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人是誰啊, 跟君白說話的語氣态度好随意!
沈墨意着急忙慌地解釋:“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
“哦,我想起來了。”那人沒禮貌的打斷她,“我在電視上見過你, 好像叫《清宮裏的女人》, 你演寵妃身邊的宮女, 又蠢又壞的那個,對吧?”
嗯,你說得對!
可要是能随心所欲挑角色,誰願意演又蠢又壞的宮女……
沈墨意有點生氣,幹脆把臉撇向一邊。
那人從監控裏見她郁悶了,得意的笑了聲,又把話鋒轉向神明,“可以啊君白, 找了個明星跟班,很有想法。”
君白似乎早已了解他的脾性, 也很會對症下藥,只問:“可還要辦正事?”
不辦他們就走了。
通訊器裏響起不得趣的悶哼, 下一秒,鐵門發出有節奏的‘咔塔’聲,上面的小門向外彈出。
“進來, 我在二樓卧室。”
從小鐵門走進前院, 推開虛掩的正門, 步入漆黑的客廳,一股濃重的陰森之感瞬間将沈墨意包圍。
不過她也不慌, 君白走在前面,伸手就能摸到他的背……當然她是不敢摸的,但光想想就很有安全感。
如果用‘技能’來形容此刻, 名字一定要叫:真·世界最直觀·神明庇佑!
沈墨意都覺得自己能一個人去稱霸密室逃脫恐怖升級版主題了呢!
待到雙眼适應屋子裏的黑暗,她勉強望清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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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棕色木地板雖然陳舊,卻擦得一塵不染。
牆上挂着山水字畫,擺設以玉器和瓷器為主,各有各的姿态形容,一眼掃過去,某些個仿佛在博物館裏看到過?
通往二樓的樓梯前,放着一口偌大的魚缸。
也是陶瓷的質地,看起來相當厚實,表面繪着複雜的古代燈會景象,幽暗的夜色都不能掩到它絢麗的色彩。
從它旁邊經過時,沈墨意特地探首看了一眼,遺憾是空的,裏面什麽也沒有。
這裏處處透着考究複古的中國風,要不是剛才在門外聽到主人家年輕的聲音,她定會以為住在這裏的是位年過古稀的老人……
不過這麽想也沒錯。
住在這裏的人,一定活了很久很久。
二樓主卧在長廊的盡頭。
來到門前,君白稍适止步,跟在他身後的沈墨意習慣性的擡起頭——
月光自陽臺傾入,照亮落地窗前那一小片方寸之地。
那個活了很久很久的人,全然放松的舒展在木制的搖椅內。
身旁的小圓桌上,掀開蓋子的茶盞裏還冒着熱氣。
他很年輕,年齡應該與君白不相上下。
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穿一身綢緞面料的唐裝,鞋子也是緞面的,黑色的底子,ゞ灬てㄨ獨鎵╰→
銀絲線在衣服和鞋面上繡了精美的刺繡圖案。
沈墨意站得遠了,只能看到袖口上的祥雲。
坦白說,這身衣服精致得像藝術品,月光薄薄的灑了一層,就跟加了特效似的。
但也實打實的像……壽衣。
沈墨意心裏古怪,還有些發怵。
沒敢往細了想,轉而又去端詳他斯文的臉貌。
他皮膚很白,肉眼可見的細膩,挺鼻,薄唇,下颌骨線條清晰分明。
忽略那身詭異的穿着,周身透着一股子清澈的少年感。
對的,少年感!
沈墨意忽然想起這詞,毫不猶豫的用在他的身上。
此刻,他平穩的坐在搖椅上,沒給到來的他們半個眼神。
他将下巴微微昂起,唇瓣間含着一縷若有似無的平和的笑容,看着窗外的眼睛裏有光。
不知那光是月亮灑入的,還是來自他心底。
他在等待着什麽。
沈墨意只能推敲出這麽多。
然後呢?
她調轉視線,去關顧君白的側臉。
冷不防,那位‘少年’發話了:“怎麽個弄法?我先聲明一點,現在女人生孩子都有無痛分娩了,你得讓我走得平和點兒。”
沈墨意:“……”
可算是聽出來了。
今夜君白是來要他命的,而且這說不定是他個人的心願。
怪不得穿着豪華版的壽衣。
他注意到沈墨意的表情,扯着微啞的嗓子哼笑了聲:“沒見過一心求死的?”
沈墨意不知道他這人生的前因後果,搖了搖頭,拒絕回答。
‘少年’反而對她好奇起來了,從椅子上坐起少許,“要不你猜猜我是哪個朝代的人?猜對了有獎勵。”
沈墨意頓時覺得人生艱難,“大哥你別鬧了……”
我祝你走得安詳還不行嗎!
