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墨意至今還記得, 三年前初次與關滟見面時的情景。
具體到每個細節，她們說的每一句話。
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也是沈墨意人生将近二十載, 過得最暗無天光的一段日子。
她像一尾瀕死的魚, 在幾近幹涸的淤泥裏掙紮, 急切需要新的、能夠供她生存的水源。
這個生機，關滟能給她。
見面地點在縱合大廈。
關滟親自開車把沈墨意接到公司，先帶她做了參觀，然後進辦公室，ゞ↘o℃乄:拿出一份長達十年的合約，開誠布公道：“我知道你的難處，也答應何野要照顧好你。以我的能力，你的條件, 讓你在這個圈子吃飽飯、攢一些積蓄是不成問題的。但說到大紅大紫，公司和我不會專誠為了你去争取一些特定資源, 就算有，也不可能給到你, 希望你能理解。”
沈墨意忙不疊點頭，恨不得在腦門上寫一句：我會很乖！
生怕人家不肯簽她……
關滟對她總體是滿意的，眼色裏流露出少許溫度, 說到重點：“因為你是何野推薦給我的人, 有些情況我也不瞞你, 何野的發展勢頭你也看到了，他是公司力捧的頭號對象, 只是就目前而言，根基不穩，沒有代表作, 只能走偶像路線，粉絲群體以年輕的女孩子為主，絕對不允許發生戀情。”
沈墨意試圖解釋：“我和他不是——”
“不是情侶，也沒到談情說愛的地步，但在我看來，到那一步不過是時間問題。”關滟平和的打斷，徐徐不急地說：“從你不肯接受何野直接的經濟幫助，我能看出你是有個想法的孩子，确實，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很多人活一輩子都不明白這個道理，這也是我肯簽你的其中一個原因。”
聽到這兒，沈墨意艱難的垂下眼。
她總算聽出來了，自己對于坐在對面的女人來說，真正的價值在哪裏……
關滟不愧為國內屈指可數的金牌經紀人，容她消化了一會兒，思路分明的繼續道：“你在何野的心裏跟其他人不同，只有簽下你，他才能安心發展事業。可我心裏始終有個顧慮，擔心簽下你之後，何野太在意你，為你錯過、甚至放棄一些別人等一輩子都等不到的機會，你說，到時候我該怎麽辦呢？”
沈墨意是沒有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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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被動接受選擇，抑或者遭遇拒絕。
沉默持續了很久，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細微、又那麽的清晰：“我不會讓您為難，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言罷，沈墨意鼓起勇氣，擡起頭。
就在那個瞬間，她捕捉到關滟眉眼間的松釋。
伴着三年前那段清晰的回憶，沈墨意的第一次機場照拍攝進行得異常順利。
與攝影團隊在機場大廳外碰頭後，韓蕭庭用下巴給她點了個方向，讓她稍微低頭，自然的走過去。
她就像上了發條的人形機器人，最最簡單的那種基礎款，心裏默數一二三，齊步走。
早上，不到八點，帝都的國際機場人來人往，哪兒哪兒都是旅客。
路人的目光不斷往她身上聚攏，或打量，或好奇，或費解，或有些輕慢……
不管是哪一種，沈墨意都不習慣。
她更懷念以前出去工作時，獨自坐大巴到機場，偶爾被劇粉認出來，大大方方的合個影，有緣再見！
現在這樣對她來說過于刻意。
好像她不能做自己了，而是在努力成為別人眼中憧憬的另一個完美的人。
她完美嗎？
身為神明的君白都不敢說自己是完美的吧……
對了，剛才滟姐發的那幾條短信，他肯定也看見了。
晚上結束工作，要不要和他聊聊呢？
沈墨意原本就沒想要用怎樣的态度與神明相處，不小心被他圍觀了自己的情感狀态，心思裏更是別扭。
無視他吧，好像有點兒虧？
世界上幾十億人，就她遇到了神明，換個人早跪下喊爸爸，瘋狂吹彩虹屁了。
正視他吧，總覺得辣眼睛？
沒戳穿身份以前，沈墨意一直把君白當崽養的，現在打開游戲，骨子裏熱衷‘養成’的血液還會躁動。
養崽養到真正的神族，她也是古今第一人了！
