴婢探聽清楚了, 老夫人她們最遲明日下午回府, 您是明日一早就要走的。”
念善點點頭,心裏有些驚訝。
是宋骁這些日子太忙所以忽略了麽?竟把時候安排得這樣緊!
她順從的起身, 任由兩人服侍着梳洗後,換好了寝衣就躺在了床上。
念善沒什麽睡意,望着帳頂出神。
她在這裏住的時候不算長,也談不上什麽舍不得,只是這一切都是小姑姑給的, 她在這裏住着, 哪怕妹妹和娘親住在落雲軒, 府中也沒人敢欺負。
怕是明日離開之後,自己就沒機會再回來罷?她翻了個身,默默的想着。不,念善輕撫上自己的小腹, 為了讓這個孩子的身份完美無瑕,宋骁也不會輕率。
他仍舊對自己不放心,才要讓她住進行宮裏。
如果知道會有今日,她定不會做出想要流掉孩子的蠢事。
她怎麽忘了,雖是孩子在她的肚子裏,可同時也是宋骁的血脈,尤其是他已近而立還膝下無子,對子嗣的期望更迫切。
這些年她自诩聰明,有小姑姑寵着,不過偶然辦成了兩件事,就忘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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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那點手段在宋骁面前根本不不夠看,只會惹惱他。
所以直到生下這個孩子前,在行宮的這些時日,是她最後的機會。
原想着這個孩子生下來會被送到小姑姑身邊,有小姑姑在,她無論被丢到那個道觀或是寺廟中凄涼的過完一生都無妨。
可小姑姑不在了,孩子被接回宮中時,後宮裏沒人會真心疼愛。若是個公主還好,若是個皇子,大家只會妒恨他長子的身份。
孩子是最無辜的,她既是帶他來到這個世上,就要對他負責。
娘親在艱難的時候也沒有舍得丢下過她和妹妹——
念善下定了決心。
她要進宮。
****
京郊行宮。
宋骁回來時是深夜,因着急趕路他自己騎馬,宮門打開時他已經披了一身夜露。
長錦宮。
衛吉勝提前過來了兩日,按照宋骁的吩咐來查驗這裏布置的情況。
皇上對這個孩子極為期待重視,讓衛吉勝一寸寸檢查殿中有無會損傷江念善和孩子的東西。
不僅如此,讓衛吉勝也有些驚訝的是,宋骁竟直接讓江念善住進行宮的正宮長錦宮,雖然不是正殿,可這裏是歷代帝後共居之處……
當然若為了小皇子的安全,這些也都不算什麽。
“回皇上,江五姑娘的住處已經安排好。”衛吉勝服侍宋骁脫下沾着露水的鬥篷,恭聲回道:“貼身服侍的、灑掃的、竈上服侍的宮人身份俱是已經細細篩查過,都沒問題。”
“配殿裏也全都收拾出來了,并沒有不妥的地方。”
宋骁微微颔首,眼中透着些許疲色。
這些日子忙皇後的喪儀,他比先前清減了許多。本就如刀削斧鑿的臉更顯出冷峻的感覺,那雙墨色的眸子疲憊卻仍舊銳利。
“小廚房準備了雞湯面,您多少用些。”衛吉勝服侍他淨面洗手後,吩咐人去小廚房端宵夜。
宋骁在桌前坐下,看到端上來的面,驀地想起了皇後壽辰那日,自己無意吃掉了江念善給她自己準備的面。
“靖安侯府情況如何?”他拿起筷子,問衛吉勝。
每日被派到靖安侯府的人都會送信回來,這些日子宋骁再忙也會抽空問起。
衛吉勝忙回道:“回皇上的話,江五姑娘一切安好,已經在準備東西來行宮了。”
宋骁點點頭,又道:“李太醫說她身子可受得住坐一日馬車過來?”