君白擋到她跟前,暫時阻斷‘少年’投來的視線,側首對她叮囑道:“站在這裏等我就好。”
這句話裏還透露出另一個信息:整個過程會很快。
沈墨意壓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成為這場‘離別’的旁觀者,另一邊,君白緩步來到‘少年’身側,垂眼将他望住:“真的想好了?”
‘少年’吊兒郎當的笑着:“這輩子,什麽雞腳疙瘩的風景都看過了,大事屁事不想經歷也經歷了,已然活得沒了人味兒,快點兒吧,無牽無挂,但求一死,謝謝您嘞!”
君白被這話逗笑了,眉眼間溢出神性的溫柔。
他擡起左手,懸在‘少年’的頭頂,‘少年’随之順從的閉上眼。
白芒自君白的掌心流出,就跟‘虛無之境’裏那些光和霧一樣。
它們慢慢将‘少年’包裹、覆蓋,無聲無息的滲入他的身體裏,轉而,他這個人被動變成一個完整的發光體。
光芒猛然大盛,照亮漆黑的卧房。
沈墨意不得不閉上眼,用手将雙眼護住。
又在這個時候,她聽見生命流逝的聲音……
像風吹過走的細沙,像層層疊疊的海浪,像雲在天空散開,像枯葉自枝桠上掉落、缱绻,最後化作滋養土地的養分……
她聽見,那個活了很久很久的人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解脫地笑着道:“我終于可以死去了,謝謝。”
頃刻,房間恢複了如常安寧。
沈墨意睜開眼,椅子上已經沒了‘少年’的蹤影。
心裏有些失落。
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忽然之間,好像聽聽他的故事。
君白走到她跟前,“結束了,回去吧。”
沈墨意看了一眼他向自己伸出的手,并未着急握住,“我有個問題,你今天帶我來這裏旁觀……意義何在?”
“意義?”君白顯然被問住了,俊容上滿是不解。
沈墨意皺起眉頭,“就是……早上你問我要不要長生不老的時候,我就明确的拒絕了,我還告訴你,我不會向你做任何要求,你沒忘記吧?這三更半夜的,你偏要帶我來這個地方,讓我親眼目睹你送那個人離開人世間。坦白講,這售後服務值得點贊!因為沒有你,他不可能活到現在!可我已經很識趣識相了,為什麽還要強制讓我觀摩學習?”
她越說越氣,話到末尾,明顯動怒!
渺小的凡人也有尊嚴底線!
“你生氣了?”君白火上澆油的問,還要露出那種呆萌的表情。
不許賣萌!
“怎麽我不能生氣嗎?!”沈墨意不自覺的雙手掐腰,拔高了話音。
甚至已經想象出跳起來打他頭的解氣畫面。
別以為你是神明就了不起!
君白确定她生氣了,也誤解了,無奈的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
他欲言又止。
“只是怎麽?”沈墨意非要他說出個一二三,說不清楚,那就絕交!
君白已經很久沒試過像現在這樣體感強烈的……無所适從了!
就算是娉婷,也難得逼出他類似的情緒。
看樣子,不說實話是過不了這一關的。
“難道我是神,你們就認為親手結束一個人性命,對我來說是很容易的事?”他反問跟前氣鼓鼓的小姑娘,模樣比她還生氣多一點兒呢。
沈墨意呆住。
下意識想問:不容易嗎?
但直覺他想表達的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君白嘆了口氣,準确地說是一口老氣,“我是想告訴你,我不介意動用一點神力讓你們長生不老,可是一旦你們凡人獲得了這種力量,不老不死,就算受了極嚴重的傷也能在短時間能不治而愈,想死的話,只剩下一個途徑。”
那就是寄望于讓他們長生不老的神。
“所以,并不是你自己想給他售後……”沈墨意莫名看了那空蕩蕩的搖椅一眼,再望回面前的神明,結論:“你是迫不得已。”
死亡也好,離別也好,在君白這裏并不容易。
帶沈墨意來,不過是渴望在這樣的時候,身邊能有個陪伴。
以前還有娉婷,現在……
沈墨意總算反應過來,雙手相貼舉過頭頂,歉意的向他擺動:“錯了錯了錯了,我錯了……原諒我這個無知又不懂體貼的人類!”
君白是沒有選擇的,面對這個無知、認錯态度卻良好的家夥,只得勉為其難地輕哼一聲。
沈墨意擡起頭,沖他笑得燦爛,“收工啦?請你吃宵夜怎麽樣?”
做人嘛,要懂得禮尚往來!
早上神明請她吃早餐,晚上來頓宵夜是應該的。
大抵是她讨好姿态過于真實,君白也不想把關系搞那麽僵,不怎麽動心的稍稍揚眉,問:“吃什麽?”
沈墨意借蝦獻神:“小龍蝦吃過嗎?本地特色油爆小龍蝦!保證不會讓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