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笙

第5章 ☆、矛盾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自己被吊起來的腿發呆，病房裏的病友都睡着了，不知是從哪個床上傳來了鼾聲，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伴着這鼾聲就睡着了，但是現在我怎麽都睡不着。

重生以後我什麽都沒有了，不僅什麽都沒有，我還必須去做善事來彌補上輩子所犯下的錯，可是現在看看我的腿，我還能做什麽呢？

突然間我的小腹一陣尿意，夜壺就在我床下，可是以我現在的姿勢根本拿不到，于是我只能求助護士，我伸手摁了鈴，頭上的音響裏傳來護士的聲音。

“你好？”

“護士我……”我從來沒想過自己還會對女人提出這樣的要求。

“怎麽了先生？換藥嗎？”

“我……我想上廁所……但是身邊沒人。”

“好的，請您等一下。”

沒多久值夜班的護士來了，“大爺您的家人……就你自己嗎？”

護士将夜壺遞給我，“對，就我自己，我的孩子都挺忙的。”

“在忙也要照顧父母啊！”

我結果夜壺放進被子裏，但始終沒辦法方便，畢竟面前還站着一個女人，“那個，謝謝你，我……”

“大爺，您該不會是不好意思吧？”護士小姐捂着嘴沖我點點頭便轉過身。

即使她背對着我，我還是不習慣，但我還是慢慢地将褲子拉下來，解放的那一刻是我真的感覺好滿足，解決完後，我的滿足感沒了，剩下無盡的諷刺。

第二天紀淩月帶來兩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們長得一模一樣，應該是雙胞胎。

“爸，二哥和三哥來看你了。”

紀淩月說他們來看我，但是從他們進屋到現在一眼都沒有看過我。

他們不看我，我也不說話，我看着這兩個人，在他們身上我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他們對我來說完全是陌生人。

紀淩月夾在中間非常不好受，她好不容易把二哥三哥勸來了，但是他們卻不說話。

“你們說點什麽啊？爸他骨折了，這可不是小病啊！”

“他不是沒死麽？”

“紀淩雲！”紀淩月氣的臉都紅了，仿佛他剛剛說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

紀淩雲冷笑，“紀淩月，你能不能別這麽傻，你為他好，他能給你什麽？你是不是忘了他以前做過什麽了！”

“…………”紀淩月紅了眼眶，她背過身體不願再與紀淩雲說話。

一時間氣氛安靜下來，他們誰都不說話了，我慢慢坐起來，問道:“你們兩個是我兒子？”

紀淩雲冷哼一聲，“哼，怎麽？老年癡呆又犯了？又想不起我們了？是不是當初你抛棄我們的時候就得老年癡呆了，把我們都忘了。”

“我抛棄你們？”我有孩子，我還把他們抛棄了？難道這又是閻王的設定？

紀淩雲轉過頭對旁邊的男人說:“紀雨你跟他說吧，看來他真是病的不輕呢。”

和紀淩雲長得一樣的男子走到我面前，“你又忘記以前的事了？”

“…………”他跟我說話的語氣雖然很客氣，但是隐隐約約透着一股火藥味，我覺得我們倒更像陌生人說話。

紀淩雨坐到床邊微笑道:“我很樂意把你以前做過的缺德事告訴你，說幾遍我都不會膩。”

紀淩月突然轉身，她指着紀淩雨喊:“我叫你們來不是讓你們說風涼話的！”

“你讓我們來看他，我們已經來了，說什麽是我們的自由。”紀淩雨說。

“你……爸他已經這樣，你們還想怎麽樣？”

紀淩雲說:“紀淩月，你別站着說話不腰疼，你趕上他好人的時候了，你當然這麽說，可是我們不會。”

“可他始終是咱們的父親啊！”

紀淩雲和紀淩雨默不作聲，我知道他們不想認我這個爸，可是我到底做了什麽讓他們這麽恨我，我必須問清楚，“小月，你別為我跟他們生氣。”我握了握紀淩月的手，然後對那兩兄弟說:“紀淩雨對吧，你剛剛不是說願意把我以前做的缺德事說一遍麽，那麻煩你再跟我說一遍吧，我記性不好。”

紀淩雨微微一怔，可能他沒想到我竟然會這麽主動聽自己的罪行，“想聽？好啊。”

紀淩雨開始講述我的過去，他臉上全是諷刺，但是我知道他內心深處是很痛的。

我的記憶停留在二十四歲生日的時候，他講的也差不多從那之後開始。

我從紀淩雨口中得知我與他們的母親結婚後多次出櫃，而且男女不限，他們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妻子因為孩子和深愛着我所以原諒了我，直到最後一次，我愛上了一個男人，為了他狠下心抛下了妻子和三個兒子，紀淩月也在那個時候剛出生沒多久，所以她對我壞的一面了解的沒有三個兒子深刻。

和妻子離婚後，我除了給她贍養費，其餘的什麽都沒有給，偶爾回去看孩子也只有紀淩月沒有給我臉色看。

出軌，抛妻棄子，閻王大人您敢不敢再設計的狗血點了。

我聽完紀淩雨的闡述後，我唯一的疑問就是在和妻子結婚前我是怎麽和震宇分開的？我們之後沒有聯系了嗎？

紀淩雨說完閉了閉眼，我知道此刻他的心情肯定沒比我好多少。

“好了，我說完了，感覺怎麽樣？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沒什麽錯？”

