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兒子
孟绾去找魏桓,是懷着英勇就義的心情的,這短短一路,她打了八回退堂鼓,屢次想要停下腳步折回去。
可是韓國公正虎視眈眈地盯着,若就這般退縮了,豈不是叫他笑話自己?
魏桓正坐在大理寺後院,抽查一年來的卷宗,忽而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停在門前。
擡眼望去,看見孟绾推門進來,臉上尚有未來得及遮掩的畏懼。
魏桓靜靜盯着她,平靜地眸子如一池湖水,深不可測。
“妾給王爺請安。”孟绾怯生生盯着他,委委屈屈喊,“王爺……”
她眼眸含霧,語氣悲涼,好一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若是不理會她,只怕下一瞬就要凄凄哀哀哭出來。
“何事?”
孟婠張口就是一出大戲,“王爺,韓國公他、他欺負妾!您要為妾做主啊!”
韓國公?那老頭有膽子欺負她?
是你在欺負本王見識少。
魏桓內心波瀾不驚。一擡眼,對上她可憐兮兮的眼眸,沉默半晌忽然反應過來。
哦,她在等我的反應……
随即,魏桓暴怒道:“他好大的膽子,他怎麽欺負你了?”
孟绾卡殼了一下,縮頭縮腦試探道:“他非要給我當兒子?”
魏桓:……
見他臉色不動,孟绾理直氣壯地揚起腦袋。
“對,他非要給我當兒子,燕王妃不同意,他還覺得我們看不起他!”
“王爺您想想,他試圖将韓三郎那種貨色給我當孫子,欺負我不算,竟還想要占王爺的便宜,真是過分!王爺的兒孫豈是他們能做的?”
這……倒是極有道理。
魏桓想想韓三郎那副尊容,亦是一陣膩味。
這種貨色給他當孫子,他是不要的。
“本王曉得了。”
這個韓國公,的确需要處罰了。
不然,他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竟然将主意打到皇家身上來了。
誰知孟绾腳下生了根,一動不動,死死盯着他。
魏桓詫異擡眸:“怎麽?”
“王爺……”孟绾深深吸口氣,甜甜一笑,膩膩歪歪對着他撒嬌,“韓國公還在堂上等着呢,您幫妾撐腰好不好,不然妾日後怎麽擡得起頭?”
她要氣死了。
我不是你最愛的小寶貝嗎!你就這麽敷衍我!別人欺負我你也不給我出頭!
還禍水,古往今來,上哪兒去找我這樣的禍水!
我可憐巴巴一個人,真是白擔了禍水之名!
可是面前的男人殺人如麻,陰狠毒辣。她再多怨氣都不敢沖着他發,只能生生咽下去。
“王爺,您最疼妾,定不舍得妾被人欺負吧。”
孟绾眼巴巴盯着他,大有他不答應,就是個狼心狗肺負心漢的架勢
魏桓唇角抽了抽,從桌案後站起身。
“走吧。”
他原是想私下處置,既然绾绾願意,那就這樣吧。
魏桓率先大步跨了出去。
孟绾歡歡喜喜跟上,小心翼翼伸出瑩潤的手指,牽着他的衣角。
魏桓一回頭,對上她依賴的眼神,心驀得一軟,化成了水。
绾绾忘了這幾年的事情。
如今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膽小怯弱,被人欺負了不找他,還能找誰呢?
何況,這次本就是韓國公過分了。
也不照照鏡子,他那張老臉,配做绾绾的兒子嗎?
绾绾的兒子,定和她一般聰慧好看,像他一樣威武尊貴,豈是什麽人都能碰瓷的。
孟绾陡然發覺,魏桓身上的氣息冷厲起來,就好像從溫暖的初秋,忽然過渡到寒冬大雪紛飛的日子,幾縷雪花從衣領鑽進衣服內,緊貼着身子融化。
冷的令人發顫。
孟绾不動聲色地顫抖一下。
她自以為做的隐蔽,魏桓卻下意識回頭,問她:“冷嗎?”
“妾不冷。”孟绾搖搖頭,又極有心機地揚起小腦袋,甜滋滋詢問,“王爺冷不冷?”
魏桓莞爾,牽住她的手。
牽手的動作似乎演示了千百遍。
魏桓的手伸過來,還未挨着她,她的手便快于腦子,直接遞了過去,放在他掌心裏。
孟绾陡然反應過來,卻不舍得放開。
男人的手心很熱,像一個不斷發熱的火爐那樣,握住她冰涼的手。
她腦海中,忽然出現一些本不該出現的的片段。
屋內溫暖燥熱,珈藍香清甜的味道彷佛萦繞在鼻尖,帳幔重重……
粗重的喘息交織着少女的輕哼,一聲一聲敲打的耳膜上。
男人吻住她的脖頸,用力按住她的手掌,讓她動彈不得,只能揚起雪白的脖頸發出破碎的輕哼,似痛苦,似歡愉。
男人的手掌,就如……今日一般火熱。
孟绾沒由來地有些心慌。
那是……是孟姬的回憶嗎?
