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接近淩晨, 一輛紅色的卡宴緩緩停在單身公寓樓的大門外。
沈墨意解開安全帶，下意識去看司機的臉色。
也是到了各回各家的時候，她才發現晚上這頓飯, 關滟滴酒未沾。
你無法想象一個在應酬飯局上沒有喝酒的金牌經紀人有多可怕……
“到家了, 謝謝滟姐……”沈墨意雙手還扣着安全帶, 臉上堆着讨好的笑，眼神怯得明顯。
關滟沒看她，雙手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似乎在等她下車。
沈墨意假裝開車門，心裏默數五秒：1、2、3、4、5。
剛數完，關滟開口了：“要不你答應趙意文吧。”
“啊？”沈墨意知道車內肯定會有一場談話，但沒想到開場白是這樣的……
關滟側首正視她, 神色臉容嚴肅得不顯一絲玩笑意味。
安寂片刻，沈墨意試探的問：“我、給你添麻煩了嗎？”
“說不上麻煩, 只是覺得他的話說得挺有道理。你不适合這個圈子，沒有想紅的心, 這點對藝人來說尤其重要。既然債務還清了，正好有人願意為你買單，合約相關我不會卡得太死, 我們和平解約, 你考慮一下。”關滟将自己那邊車窗降下, 摸出煙盒，點上一支煙。
沈墨意盯着她指尖明滅的火芯, 坦白說，動搖得很厲害。
雖然，但是, 即便，然而……
諸多道理和人格底線反反複複做着博弈，直到關滟指尖的香煙燃燒到尾聲，╭ァてㄨヤ沈墨意才小聲：“那、在您不卡我合約的情況下，我大概需要賠償多少違約金呢？”
關滟聞言就笑了，很短促的一聲，早料到她會這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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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趙意文來說是個小數目，幾個站臺活動就能搞定，對你卻是天文數字。”用錢來衡量十八線和準一線的距離，那是相當殘酷的。
關滟調低了座椅，将緊繃了整日的背完全舒展開。
她給自己點上第二支煙，望着天鵝絨材質的車頂，淡淡然道：“我承認，當初簽下你就是為了穩住何野。只要把你牢牢捏在手心裏，他就會聽我的安排。在A市那天，我給你發了一條短信，說對你很失望，不是因為你背着我跟何野約會，而是你不想紅。”
話到這兒，關滟忽然轉過臉望着副駕上坐立不安的小姑娘，“何野給你争取的資源，你不想要，對嗎？”
沈墨意慣來不擅說謊，輕輕點了下腦袋。
關滟眸色微頓，做了個思量，又問：“你放棄他了？”
“說‘放棄’什麽的，不準确……”她露出難色，想用笑來掩飾情緒，笑得卻比哭還難看，“就是認了，我跟他……現在的我和現在的他，早就不搭邊了。”
關滟大學還沒畢業就獨自在社會上打拼了，看兩個小孩兒的感情，一早看得明明白白，“當初我就不贊成他把那些大好資源堆在你身上，且不管你适不适合，關鍵在他做這些的時候，從沒問過你想不想要。”
你把一堆金銀珠寶堆在吃齋念佛的和尚跟前，或許和尚會心動，甚至會還俗，重新回到缤紛絢麗的塵世間。
可是當他大徹大悟勘破一切，最終他還是會回歸本心的。
沈墨意缺乏基本的貪欲。
娛樂圈裏沒有這樣的人。
說到何野的擅作主張，沈墨意早就氣過了，笑着捧眼前這位神通廣大的經紀人：“那些代言、大IP的影視劇女主給我太浪費了。滟姐，您肯定留了後招對不對？”
不說換個人捧，拿去給何野換更多有利他發展的資源，豈不妙哉？
關滟也笑了。
小姑娘聰明伶俐，話交代到一半她就知道該怎麽做，極招她喜歡。
可惜了，不想紅。
“跟何野那邊，能斷得徹底麽？”關滟試探的問了一句。
沈墨意沒點頭，也不搖頭，給了個十分平和坦然的态度：“不管發生什麽事，無論将來如何，我都會永遠支持他！”
關滟再問：“趙意文那邊呢？他可把你當福娃了，恨不得請回家放神龛上供着。”
“他這人陰晴不定，我惹不起。”沈墨意心裏都明白，“現在是覺得對我好能沾上好運，那要是一直倒黴，是不是要把我宰了祭/天？”
真的怕了。
躲都來不及，還敢拿他的錢解約？
你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哦！
沈墨意只是內心稍微動搖一下兒，原則問題不會變。
關滟最後問：“以後有什麽打算？”