當然，在貨真價實的神明面前，沈墨意表面還是不敢太造次……
拍攝的全程，出道三年的沈姓藝人面無表情想着這些有的沒的。
好笑的是，收工了，攝影師誇她有鏡頭感，表現力也相當不錯。
韓閻王頻頻點頭予以認可，然後問：“感覺如何？”
沈墨意心虛的彎了彎眼，口罩下，揚起個不大好看的笑容：“感覺自己在裝腔作勢……”
如果這是明星的工作，她只能以專業的态度去對待。
就挺勉強的。
9點45登機。
在寬敞舒适的頭等艙入座後，韓蕭庭再問她：“感覺如何？”
沈墨意雙手來回摩挲着獨立座椅頗有質感的扶手，笑得像朵沐浴着溫暖陽光的小花，點頭如搗蒜：“好好好，不能再好了！”
哎，她就是個輕浮的人。
大熱綜藝《真的真的喜歡你》歷經三個年頭，展現明星和素人戀愛的全過程，即便觀衆知道有劇本，仍舊嗑糖磕得停不下來……
而且人類作為世界上情感最為豐富的生物，情到深處，假戲真做也不是不可能的。
本季《喜歡你》有六組常駐，采用1名藝人搭配1名素人的常規組合。
藝人方面，有實力派文藝女王邬晴、新晉影帝唐東盛繼續坐鎮。
除他二人之外，另外四名新成員均來自內娛各個有實力的公司，都有資本在背後主推。
節目總共十二期，每期都會邀請3到5名飛行嘉賓作為助力登場，負責為藝人或素人出主意，搞搞浪漫氛圍，制造驚喜……
沈墨意參與錄制第五期，此時六組常駐已經對對方有了一定的了解，正處在一個可進可退互相試探的階段。
這階段最有看點，也最不可控。
因為正式開播和錄制存在着時間差，節目剛在上周首播，立刻有一對直接在微博上隔空開撕，不但爆出後面三期、四期的未公開內容，還引發全網大範圍罵戰，氣氛相當火爆。
沈墨意圍觀了全程，最後看得雲裏霧中，搞不清他們是配合節目組炒熱度，還是真的鬧了不愉快……
反正她反複研讀了送到自己手裏的臺本，确保自己的部分不出岔子就好。
飛機在正午時分抵達南方省城，下機與節目組相關人員碰頭，換乘私家車上高速，距離A市大約有兩小時車程。
跟拍從這時候就開始了，負責沈墨意這組的導演名叫阿夏，帝都傳媒大學畢業，比她大幾歲，相處下來是個讓人安心的小姐姐。
車上閑聊。
阿夏很會找話題，問沈墨意前段時間第一次上熱搜是什麽感覺，央她說說《地下古國》的片場趣事，還向她打聽感情生活。
沈墨意的回答是帶着一丢丢可愛的惶恐，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天然呆的本質。
總體來說，頗有綜藝效果。
到A市海濱酒店是下午四點多，下車前，阿夏示意攝像大哥先下去找機位，開始跟沈墨意Q流程：“這裏有個劇情安排。我們呈現給觀衆看到的是：你下車，走進酒店大堂，跟晴姐‘偶遇’，她還不知道這期節目怎麽錄，看到你有節目組跟拍，認出你是飛行嘉賓，抓着你打聽，而你呢，不管晴姐軟硬兼施，都不能把任務說給她聽，你們自然的寒暄一下，這一趴就差不多了。”
沈墨意在腦海裏預演整個過程，表情有些呆點了個頭。
阿夏笑容和煦地問：“有沒有問題？”
“有一個……”沈墨意虛心求教，“晴姐真的不知道這期怎麽錄啊？”
難道只有飛行嘉賓有臺本？
阿夏噗地笑場，伸出手鼓勵的輕拍這位的肩，內涵道：“相信晴姐的演技，加油！準備好就下車。”
邬晴是國際級別的影後，綜藝節目裏的‘姐弟戀’毫無表演痕跡，粉絲都磕瘋了。
你猜她有沒有臺本？
等阿夏下了車，沈墨意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擡首問還坐在副駕的韓閻王，“我剛表現是不是有點蠢？”
韓蕭庭也在笑，聞言反而欲蓋彌彰的斂起笑容，答非所問地：“去錄吧，我待會兒走側門進，先回房間休息。”
沈墨意從他臉上讀出信息，暗戳戳地押韻總結：邬晴，韓閻王的意難平。
韓蕭庭又道：“我的助理妥妥你見過吧？高高瘦瘦皮膚很白，常年戴黑框眼鏡。”
沈墨意茫然式點頭。
韓蕭庭整個人陷在商務車寬大柔軟的座椅裏，隔着車窗玻璃，用下巴指向酒店大堂，“他現在在裏面等你，今明兩天，他給你端茶遞水，任你使喚，沒有天塌下來的大事，不要來煩我。”
沈墨意小嘴微張，到嘴邊那句‘你不陪我一起啊’的發問，愣是改成了：“好的，爸爸！”
韓蕭庭毫無初為人父的樣子，擺一副本該如此的嘴臉，鼻息裏發出個‘嗯’，合眸小憩起來。
虛無之境內，正看着這一切的神明皺起眉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