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謝疏住的酒店被當地人所圍住, 實在是遭受了無妄之災。
因為影視城建設征地的緣故,昊天影視很早就與當地政府協議了價格,按照國家标準支付了征地款。
征地款中包含着對被征地居民的養老費用和按單位計算的補償款。
奈何這筆錢因為各項原因暫時擱淺, 沉在了相關賬戶裏。
不是內部的人, 哪裏懂這其中的彎彎繞饒?
盼望已久的征地款發不下來,去相關部門鬧,對方也給不了準話。
看昊天影視的負責人來,見領導們熱情陪同,有人心中一熱,撺掇着其他人一起去鬧事。
他們很明白小地方的風氣:領導們都不願意将醜事展露在外人面前。
為了自己的面子,也為了安撫大財主,當地再怎麽着,也得立刻給他們一個說法。
這就是所謂的圍魏救趙。
當地人将這些心裏的小算盤打得明明白白, 非常有行動力地去堵了酒店門。
鬧事的人來勢洶洶, 和謝疏一起從京城來的工作人員一聽說拖欠安置款與自家公司扯上了關系, 一下子都急了。
兩方堵在門口, 由于語言的問題各說各話,由于人太多,酒店派人來維持秩序, 混亂中,也不知道哪方的人來攪事, 搞得兩方的情緒越來越對立。
聞眠趕到的時候,當地人已經在門口拉起了橫幅。
吳秘書疲于應付,見到她時無奈地招招手:“現在情況有點複雜,要不你先回去?”
他之前叫人來時,的确是為了讓聞眠這個本地人當個中間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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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對方的情緒越來越高,顯然不适合将聞眠再卷進來。
“沒關系, 我來吧。”
聞眠在路上時,已經從吳秘書這裏了解到了大致的情況,心中無比淡定。
上輩子,她落魄到去當群衆演員時,曾經沒活的時候,也被雇傭去參與小區門口靜坐、為農民工讨薪等“大型集會”活動。
對付這些情況,她着實在行。
五分鐘後,聞眠從酒店借來了大音響擱在門口,同時讓人搬了幾件雪糕來。
三十五度的天氣中,一起來鬧事的人快被曬化了。
來蹲了一個小時,問題沒解決,反倒是自己下不來臺。
但事已至此,他們哪能沒面子地說退就退?只能伸手拿起身邊能夠遮擋的東西來擋太陽。
就在彼此煎熬,一片亂哄哄的時候,耳畔忽然響起了清脆動人的《荷塘月色》。
下一秒,歌曲切到了《愛情買賣》。
一串兒廣場神曲猶如清醒劑,瞬間将他們帶回到炎熱的夏日夜晚。
搞不清到底是怎麽回事,加上聲音大小也幹不過音響,因此,一時間吵吵鬧鬧的現場安靜了下來。
聞眠帶着人去給人發雪糕。
雪糕遞到手跟前,鬧事的大哥們原本不打算接。但看見帶頭的聞眠一個小姑娘,說話輕言細語,長得又漂亮,莫名其妙就伸出了手。
片刻後,每個人手裏都有了去暑的東西。擔心雪糕融化,在廣場舞停下來之後,他們也忍不住捏着雪糕吃。
有這樣安靜的空蕩對于聞眠來說就足夠了。
她拿着話筒,站在音響上,用甜絲絲的本地話問:“諸位老鄉大哥們,你們這樣吵哄哄的太亂了,也沒作用。”
“不如推薦一個代表人出來,其他人在一旁樹蔭下休息一下好不好?”
吳秘書應景地派人去買西瓜。
吵了半天沒有效果,老鄉們也想打退堂鼓,見此時有臺階下,忍不住問:“你是誰呀?”
聞眠說:“我是誰不重要,只要我能解決問題就好。”
“主動問我話這位大哥,你是帶頭人麽?”