“還能有什麽打算……”她頻頻投以讨好的小眼神，“您就讓我好好跟着您，雖然我不争不搶，沒有一顆渴望爆紅的心！但勝在穩定啊，您手裏肯定也缺個我這樣候補型選手，随時補位，保證每次圓滿完成任務。”
愉快的夜晚。
沈墨意覺得，不管在娛樂圈、金融圈、時尚圈、文化圈還是甜甜圈……真誠是有用的！
當然，關鍵還得看人。
趙意文功利性太強，他對人的好，必須以給自己拿回點什麽為目的。
關滟也有功利需求，但她跟趙意文本質不同在于：有底線。
所以沈墨意願意跟在滟姐手下做事，也相信她不會虧待自己。
至于何野，總有一天他會想明白的。
時間真是個好東西。
回到家，洗洗睡，今天就不打擾神明了。
許是跟經紀人重修舊好保住飯碗，沈墨意心裏的大石頭落下，沾床沒一會兒就熟睡過去。
君白在虛無之境左等右等，沒等到半點音訊。
巧了整晚她都沒來電和短信，神明無法掌握她的行蹤，只好外出一探究竟，才發現人早就去會了周公。
淩晨2點的夜晚，君白靜悄悄的站在沈墨意的床前，像從地獄來的勾魂使者，于詭異的靜默中注視着她，聽她哼哼唧唧地說夢話。
不是說好了一起去吃烤豆腐？
那句‘改日光顧’是他的客套話，這都沒聽出來？
真是個過分實誠的孩子。
因為趙意文的關系，沈墨意丢了《春秋》三部曲的角色。
加上她自己口頭上和關滟達成一致，主動放棄何野為她争取的那些，掐指一算，下半年本就松活的檔期更空了。
她本人是不着急的，抱着‘滟姐不會虧待我舍不得餓死我’的樂觀想法，提前在家體驗退休生活。
每天刷刷劇，練練臺詞基本功，給‘林中小屋’做裝飾，跟神明閑扯幾句，到了飯點兒，到處找好吃小館子。
唯一的煩惱是加餐太多，坨坨照着韓閻王的吩咐給沈墨意量體重時，發現她胖了不少。
可檢查她的手機，并沒有沒有下載外賣軟件的痕跡，冰箱只有水果和蘇打水，家中裏裏外外的抽屜櫃子裏也沒藏零食。
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理解為體質關系，遂，加大運動量解決此問題。
沈墨意向君白哭求吃不胖的增益buff，結果慘遭拒絕。
為此，她十分有氣質的與神明斷交了差不多15個小時……當天晚上就冰釋前嫌，去奧體附近愉快的吃了一頓烤豆腐。
關于斷交的事，君白是一無所知的。
除此之外，日子還算優哉游哉。
偶爾某一天，她會陪君白去見故人，在最近的距離，安靜的看着他對他們收回或者再給與一些什麽。
也只有那樣的時候，沈墨意才會有那種——啊，原來君白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如此的後知後覺。
于是她又會自私想，如果君白跟自己一樣是普通人就好了。
不過如果君白是普通人的話，大概率是不會每天都與她厮混在一起玩耍的。
轉眼到了七月間，初伏這天，日歷上寫着，宜：宅、換裝、與友人閑聊。
天氣越來越熱，坨坨給沈墨意做完晚飯，交代她照着視頻跳操做拉伸，早早回了自己家。
閻王爺的小鬼一走，沈墨意便拿出手機登入游戲——
臨近傍晚，虛無之境裏靜和如初。
君白剛畫完一幅畫，正拿着自顧欣賞。
沈墨意放大了畫面湊近去看他的新作：一只巨大的鲲獸翺翔于雲天之中。
運筆流暢灑脫，很是靈動。
她不由地抒發感想：“北冥有魚，其名為鲲，鲲之大，一鍋炖不下……”
所以晚上咱吃點兒啥好呢？
現在5點剛過一刻鐘，還有時間琢磨。
完了，她調轉畫面，根據系統提示把這些天做任務獲得的材料放到合成器裏，搗鼓出一件手工衣服。
君白早已對她這一連串意識流的舉動習以為常。
轉而再望回展開在手中的畫：鲲。
今天的神明有些傷感，只因他在一本物博雜志裏看到有關‘鯨落’的釋義。
“你可知何謂‘鯨落’？”他跟沈墨意分享感受，“鯨死後會沉入海底，以龐大的身軀化作一座讓深海生物賴以生存的綠洲，神明最終的歸宿，與它亦是一樣的。”
語畢，仿佛更傷感了？
再去看唯一能夠與自己交流的人——
沈墨意從合成器裏取出黑□□狀物，放到他面前，“好的好的，快穿上這件我為你單獨定制的镂空漁網衣！”
君白：“……”
仔細确認懸浮在跟前的畫卷裏，她的臉容表情。
嗯，确定了。
十分的沒心沒肺。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沒看到？
現實空間，沈墨意坐在沙發上，看着屏幕了一動不動的君白，身側驀地飄出氣泡框：【誰給你勇氣以為我會穿這個醜東西？】
生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