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花開

第25章 ：家長來了

我感覺所有的動作都在慢慢回放，世界仿佛變得空曠，無邊無際的遙遠。一直到夏安大喊着沖到顧攸寧的身邊，我才回過神。我顫抖的摸出手機打120,卻連個完整的號碼也按不出。

“攸寧！攸寧……顧攸寧！！”夏安不停的叫她，一聲蓋過一聲，傳進我的耳朵裏。我連滾帶爬的跑到顧攸寧身邊，就見她額頭上都是血，柔順的發絲變得黏膩起來。她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夏安抱着她，她的頭卻向下垂着。混亂中也不知道是誰把顧攸寧從她的懷抱裏挪出來，說不可以亂動。

“她死了麽。”我煞白着臉問。

“沒死，還有氣。”夏安顫抖的吸了一口氣，回我。

然後，世界死一般的寂靜。

救護車很快就開來了，我跟随醫護人員把顧攸寧運上車，然後坐在她身邊，一直緊緊攥着她的手。車子飛快的行駛着，我就見颠簸中顧攸寧的眼睛慢慢睜開了，渙散的眼神似乎在尋找着什麽，最終将目光定格在我的臉上。

“子言……”她叫我的名字。

看見顧攸寧醒了，我才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所有的感知都回到了我的身上，那一剎那我視線模糊了。我忍着含在眼眶裏的淚水，強做鎮定的問她：“攸寧……攸寧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痛……”

“子言……我要是死了，就把你夢裏的小鬼纏住，讓它再也不能找你……”這是顧攸寧出事以後跟我說的第一句話，讓我的心徹底粉碎了。

“胡說什麽呢！你不會有事的……你不能死……我不準你死……我還沒有給你答案，你不能死！”

“嗯……我就那麽說說……騙你的……”顧攸寧的嘴角動了動像是想給我一個笑容，卻終究沒有：“我很快就會好的……”

她擡手，想要撫摸我的頭頂，可根本擡不起來。

我用雙手将她的手握住，感覺眼淚就要忍不住了。

顧攸寧似乎發覺了我的悲傷說道：“別哭……”

我就見她的眼睛慢慢合上，卻依舊在對我說：“別哭……子言……”

那一刻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再也無法抑制的哭聲響徹救護車那狹小的空間。

夜裏的時候，子清來了。我跟夏安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看着她遠遠的走過來。黑色的衣擺仿佛被風鼓動着，輕輕向後揚起。

“我來了。”子清都到我的身邊，單膝蹲着，平視我的眼睛。

我将臉埋在子清脖頸裏，又沒有出息的哭了。子清擡手撫摸我的頭頂，低低說着：“會沒事的……子言。”

“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子清……是我非要回家……她明明說讓我休息一天再走的……是我……”我哭着，淩亂的胡言亂語着。“我也不知道怎麽了……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顧攸寧就已經……已經……”

“清醒過來。”子清敏感的捕捉到了我話語中的詞彙：“你之前怎麽了？”

“我之前……又看到那個女孩了……”我感覺自己已經絕望了，之前明明還只是在夢裏看見她，現在就連清醒的時候也照樣看見她。她真的越來越清晰……離我越來越近了……

我感覺子清撫摸我頭頂的手停止了，這種停頓讓我感到似曾相識。

“你認識她，是不是……”我從子清的懷抱裏掙脫出來，看着她的眼睛問：“你知道她是誰……是不是……是不是我真的把她忘了！”

子清沉默着，并不回答我。

我剛準備繼續追問下去，就見醫院走廊裏又走來一個女人，那女人西裝革履的，雖然上了年紀卻難掩英姿，她身邊跟着一個男人，跟她同等氣質，看上去像是她的屬下。護士将這兩個人一路領過來，停在搶救室的外頭。

“小寧就在這裏面？”那女人站在門外，問道。

“是的。顧小姐還在裏面搶救。”小護士回答。“請您在外面等一會。”

“好。”簡短的回應以後，我看到夏安站起來了，對着那女人鞠了一躬。

“阿姨。”

“夏安。”女人似乎認得她，跟她打招呼。然後目光就掃見了夏安身邊的我：“方子言。”

我被那冰涼銳利的目光盯得心裏一驚，往後縮了一下。不明白她怎麽忽然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她見我似乎怕她，解釋道：“小寧給我看過你的照片，我是她母親。”

