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王妃
夜宴有驚無險, 結束在深夜。
孟绾與魏桓卻未曾出宮,等着人群散盡,請太後等人一同去了蒹葭苑。
此刻的蒹葭苑, 未曾和外頭那般熱鬧,反而一片寂靜, 正堂中跪着幾個低眉順眼的女官, 渾身都在打顫。
齊薇看見她們, 驚的後背發涼,扶着齊老太妃的手臂下意識用力, 掐了上去。
“哎喲……”一聲痛呼。
齊薇連忙松手:“姑母,我不是故意的……”
齊老太妃沒與她計較,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幾個女官身上,她心裏打鼓,佯做鎮定。
“桓兒,大過年的你這是做什麽?”
“齊薇。”魏桓不答,冷冷淡淡喊齊薇的名字。
齊薇咬着下唇, 無辜至極:“表哥, 怎麽了?”
齊老太妃亦皺眉道:“你有事就說事,吓薇薇幹什麽?知道你不喜歡她,何必處處為難, 好歹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
魏桓冰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齊老太妃的話, 便全堵在了嗓子眼中,恐懼在心間慢慢擴大,不詳的預感淹沒下來。
齊薇咬着牙, 絕不自亂陣腳,睜着無辜的眼睛看着魏桓。
魏桓一陣疲憊,懶得與她争辯, 冷肅着聲音吩咐:“将齊薇杖責二十,送回齊家老宅備嫁。”
瞬間,齊薇臉色一片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她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眸中全是受傷,“表哥,你要打我?”
這麽多年以來,魏桓從未對身邊人用過杖責之刑。
哪怕是以前明欣長公主不懂事,和小皇帝打架,抓破了弟弟的臉,魏桓也只是訓斥幾句關了禁閉。
從未像如今這般……直接打板子。
其實宮中行刑都有技巧,輕重有章法。
像她這樣的身份,頂多受些皮肉傷,将養三五日便好了。
可是,打板子是件極為丢人的事情。被宦官按在長凳上,拿木板敲打身體,還有許多人圍觀。
心靈的羞恥,遠遠大于身體的傷害。
齊薇嘴唇顫着:“你怎麽可以……”
齊老太妃驚住了,一把将齊薇摟進懷中護着,怒道:“桓兒,你在胡說八道什麽!”
魏桓漠然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官,冷淡道:“你說。”
那女官渾身顫着,不知經受了何等磨難,此刻半點兒不敢糾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出來。
“齊姑娘給奴婢千兩銀,要奴婢在王妃娘娘的衣服上做手腳,将那些珍珠縫的松散一些,輕易能被扯掉。”那女官叩首,“齊姑娘還說,若奴婢不配合她,她就殺了奴婢在宮外唯一的弟弟。”
“王爺饒命,奴婢不是存心要害王妃娘娘,是齊姑娘逼我!”
“可有證據?”
“有。奴婢房中有齊姑娘給的千兩銀,且奴婢怕給姑娘背鍋,在齊姑娘當日戴的香囊上灑了檸檬汁,遇火則顯,王爺一查便知。”
齊薇駭地後退一步。
這個反應,不必查探便知道她心虛。
太後在旁圍觀半晌,輕笑一聲,“她想着讓孟氏在宴會上丢臉,此刻讓她挨板子,也丢一次臉,處置的很合适。”
又看向行刑的宦官:“齊姑娘身嬌肉貴,別将人打壞了。”
宦官懂規矩,“是。”
行刑實則沒什麽好看的,太後打了個呵欠,“哀家回去了,若還有別的事情,過了這個年再說。”
魏桓拱手:“皇嫂慢走。”
太後一走,小皇帝和明欣長公主亦步亦趨跟上去,其餘人不好留在魏桓宮苑中,全跟着散了。
魏桓随口吩咐處置了那些個女官,令剩餘的随從也下去了。
一時間,蒹葭苑只剩魏桓母子和孟绾齊薇。
齊老太妃只顧着齊薇,沒空說話。魏桓冷淡看着宦官行刑,亦是一言不發。
孟绾……孟绾站在他身邊,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她聽到了什麽?她聽見剛才那個女官喊她“王妃娘娘”,還不止一次。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魏桓這厮已經為她請封了王妃,前面說的話,全都是欺騙她的?他根本就沒有放棄過這個想法!
也對。魏桓這樣的男人,豈會因為別人的哀求就改變自己的主意?
他肯定一早就決定好。甚至有可能他與自己說那天,就已經請封過了,後來改口只是個敷衍。
像吳王妃燕王妃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這兩個嫂子才對她态度那麽好。
否則人家堂堂王妃,何必屈就交好一個姬妾。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魏桓的王妃,就瞞着她一個人。
這個狗男人!居然騙她!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壞的人!