被搭話這位連忙搖頭:“我不是,陳哥才是。他剛才出去了,我去給你叫去。”
三分鐘後,明明躲開的陳哥被熱情的同鄉叫了回來,臉上表情異常複雜。
“我不是說不要供出我麽?”
“可是小姑娘很可愛,我啥都忘記了。”
陳哥:“……”
吳秘書的心情也很微妙。
他在一旁調停了半天,仍然沒有擺平的事情,就這樣被小姑娘三言兩語解決了?
聞眠注意到他的郁悶,解釋道:“我是本地人,還是女性,沒有攻擊性,所以他們願意聽我說話。”
“更重要的是,鬧了半天也沒結果,他們心裏發怵,剛好順着我這個梯子下。”
吳秘書搖頭:“并不是,只是因為你好看。”
在熄滅争端之後,警察同志姍姍來遲。
想象中的激烈對抗并沒有發生,只有不少人蹲在酒店一旁的樹蔭下吃西瓜。
“這咋回事?咱還抓嗎?”
小警察們摸不着頭腦,結果被一旁人塞了瓣西瓜。
這風波來得快,去得也快。
吳秘書趁着找到領頭人的當頭,快刀斬亂麻,不知道用什麽方式暫時與對方達成一致。
忙着工作的他,将提醒病倒的總裁吃藥這件大事交給了聞眠。
“他昨晚上感冒發燒,加上一宿沒睡,現在還躺着呢。”
聞眠用吳秘書給的房卡打開門,發現四周的窗簾都拉上了,整個屋子裏黑暗一片。
只有謝疏床頭的燈散發着暗黃的光芒。
這一切太熟悉了。
上輩子,在謝疏病重時,他的屋子就是這樣的陳設。聞眠因緣際會照顧過他,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
原來從早開始,謝疏就已經是這樣的習慣了嗎?
聞眠按照吳秘書的指示找到藥,接了一杯溫水,輕手輕腳地拿到謝疏旁邊。
謝疏發着高燒,但不代表着沒有意識。聽到房內的動靜,他掙紮着睜開眼。
鴉羽一般的頭發融在雪白的枕頭上,昏暗的燈光将他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變得柔和,半睜半閉的眼睛裏透露着幾分迷茫。
聞眠動作頓了頓,才悄聲來到他身邊:“喝藥。”
謝疏沒有理她,翻了個身。
聞眠知道,此時的謝疏是在躲避吃藥這件事。她沒有強行逼迫,而是去擰了熱毛巾,輕輕地蓋在對方額頭。
半晌,對方回過神,語氣含糊地問:“藥呢?”
謝疏吃完退燒藥,重新将自己的腦袋埋在了被子裏。聞眠将燈的亮度調低了一點,輕手輕腳地退出去。
門外。
吳秘書處理完公事,火急火燎地趕回來。
見聞眠很快從總裁房間裏出來,他點頭說:“難為你了,謝總狀态不好,還算順利嗎?”
見聞眠手上拿着藥,臉上的表情稱得上沉重,他下意識以為聞眠沒能勸謝疏喝藥,會意道:
“他沒喝藥嗎?沒關系,我去吧。”
聞眠搖搖頭:“喝了。”
見秘書一臉疑惑,聞眠旁敲側擊地問:“他身體一直不好嗎?”
這話問的。
吳秘書有片刻的遲疑。
他當然知道謝總對眼前這位聞小姐與衆不同,不然他也不會麻煩對方去提醒謝總吃藥。
但身體這回事——
“我看他一直沒有睡着。”聞眠擔憂地說。
在謝疏吃完藥之後,雖然縮進了被窩裏,但似乎一直保持着相對清醒的狀态。
“是不太好。”吳秘書躊躇片刻,決定還是稍稍透露幾句。
“謝總容易失眠,免疫力差了些。”
聞眠在回家的路上都還在想吳秘書話語中透露出來的信息。
上輩子,謝疏之所以在年紀輕輕就去世,是因為癌症晚期。
對此,聞眠一直都很疑惑。
以謝疏的身份和重要程度,按道理說會一直享受着最優秀的醫療資源。
起碼每年一次的體檢會有吧?