她呆呆盯着自己與魏桓交握的手,一陣迷茫。
為何我會有孟姬的回憶?
難道,她會慢慢取代我嗎?那以後,我是孟姬還是孟绾呢?
她腦子快炸了。
還是魏桓發覺她的不對勁,及時打破她的糾結,“怎麽了?”
他清冷的聲音如同遠古的鐘聲,傳入腦海中,像是注入了一片明光,照亮前路。
不管是孟姬還是孟绾,如今身在此處,要做的事情也唯有一件罷了,保下自己的命,好好活下去。
孟绾勉強一笑,“沒……沒什麽……”
魏桓沒有逼問,只拉着她的手,未進隔間,直接走入大堂。
大理寺卿帶着下屬們行禮:“拜見攝政王。”
韓國公臉色猶如漂染過那般雪白,沒有一絲血色,戰戰兢兢跪地磕頭:“老臣給攝政王請安,王爺安好。”
孟绾不屑地輕哼一聲。
人家都正兒八經行禮,唯有他還要自稱“老臣”。不就是想要倚老賣老,借着年齡,脅迫魏桓嗎?
這聲輕哼說大不大,卻足夠滿屋人聽的清清楚楚。
看上去,攝政王妃對韓國公,非常非常不滿。
周進軒和幾個同僚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絕口不提韓國公,只平靜上前禀告:“勞煩攝政王過問,韓三郎案情已經了結,判了腰斬,還請攝政王指教。”
魏桓瞥了一眼他遞上來的呈文,沒說什麽,只是淡然開口:“方才韓國公做了什麽,将……”
他頓了頓,想起孟绾的病情,将王妃二字吞下去,“将娘娘氣成那樣?”
周進軒這才将韓國公為兒子狡辯的事情說了。
魏桓冷冷盯着韓國公,通身威壓如千斤巨石落在韓國公身上。
他再也經受不住,跪地哭求道:“王爺,老臣平生最愛唯有此子,實在不忍他遭此大難,只求王爺饒他不死,不管是打是罰,老臣都絕無怨言。”
魏桓拍下呈文,冷聲道:“放了他,讓他再去禍害旁人家的姑娘?”
韓國公讷讷不敢言,老老實實聽着他的斥罵。
“本王長到這個歲數,頭一次見到如此膽大包天的人!”
魏桓冷厲至極,“本王尚未治你教子無方,縱容包庇之罪,你竟還有所怨言嗎?”
韓國公一驚,下跪求饒:“臣不敢!臣絕無此意!”
“王爺明鑒,臣對大梁之心日月可鑒,豈敢有怨言!”
魏桓臉色這才緩了緩。
“韓國公教子無方、擾亂公堂,本該重懲。”魏桓嘆口氣,“本王念在年老糊塗,不奪你的爵位,停職禁足吧。”
他語氣漠然:“命大理寺監察,若韓國公出府半步,本王唯你們是問?”
韓家兩個兒子,韓家大郎和韓家二郎今日也被父親拉來給三弟求情,兩人一直沉默不語,此刻抱拳道:“多謝王爺隆恩。”
韓國公老淚縱橫:“王爺,犬子年幼……”
孟绾冷笑:“二十了還年幼!”
她這會兒非常痛快。
剛才魏桓處置人的時候,她沒敢說話打擾他。其實心中非常非常興奮。
剛才還在耀武揚威威脅周進軒,自恃身份的韓國公,到魏桓跟前,霎時變成一只縮頭烏龜。
親眼見到這周情境,她怎麽能不激動呢?
甚至因為這個,孟绾再看魏桓,都覺得比以前順眼多了。
兇殘的攝政王還是有用的,至少可以拿來告狀,吓唬別人,省的有人欺負她。
穿進這個話本子許久,孟绾日日膽戰心驚,第一次感受到身為妖姬的快樂。
做一個誰都欺負不了的禍國妖女,真的很快樂。
——如果不考慮死亡。
孟绾默默嘆口氣。
不行。再快樂也不能沉淪。
還是要有危機感,不能被敵人的糖衣炮彈所蠱惑。
韓國公被她噎住,渾濁的老淚挂在臉上,混着鼻涕,十分惡心。
孟绾嫌惡地躲在魏桓背後,生怕被沾上。
韓國公哭喊:“王爺……”
孟绾從魏桓身後探出頭,像一只戰戰兢兢的小貓,試探着伸出前爪。
試探清楚後,就兇巴巴的。
“國公還是回府去吧,問問你那愛妾,怎麽教養的兒子!”
魏桓亦淡淡道:“韓國公再多言,本王只得連你一同處置。”
“還有一事。”他冷漠開口。
“聽聞韓國公想給本王做兒子……本王的兒子乃皇家血脈,身份尊崇無比,非你能比,這樣的話,日後少說吧。”
韓國公呆住了。
什……什麽?
我想給他做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魏桓:碰瓷本王的兒子,你人沒了
韓國公:什麽時候的事情(弱小,無助,且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