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晚飯時段的商場停車場, 人/流量不亞于帝都的晚高峰。
何野連人帶車一下子就被年輕的女孩兒們團團圍住了，她們拿出手機，對他猛拍, 更有甚者激動得不斷拍打車窗玻璃, 哭喊着‘哥哥我好喜歡你啊’。
那樣的架勢, 恨不得敲碎車窗，整個人擠進去和他融為一體。
哪怕頭破血流也要觸碰到偶像的身體、皮膚，呼吸他的呼吸……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真正顯示出對對方狂熱喜歡。
騷動就此擴散開，惹來路人駐足觀望。
沈墨意呆滞的站在電梯口，聽到旁邊一對中年夫婦交談說，現在的偶像崇拜就是教壞小孩子，一個個瘋了似的往上撲。
何野困在車裏, 表情嚴肅，眉頭緊鎖, 意識到事态的失控。
這個時候微博上應該已經在發酵：A市xx商場地下停車場偶遇何野。
不知道之前在電影院的細節會不會被扒出？
在衛生間也碰到個男粉絲，他大方答應了合照, 希望對方至少今天不要發微博。
眼下看來，已然不重要。
還有在影廳觀影時，跟小意互動有被其他人看到嗎？
何野雙手握着方向盤, 思緒有些混亂。
車早就發動, 卻因粉絲貼在車上, 而且越來越多，他不敢貿然行進寸毫。
這個時間電影應該散場了, 何野轉首望向電梯口那端尋看過去，隔空便與沈墨意對上視線，又在幾乎同一秒, 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會引導粉絲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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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忙收回目光，假裝到處環顧。
匆匆一瞥，腦海裏只留下沈墨意滿臉的不安。
這時，手機響了。
屏幕上顯現出‘女王陛下’四個大字。
是關滟。
何野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抓起手機滑了接聽鍵。
車外，整個停車場回蕩着興奮的尖叫聲。
沈墨意還站在原地沒動，看着置身‘事件’中心的何野，她有一種舉步維艱的無力和無奈感。
有那麽一個瞬間，理智告訴她，最好的解決辦法是轉身就走。
在自己也被路人發現之前……
這樣一來，不但最大限度降低風險，何野的境地不至于太為難。
可是，為什麽要降低風險呢？
所謂的‘風險’，又是什麽？
沈墨意知道自己在鑽牛角尖。
她心裏還有個不懂事不成熟的想，抑或者直接點——就是個奢望！
韓蕭庭可以帶着邬晴私奔，為什麽她不能大大方方的跟何野一起吃飯看電影？
哪怕最後造成的後果，需要承擔的責任、代價，他們共同承擔就好了。
她根本不想要何野犧牲私生活和感情狀态去炒作，為她換取資源！
她也不想成為當紅女星、電視劇的一番大女主，把名字放在電影海報上最顯眼的地方！
她想要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約會。
是他們肩碰肩走在街上，不小心指尖相觸的心動。
是電影院裏某個情節引起共鳴，下意識的看向對方。
是往後回想起來有夏天鬧哄哄的蟬鳴、翻湧的熱浪，如同那兩杯奶茶一樣的甜度……
這樣夠足夠了。
這樣，很難嗎？
沈墨意身體裏有兩個自己，一個勸她冷靜，做滟姐期望的‘乖巧懂事的沈墨意’，另一個在不住地慫恿。
神明也說：“你們凡人情感複雜，乃世間最不可控，總是強加未免活得憋屈，偶爾沖動一次，不是壞事。”
無形中，一雙手出現在身後，将她推了一把。
那力道不好說，但她終歸是向前行進了兩步。
商場的安保趕來，把行為過激的粉絲拉開，何野抓住機會将車發動，駛出車位。
他冷然着英俊的面容，目不斜視的打着方向盤，車速緩慢的轉彎，繞到沈墨意所在的那個位置。
車從她面前經過時，她近乎屏息。
在極致的控制之下，身體險些邁進那僅剩的一步。
然而，沒等她鼓足勇氣，何野開着車一晃而過，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給她。
晚八點的微博熱搜前三是這樣的：#粉絲大型圍捕現場#、#活捉一只何野#、#他說在酒店看劇本？#
那名在衛生間追星成功的男粉絲忍不住放出照片，面向全網得瑟：【我就知道，我野哥這麽火，到商場溜達是肯定捂不住的，給你們看看合照吧。】