那麽,這癌症到底是怎麽發展到晚期的呢?
在聞眠一開始的猜測中,是因為謝疏拼命工作,無暇自顧,将身體搞壞。
但現在看來,對方似乎在十年前就已經處于很差的身體狀态。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
聞眠回去想了兩天,沒有得到結果。中途倒是接到了好友唐婉的電話。
“眠眠,給你說一個好消息。”
“據我舅舅說,因為昊天影視主張重新審核承包商資質的緣故,你繼父被刷下來了!”
這倒是一個好消息。
聞眠懸在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下午稍晚的時候,聞眠的母親,林珍女士拎着禮物,不遠千裏地從市裏趕來,同聞眠說好話:
“眠眠,我知道你有人脈,認識人。但是你林叔叔這個情況,他真的不能再接不到工程了!”
“他再沒有收入,我們全家都要喝西北風去了!”
根據林珍的只言片語,聞眠知曉了工程落選對這家人造成的打擊,也聽說林盛忙于工作,就連關在派出所的兒子都無暇自顧。
對于母親的哀求,聞眠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酷:“你們自己選不上,關我什麽事?”
林珍小心翼翼地看她:“我聽說,你和投資商昊天影視的負責人關系很好……”
一分鐘後,林珍被聞眠趕出了家門,連同她的禮物一起。
林珍丢了面子,在門口破口大罵,恰好碰到了出門閑逛後回家的奶奶。
所有事情都瞞不住了。
在趕走林珍之後,聞眠簡略地将大致的經過告訴奶奶。
這位經歷風霜的老人只是沉默了幾秒,就豁達地問:“既然如此,我的眠眠在工作上幹得不錯?”
得到聞眠的肯定,奶奶滿意地點頭:“是了,事業是人的立身之本,你能在京城紮根,奶奶就放心了。”
“至于我,你就不要擔心了,我一個人住挺好的!這一直不都是一個人嗎?你要是不放心,就多給我打打電話。”
聞眠抿了抿嘴,心情很是複雜。
她當然也考慮過這個可能,甚至想自己親自來為奶奶挑選一個保姆。
可是保姆仍然得回家,哪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老人身旁?
除此之外,聞眠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
就在她左思右想時,她接到了吳秘書的電話:“聞小姐,你考不考慮讓您奶奶去青山養老院,我們這裏有一個名額……”
等到聞眠将奶奶帶去這個當地有名的難進的養老院時,她才意識到這個養老院有多麽難進。
吳秘書告訴她,他之所以得到這個名額,是因為謝疏和當地的領導開了口,并且在影視城之外,又給地方的養老失業投了很多錢。
“謝總讓我轉告,說有空還是要多陪陪家人。”
聞眠知道,她又欠了謝疏的人情。
幸運的是,奶奶并不排斥住進養老院,她在養老院裏第一天就遇到了幾個曾經一起山上下鄉的老年人,順順利利地交上了朋友。
養老院有很完備的醫療機構,在得知奶奶的病情之後,很快設計出了檢查和預警的方案。
做好這一切之後,奶奶催聞眠離開:“快走吧,你的人在這裏,心早就飛了。”
見聞眠一臉驚訝,奶奶指着她手上的手機說:“你看了手機很多遍。”
聞眠抿抿嘴。
她的确是因為自己又聯系上了《鳳鳴》的制片人,對方在和她談主題曲的事情。
晚些時候,聞眠訂好了回京的高鐵票。
她故意去了謝疏住的酒店一趟。
酒店的前臺對她有印象,告訴她,說住在酒店的昊天影視的領導們早在昨天就離開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軌跡。
但好像又有了不同。
聞眠坐在前往京城的高鐵上,看着窗外飛快向後飛馳的景色,渾身似乎充滿了力量。
就算試鏡失敗,她還可以去下個組。
無論如何,她一定可以進入昊天影視,走上自己想要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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