“…………”我木讷的看着他，我也覺得紀淩雨說的“我”做的很不對，但那不是我，這一切都跟我沒關系。

紀淩雨見我沒反應，他突然站起來抓住我的衣服。

“哥！你幹什麽！放開爸！你放開！”紀淩月抓住他的手，但是力量過于懸殊，紀淩雨的手紋絲不動。

紀淩雨瞪着我，“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麽？我媽跟你離婚後一直沒有再嫁，她甚至臨終前還在叫你的名字啊！你真的沒有感覺麽？你還是人麽！”

這時我腦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慢慢的張開嘴，“對不起。”

紀淩雨笑了，笑的很難看，“呵呵呵呵呵，對不起？你現在說這句話有什麽用，我們不需要你的道歉！真正需要你道歉的人已經不在了，你已經沒有贖罪的機會了。”

“我……我真的……對不起。”

紀淩雨放開我，他轉身不再看我，“我呆不下去了，走了。”

紀淩雨走出病房，紀淩雲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有時候我在想，得了老年癡呆對你來說，是種幸運。”

紀淩雲說完也走了，病房裏只剩下我和紀淩月，還有一群看戲的病友。

“小月，我是不是很失敗？”

“爸你不要這麽說。”

我苦笑，“呵呵，要不是你出生的晚，應該也會經歷被我抛棄的滋味吧。”

“爸，不要說那些沒有的事。”

“紀淩雲說的對，老年癡呆對我來說不是病，是種幸運。”

“…………”

之後除了紀淩月沒有人再來看過我，我這一躺就躺了五個多月，一年的時間就這樣被我浪費了差不多一半。

在我出院的前一天，我那個大兒子紀淩風終于出現了，他直接在我面前扔了一個文件袋，我打開文件袋，裏面全是錢。

我曾聽紀淩月說過，她三個哥哥都很有出息，紀淩雲當了老師，紀淩雨當了律師，紀淩風最厲害，他自己開了公司，是做軟件開發的。

我拿起信封，好沉，紀淩風竟然這麽大方，看來這點錢對他來說應該不算什麽。

“這二十萬你拿去吧，你愛怎麽花就怎麽花，養老院的錢我也會照付，你錢不夠了也可以再跟我要，我只有一個要求。”

我發現紀淩風和我那兩個兒子有點像，但還是有區別，區別就在于，他看我的眼神不帶一絲情感，我至少能從那兩個人眼中看到憤怒，可是他連憤怒都沒有。

“什麽要求？”

“以後不要再麻煩小月。”

“哥你說什麽呢！”

“你閉嘴！”

“…………”紀淩風的話很有威嚴，紀淩月真的不說話了。

紀淩風指着她接着說:“紀淩月，你別忘了你兒子的學費是誰給你交的。”

“我知道，但這和爸有什麽關系？”

“他和你那個人渣老公做了同樣的事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個人渣癱了，你會回頭去伺候他嗎！”

“我不會！我死都不會！我恨不得他早點死！可他是我爸啊……我不能……”

紀淩風走到紀淩月面前，他的語氣緩和下來，“就因為你狠不下心，所以我來幫你。”

“哥……我們不能這樣……爸他……”

紀淩風回頭看了我一眼，“請你以後不要再騷擾小月了。”

說完他不顧紀淩月的掙紮拉着她就要走。

“等等！”

我拿着信封來到紀淩風面前，“你就這麽恨我麽？”

紀淩風沉默了很久最終開口道:“如果我媽沒有死，可能我會原諒你，但是她不可能再回來了。”

我把錢遞給他，“這錢你拿回去，我不能要。”

“錢，我是不會收回的，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哥你不能這樣！爸……”

“走！”

我看着他們越走越遠，心也越來越痛，明明我才認識他們沒多久，心為什麽會這麽痛呢？這一切應該就是我原本的人生吧。

我拿着沉甸甸的二十萬走出醫院，人家出院身邊都會有個人陪着，可是我什麽都沒有，沒有親人，沒有愛人，連朋友也沒有……

“愛人，朋友……”我忽然想起了震宇和以前的朋友，我要找到他們。

我用紀淩月給我的錢雇了一輛出租車，我根據自己的記憶去尋找以前朋友家的地址，我以為找到他們聊一聊，最起碼可以有個心裏安慰，但是命運再一次捉弄了我。

我去了曾經和震宇住的地方，那裏早就已經換了人家，我又找了幾個以前比較好的朋友，結果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最後我抱着試試的心态去了李江陽的家，果然他也不在，不過現在住的是他女兒。

“你找我爸爸？他……他不在家。”

“那他去哪了？”

“我怎麽知道！”

“…………”

她的态度很不好，好像剛跟人吵完架，我也不自找沒趣，決定離開，在我剛出小區門口時看到了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老人蹲在大門口，我走過去看了看他，我發現這人越看越眼熟。

“李江陽！？”

那人應聲擡頭，又是一臉的褶子，我重生以後總是面對一張張蒼老的臉，明明已經看的夠多了，但為什麽還是不習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