“李太醫說江五姑娘年輕,身體底子也好,如今已無礙。”衛吉勝早已都打聽清楚,回起話來也毫不費力。“這一路上都能走官道,颠簸也少。您放心,趕車的人都是極經驗豐富的。”
宋骁之所以趕在靖安侯女眷回府前半日才讓念善出來,就是怕她身體受不住,讓她在侯府
裏多養些時日。
“映月和映雪也說五姑娘這兩日狀态不錯。”
她那個執拗的性子,只怕不錯也多半是裝出來的。
宋骁想起念善來,隐隐有些頭疼。
“朕在行宮留幾日,先不要對外說。”他沉吟片刻,道:“若問起來,只說朕在演武場那邊,有要緊的折子再命人送過來就是。”
衛吉勝微訝,忙應了下來。
江五姑娘這也是頭一份了,令皇上都頭疼的。
因五姑娘起過要流掉腹中孩子的心思,宋骁對她就更多了關注。
皇上可從沒對誰這樣上心過,雖說是為了小皇子……他悄無聲息的退下,不知五姑娘是幸也是不幸。
宋骁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他自認為不是挑剔苛刻的人,打仗時草根樹皮他也不是沒吃過。
這連日來的疲累讓他沒有胃口,他揉了揉額角。
味道不對。
他稍事休息後,便又去批折子。
國事并不會因為辍朝而減少,反而越積越多。
衛吉勝回來時,忙讓人去端提神的茶來。
怕是皇上又要一夜不能休息。
****
直到天亮才朦胧睡着的念善,一大早就醒了過來。
今日要出門,她要穿的衣裳昨夜就準備好放在了床頭。
念善蹑手蹑腳的自己起來,穿好了貼身的小衣,找出了自己藏起的那段布帛,深吸一口氣,狠了狠心纏在了小腹上。
她緩了片刻,忙拿過衣裳穿好。
上裳是件淺月白色的廣袖寬身上衣,念善穿着在落地穿衣鏡前站着,即便是把衣料撫平也并不顯懷,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姑娘,您醒了麽?”當映月來敲門時,念善已經自己把衣裳都換完了。
“進來罷。”念善佯裝在鏡子前整理衣裳。
映月有點驚訝。
念善忙解釋道:“睡不着,就早些起來了。”
想來五姑娘是怕撞上靖安侯府的人,故此才起了個大早。
映月沒多想,點點頭就另去安排別的事。
雖是念善并沒有覺得很不舒服,可因為壓迫到了胃,念善是一點兒東西都吃不下,她只說惡心,怕會在路上吐得難受,幹脆什麽都沒吃,只喝了些溫水潤喉。
映雪和映月也見過念善把胃裏的東西吐得一幹二淨,後來不受
控制的幾乎要把膽汁吐出來,也不敢讓她吃。
念善借口胸悶,去回廊上透氣。
當時江念儀特別想要這個院子,可礙于小姑姑是定王妃後又成了皇後,自然要空着以示敬意。後來小姑姑竟指給了她,還命人直接從宮裏搬來了不少好東西。
小姑姑笑着說,将來都留給她當陪嫁。
昨日的種種言猶在耳,可已經全都變了!
念善撐着腰,扶着回廊上的柱子緩緩坐下。
若是周三叔還活着,一定也知道小姑姑薨逝的消息了,他會不會後悔,當初沒強行帶走小姑姑?
能有幾年快活的時光,也勝過在宮中凋零。
可惜,小姑姑放不下家族,周三叔也放不下他的擔當和責任。
“姑娘,馬車到了。”映月前來回話,見念善魂不守舍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對去行宮有顧慮。
念善回過神來,點點頭起身就要走。
她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整間院子,似是再與過去告別。
旋即她毫不猶豫的往外走去。
琳琅院的位置很好,也注定了這一路上出去,見到了不少侯府仆婦。
大家紛紛行禮問好,也暗暗觀察她。
江皇後薨逝,五姑娘的日子不會好過。聽說前些日子還摔傷了腿,怕是心急自己的未來罷?
這些日子五姑娘在琳琅院閉門不出,身上竟也沒見豐腴,反而瘦了些,衆人更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在衆人的目光中,念善鎮定的往外走去。
垂花門外。
馬車已經在候着了,外頭看上去只覺得寬大,別的再沒什麽不懂。當映月和映雪扶着她上了馬車時,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
幾乎是将一間卧房應有的東西全都囊括了,還很寬敞舒适。
念善在榻上靠好合上眼,閉目養神。
映月和映雪陪着她坐一輛馬車,意溪和銀星竟意外的也被獲準跟來,這很是讓念善驚訝。
這一路上念善只很少的喝了兩次水,吃了一顆青梅。
馬車輕快平穩的行駛在官路上,映月估摸着不必晚上就能到了。
見念善昏昏欲睡,兩人也并不交談,只是安靜的守在一旁。
終于到了行宮。
念善被映月叫醒,說是要到了時,還有幾分恍惚,一時間不知今夕何夕。
“姑娘,一會兒就要下車了,您醒醒神。”映月在一旁溫聲提醒道。
念善茫然的擡起頭,揉了揉眼。
昨夜沒睡着,路上怕被映月和映雪瞧出她束腹來,故意閉着眼沒說話,後來竟也真的睡着了。
有宋骁的特許,馬車一路到了長錦宮門前才停下。
念善扶着映雪的手走下馬車,看着巍峨的宮殿,心裏暗自奇怪。
雖是聽說過京郊行宮很是宏偉壯觀,可沒道理連個偏僻宮殿都這樣罷?過于靡費了。
此時她還不知道自己将跟宋骁同處一宮。
念善由映雪引着進了配殿休息,因坐了大半日的車很是乏累,念善也想快些解開身上的布帛,頭一次任性的把人支使得團團轉。
好不容易得了個空,房中只剩下她一人時,她脫了外裳,露出了被纏得平坦的小腹。
她正吸着氣要解開時,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念善吓了一跳。
她慌忙就要拿起衣裳來遮掩,看到來人竟是宋骁時,心猛地沉了下去。
宋骁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當他看清念善身上纏着的布帛時,那雙本就銳利漠然的眸子,仿佛藏了冰,冷的刺骨。看似平靜的神色下,隐隐翻動着滔天怒意。
果然江念善的這些日子的乖巧都是裝出來的假象。
宋骁單手就拆下了她腰上的布帛,扯下丢到了地上。他擡手捏緊她的下巴,強迫的她擡頭。
那個天下人都要仰望的帝王,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語調冰冷又慢條斯理。
“善善,還要打掉朕的孩子麽?”
念善知道,自己再次惹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