“阿姨好……”我小聲打招呼，心裏更加緊張了，多一句話也不敢說。

顧攸寧的母親似乎也沒什麽心思說話，只是找個地方坐下。跟随她的男人默默的站在醫院的角落裏，也說不上什麽來頭。

本來就安靜的醫院，現在寂靜了。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就見窗外的天色由黑變白，顧攸寧還是沒有出來。一直沒怎麽好好睡覺的我感覺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坐在椅子上東倒西歪的。子清見我困成這樣，就将我的頭攬在她的肩膀上。靠着子清我漂浮的心漸漸安定了，很快就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不沉，我感覺走廊上有很多人來來回回的走動着，他們似乎很着急，有的甚至在跑，可我就是睜不開眼睛。

中午的時候，夏安買了午飯回來，子清把我叫醒，讓我吃點東西，我沒什麽心情吃。子清就端着盒飯坐在我身邊。她舀了一勺米就着小菜放在我嘴邊說道：“吃點吧。”

“我不餓……”

“你餓不餓，我還不知道麽。”子清将那勺飯放在我嘴邊說道：“不吃飽，就沒有力氣照顧她了。你想讓她一睜開眼就看到你病弱的樣子麽。”

“不想……”我張開嘴，把那勺飯吃了，然後接過碗端在手上,又看子清：“你也吃。”

“等你吃完我再吃。”子清回答。

“那都涼了。”

“如果你不想我餓着，就把飯都吃了。”

“我吃我吃。你也快吃吧。”聽子清這樣說，我心疼的不得了，心想自己又讓她操心了，趕忙大口的吃飯。

子清看我這樣子，才放心的也端起飯吃。

又入夜了，顧攸寧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我的心情差到了極點，沉着一顆心坐在椅子上。子清也不說話，就默默坐在我身邊，眼睛望着搶救室的大門。

“子清，你不上課不要緊嗎。”我問她，想說些什麽分散一下注意力。

“不要緊。”子清回答：“那些很簡單。”

很簡單……

我側目望着子清，想着明明是一個媽生的，為什麽那些對于我來說難如登天的題目在子清這裏就是那麽簡單。果然……雖然是姐妹，差別卻還是很大的。

“想什麽呢？”子清側目看我。

“沒在想什麽……”我回答她：“就是覺得……子清你很厲害……”

子清聽完我的話後，忽然笑了。她望着我，問道：“才發現嗎？”

“一點也不謙虛。”我看着子清的笑容，覺得心裏好受點。

“沒什麽好謙虛的。”子清說着，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就見搶救室的燈滅了，門被醫生打開，趕忙起身圍了過去：“醫生，她怎麽樣了？”

主治醫生從門裏走出來，摘去口罩，對我們說：“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可是還需要留院觀察。情況目前不太樂觀，病人的肋骨斷了兩根還需要繼續手術。”

我聽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分不清是高興還是傷心。

顧攸寧被幾個護工從手術室推出來，我看到她的母親一直跟着她轉移到普通單人病房。那女人銳利的眼中有着少許的擔心，她伸手理着顧攸寧的長發，然後起身給她備一杯開水。

“上将，該走了。”她身邊的男人看了看表，提醒道。

女人停在原地，好久以後說：“知道了。”

“阿姨，你現在就走了？”我心裏一驚，趕忙說道：“顧攸寧還沒醒呢……”

夏安跟看見外星人一樣看着我，做了一個讓我閉嘴的手勢。

“還有緊急事情等着我去處理。”她并沒有生氣，只是對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謝謝你替寧兒操心。”

“我……”我忽然覺得尴尬，覺得自己說什麽都不對，又聽她繼續對我說。

“照顧好寧兒，我把她交給你了。”女人這麽說着，然後就走了。我站在原地，忽然有點理解顧攸寧的寂寞。

“連人家媽都搞定了，你是不是準備嫁了？”直到顧攸寧的母親走了以後，夏安才在我耳邊說。

我斜了她一眼，說道：“烏鴉嘴。”

“……”

将顧攸寧的病房收拾妥當，又把護士的叮囑一一記下，我才發現子清不見了。

我走出病房四處尋找，發現她坐在病房外不遠處的椅子上睡着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的頭靠着冰冷的牆壁，安靜的就像一副畫卷。我覺得心中酸澀，竟不忍心上前打擾她的淺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