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昨日夜裏四司大辦慶功宴, 簡玉紗等正主不過是喝酒慶祝,同司裏另有一些壓根兒就沒參與的人,倒是比他們小隊裏的十二個人玩兒的還起勁兒, 厮混在丙班的帳子裏,喝酒賭錢整整一夜。
早起天透出第一絲亮光的時候,丙班帳子裏有人發生了口角,原是因賭資多少的小問題,好好掰扯掰扯, 或者各退一步, 小事也就了結了,偏兵士輸了一夜,輸紅了眼, 為了不到一錢銀子和莊家鬧的厲害,鬧着鬧着,還有人發現莊家作弊。
這下可就了不得了。
一群賭棍和酒鬼,再加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眨眼間就鬧到見了血。
見血的人裏,就有羅隊長, 因為昨晚是他做的莊。
隊長帶頭和兵士賭錢還打架鬥毆。
這股子邪風,乘着昨兒優秀隊伍評選比賽的肩膀, 一直飛到了李坐營的耳朵裏。
李坐營早就想整肅軍紀,苦于軍中權貴子弟多,不好下手,這回正好拿這件事作筏子, 處理了羅隊長和戊班的正管隊,将其兩人撤職之後,又打發去了別處。
履歷上寫下這般惡劣的違反軍紀的事件, 他們二人再也別想有出頭之日。
一番殺雞儆猴之舉,澆滅了士兵們傲慢的焰火,讓幼官舍人營裏重歸寧靜,便是站在風口浪尖的四司,也沒有一個人敢當刺頭,個個都老實巴交訓練,甚至比從前更加勤勉認真。
“闵恩衍,陸寧通,李坐營召見你們。”
簡玉紗正在和戰友們一起訓練,便被李坐營手下的侍衛叫了過去。
簡玉紗與陸寧通一起去了李坐營的帳子,卻見秦放隊長也在裏面站着,三人眼神交彙之後,便都同李坐營行了禮。
李坐營面無表情地坐着,也不看三人,似乎是不想助長兵士們的不良風氣,口氣淡淡道:“叫你們來,是有兩件事。戊班羅隊長和正管隊撤了職,現要新選人出來添補空缺。我屬意小秦隊長去你們戊班。”他的眼神落在簡玉紗和陸寧通身上,不容反駁地問道:“你們兩個沒意見吧?”
簡玉紗與陸寧通同時搖頭,把秦放丢到戊班,自然是李坐營特地關照着戊班。
李坐營又瞧了瞧秦放,秦放抱拳道:“屬下一切服從軍中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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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營官點點頭,揮退秦放與陸寧通,留下簡玉紗單獨說話。
“優秀隊伍評選勝出的隊伍有一樣特權,陸寧通說這個機會留給你,說吧,你有什麽想法?”
簡玉紗早有打算,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李坐營。
李坐營微愣,問道:“就這?”
簡玉紗:“就這。”
李坐營琢磨了半天,直接問簡玉紗:“我本想将正管隊的位置留給你,等明年你們隊伍過了訓練期,你便順其自然升任隊長。我正等着你來找我提,你不提便罷了,卻浪費機會替別人求個解脫,怎麽,正管隊的位置你不想要了?”
簡玉紗搖頭,反問李坐營:“您不覺得寧通也很合适嗎?”
李坐營揮揮手,讓簡玉紗退出去,又把陸寧通叫了過來。
如簡玉紗所言,陸寧通也很不錯,李坐營不忍掐斷好苗子,也想給陸寧通一個機會。
哪知道這兄弟二人,一個賽一個“清高”,陸寧通給的答案是:“考核勝出,闵……她居功至偉,正管隊輪不上我到當。”
李坐營無奈說:“也不知你們富家子弟看不中軍中這點富貴,一個頭銜愣是推來推去。得了,既然你也不想要,我做主了,以後闵恩衍就是你們隊的正管隊。你去告訴他一聲就得了,不用到我這裏來複命了。”
陸寧通笑得比盛開的牡丹還要熱烈:“是!”