留言區一堆檸檬精，只恨自己不是男兒身，無法跟藏在衛生間等電影開場的哥哥偶遇。
沒過多久，何野發微博頂嘴：【沒錯，天氣熱，高溫預警，是說在酒店看劇本，但不表示一直會在酒店看劇本，我為什麽不能頂着高溫出去商場吹吹空調看場電影放放風呢？你們都是沒有感情的哈哈機嗎？】
這條不到五分鐘，他就認慫了：【被滟姐爆/頭N+1次，我錯了，是我态度不端正，你們哈吧。】
粉絲果然很聽話，排好隊，送上點贊轉發留言三連，評論區一水的‘哈哈哈哈哈’，歡樂喜慶的氛圍，猶如過年一般。
雖然有個別不同的聲音呼籲給偶像一點私人空間，停車場圍堵的視頻看着挺吓人。
此話一出，立刻被其他粉絲圍剿：哥哥都不介意，就你戲多？
何野是毋庸置疑的頂流，是去年提名金像獎影帝的實力派演員，是今年還沒過半已經開了十幾場演唱會且場場爆滿的當紅歌手。
他早就不屬于自己了。
沈墨意都不知道怎麽回到酒店的，只記得回來的路上，天漸漸黑了，熱流卻沒有散去。
窒悶包裹着她，擠壓得她透不過氣。
她坐在卧室的小陽臺上，看着遠處被霓虹點綴得光彩斑斓的海岸線，看着那些白色的游艇靠岸又離去……
難免不去想：要是今天何野在停車場沒被粉絲認出來，他們現在應該在他說的朋友的游艇上，吃着海鮮燒烤、喝氣泡飲料，無聊的數天上的星星玩兒。
那樣其實也不錯的，對吧？
遺憾那樣的‘不錯’，她都無法擁有。
太遺憾了……
被扔在客廳的手機持續震動了許久，她一直有聽見，只是逃避的不想理會。
回過神是因為餓感變得強烈，她得給自己弄點兒吃的。
撐起發麻的腿，僵硬的走回客廳，從茶幾上拿起面朝下的手機，來電的是何野。
沈墨意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半響，心思裏判斷，仿佛陌生感要多一些。
而後，劃開接聽鍵，手機湊到臉側時，搶先一步道：“回酒店就睡着了，可能熱到了吧，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她的語氣很是自然，帶着一點點剛睡起來的懶意。
沒有別扭、失落……等等消極的情緒。
電話那端，何野愣了兩秒，半信半疑，“真在睡覺？”
“是啊……”沈墨意憨笑起來，不可思議地：“本來只是覺得有點累，想眯一會兒，順便等滟姐的電話，後來真的睡過去了。手機在電影院開了靜音，我也是才發現。”
何野聽罷也笑了，完全相信她的神經大條，“放心吧，你安全了，滟姐把我摁頭狂訓了一頓，最多發短信說一句不痛不癢的對你失望之類。”
他說這句話時，沈墨意特地縮小通話頁面，打開微信一看，7點28分的時候，關滟果然對她說：【你今天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
不禁失笑。
聽她笑出聲，何野以為她在對自己幸災樂禍，之前電話一直打不通的緊繃頓時松弛不少。
“剛睡醒，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麽，我讓小雅給你買了送過來。”他知道她手機上的外賣軟件被韓閻王予以人道‘毀滅’了。
沈墨意壓根沒胃口，正想回絕的借口呢，就聽到關小雅在那邊哭求，說：“野哥我求你別搞騷操作了，這風口浪尖的，我是你的助理啊！裹成木乃伊都能被你的親粉絲認出來，讓我去給意姐送吃的，這跟送人頭有什麽區別！”
何野被關小雅的苦相逗到，徹底放松：“行吧，你別去了，我也怕你做敵國奸細，反手跟滟姐賣我。”
關小雅忍不住悶哼：“哥你是馬上要跟皇太女搞CP的人，心裏能不能有點數？”
何野跟她說話貧嘴成了習慣，“是，我們小意現在就是見不得光，可憐見的，今天咱們看一場電影都沒肩并肩坐一塊兒。”
他停了一瞬，似乎在回想當時的情景，确定安全後，心有餘悸地脫口道：“還好沒坐一起。”
言罷，整個通話氣氛仿佛遭受突然而至的強壓冷空氣。
關小雅慌了，重重地吼：“哥！”
何野口不擇言，也是由心而發，想對電話裏一直聽着的人解釋什麽，卻說不出一個字。
還好沒坐在一起。
要是坐在一起，就有可能被看同一場電影的觀衆看到、發現，那後果可比現在的局面嚴重得多。
他輸不起，不願意輸，不願意失去擁有的一切。
這是事實。
沈墨意腦子‘轟’的炸開，也或許是……一只放在極地的杯子，遭遇低溫洗禮後，瀕臨界點的炸裂毀滅。
她也說不出話，做不出任何反駁，更沒有辦法繼續将虛假的太平粉飾下去。
最後，只得在沉默中挂了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