孟绾悲從中來,哀傷又憤怒地盯着魏桓的脊背。
她那眼神要将人給盯穿了,魏桓想感覺不到都難。
但他保持着挺拔的身姿一動不動,冷淡地立在那兒,毫無動作。
他總要讓绾绾接受,她是他的王妃這個事實。
過完年就是春天,春日裏她身為攝政王妃,需要參加的場合非常非常多,只能用這種方式讓她接受。
大不了就是被她罵幾句……
其實也沒什麽,現在她只敢在心裏罵,以前都是當面罵的。
無所畏懼。
二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
齊薇羞憤難當,第一次沒有主動往表哥跟前湊,靠在宮女身上,讓她扶着自己走。
魏桓聲音清冷淡漠:“明日初一,表妹當在自己家中過年,母妃別忘記送她回去。”
齊老太妃氣壞了:“齊家就她一個,你讓她帶着傷跑回去,你還有沒有良心!”
“我已給過她許多機會,對她仁至義盡!”魏桓冷聲道,“绾绾如今是我的王妃,她敢對绾绾下手,就要知道我不會輕而易舉放下。”
他眸色如墨,盯緊了自己的母親:“母妃,您回去吧。”
無邊夜色中,他聲音冷靜:“今日兒子給您留了顏面,不想再有下次。”
孟绾有些驚訝。今日的事,跟這位人到中年的老太妃還有關系?
她腦子沒毛病吧?為了侄女跟兒子對上,這得多傻?
魏桓拉過孟绾的手臂,一同走進蒹葭苑內廳。
侍女們關上門,将姑侄二人留在外面。
進屋後被暖風一熏,孟绾腦子漸漸活泛起來。
她盯着魏桓,非常直接:“王爺,妾有事要問你。”
“何事?”
“剛才那個尚衣局的女官,喊我王妃娘娘,妾想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兒?”
孟绾心中還懷着淺薄的希望。
萬一是那個人喊錯了呢?萬一是自己誤會了魏桓呢?
她滿眼期待地盯着魏桓,等他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此刻,魏桓都認為自己非常殘忍。
但他不得不開口:“绾绾還記得前些時日我與你說,要冊立你做王妃的事情嗎?”
夢想破滅。
孟绾一動不動站在那兒,呆滞無比。
魏桓硬着頭皮繼續說,“那日我就讓陛下下了旨意,只是看你不喜,便未曾告訴你,但外面人全都是知道的。今日你既然察覺到了,那全告訴你也無妨。“
終于說完,他暗暗松了口氣。
努力忽悠人也是個艱辛的活兒,他做的太辛苦了。
孟绾眼淚嘩嘩往下落,委屈地不行。
完了。
這真是死活都要跟他綁在一塊兒了。
她真想現在就死了算了。
魏桓驚了,伸手給她擦眼淚,“哭什麽?”
孟绾只顧着哭,一言不發。
眼淚像是天上下的雨,一顆一顆砸在地上,難過的讓人心肝脾肺都窩在一處。
魏桓心軟塌塌的,拉住她的手将人按在榻上,準備與她講一講道理,絮叨絮叨做王妃的好處。
“绾绾……”
孰料他剛喊了個名字,梨花帶雨的女子便仰着明豔動人的小臉,咬牙切齒:“若我做了王妃,是不是就能欺負明欣長公主了。”
魏桓下意識點了點頭。
孟绾抹了把眼淚。
死什麽死!好死不如賴活着,說不定就會有轉機呢。比如她就成功把自己從一個不怎麽必要的妾,變成了必要的王妃!
可以死的更慘……
孟绾強顏歡笑。
不過,事情既然可以變得比原劇情更糟糕,就有希望變得更好。
也未必真的要死。
至少……她現在是明欣長公主正兒八經的長輩,可以和燕王妃一樣責罵她,不必像前段時間那般處處避讓。
想想還怪爽的。
孟绾攥緊小拳頭,又問魏桓:“明天明欣長公主會來給我拜年嗎?”
“會。”魏桓納悶看着她的臉,“怎麽了?”
绾绾的心就像天上的雲,一陣風吹過,就會變換個形狀。
讓人摸不準,猜不透。
剛才還哭的委屈巴巴,這會兒居然将心思轉到了明欣身上?
未免太跳脫了。
他哪裏能明白孟绾的心思。
在孟绾心中,明欣長公主屢次想要殘害她,卻因身份緣故一直未被懲罰,算是她的頭號敵人。
身份的問題,如今已經是木已成舟,只能往好處想。
唯一的好處,就在這裏。
孟绾悠悠然嘆口氣,不敢告訴他我要欺負你的侄女,便轉移了話題,“王爺,我們今天要住在這兒嗎?”
“是。”
本是應該回府的,可今天為了處置齊薇,耽擱的實在太晚了。
此時回府,再洗漱更衣,今夜便睡不了幾個時辰。他倒是無礙,只绾绾一向嬌氣慣了,若睡不好明日又要沒精神。
他以為孟绾是擔心住在宮中不方便,對她解釋:“蒹葭苑是我少時住的地方,與後妃們的住處相隔甚遠,你不必擔心。”
孟绾點了點頭,忽而嘆口氣,可憐的看了一眼魏桓。
魏桓心中一涼,“绾绾為何這般看本王?本王有什麽可憐的?”
孟绾垂眸:“妾只是覺得王爺太辛苦,一年到頭沒個休息的日子,連過年都要為了妾忙碌,心下十分不安。”
可憐的孩子。
你可能還不知道,這是你最後一個新年了。
明年這個時候,你已經被你侄兒殺了。
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