就這樣,簡玉紗成了戊班的正管隊。
她與陸寧通二人,不管誰做正管隊都是衆望所歸,消息出來,只有恭賀她的,沒有反對她的。
但簡玉紗心裏卻另有計較,她私下裏找了陸寧通,問他:“寧通,你明知道我身上有些不能對人言的麻煩,怎麽還把正管隊的職位推給我?”
陸寧通撇開眼,摸摸鼻子,腦子裏全是簡玉紗本尊的相貌,他忸怩問道:“你總算肯告訴我了?我要自己不發現,你難道要瞞我一輩子?”
簡玉紗沒答話,若陸寧通沒發現,她當然是要一直瞞下去的。
陸寧通有點兒生氣,但更多的是替簡玉紗惋惜。
他按下雜思,正色道:“好姐姐,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不能叫別人搶了去。闵恩衍這等小人,給你提鞋都不配。”
簡玉紗心裏感動,但這事叫人無可奈何,她道:“我占了他的身子,榮譽算在他頭上,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陸寧通卻不這麽覺得,他放肆建議:“你只管敞開了行事,倘或別人懷疑起他,若大家明白了,你就清白了;若大家不明白,覺得他是被鬼怪附身——像他這樣的人,便是被人架在火上燒死,也實屬活該。”
簡玉紗不認為天下所有人,都會相信發生在她和闵恩衍身上的事,出格行事,多半還是給她要招致災禍的,她不再繼續詳聊此事,只道:“寧通,我來得太久了,該回去一趟了,評選順利過了,皆大歡喜,戊班後面的訓練,全看你了。”
陸寧通一聽她要走,有些不舍,連帶着身體也往她身邊急急靠過去一步,追問道:“休息之後,我能去找你嗎?”
簡玉紗微微一笑:“我不常在家中,你直接來武館,做我的上賓。”
陸寧通高興得很:“說定了!”
簡玉紗點了點頭,她本想割破指腹換回自己的身體,卻腦子一暈,直接就換過去了。
許是兩人交換時間太長,被迫換了回來。
簡玉紗一睜眼,發覺自己在家裏,瑞秋和瑞冬焦急地守在她身邊。
“怎麽了?”簡玉紗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問兩個丫鬟。
瑞秋連忙遞上茶水,同時摸着自己的心口子說:“吓死奴婢了,姑娘,你可終于醒了了!”
簡玉紗皺着眉頭問:“我怎麽了?”
瑞秋急着先答:“姑娘昏迷了許久,中間醒過一次,堪堪吃下些米飯又昏睡過去了,請了大夫過來,卻說看不出毛病。”
簡玉紗滿腹疑問,難道說,現在與闵恩衍換回身體,他便只能處于昏睡之中?
不是好事。
“姑娘,是不是餓壞了?廚房裏有熱飯菜備着。”
簡玉紗摸了摸肚子,肚子裏咕叽咕叽叫了兩聲,無力道:“着實餓了,擺飯吧。”
這一餐,她吃了足足兩碗飯。
而闵恩衍回到軍營裏,莫名其妙成為了正管隊,他起初茫然,随後很快便理所應當地接受了簡玉紗給他帶來的榮譽——這可是他的身體,他就該享受一切。
陸寧通在暗中觀察着真正的闵恩衍,臉上還是那副笑臉,卻和對待簡玉紗的時候,截然不同。
後來日常訓練的日子裏,簡玉紗沒再與闵恩衍換回來,陸寧通自然也和闵恩衍疏遠了,有時二人不對付,甚至會起些龃龉,還影響了團隊訓練。
秦隊長等到訓練結束了,單獨叫了陸寧通過去談話。
兩人相處甚久,秦隊長也是親眼看着陸寧通如何從不學無術的毛小子,長大成穩重上進的正管隊,且說的不全是公事,便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略帶些親昵地問:“寧通,你最近怎麽了,和恩衍鬧矛盾了?你們倆之間怎麽也會吵架?”
陸寧通望着遠處正要去打飯的闵恩衍,沖秦放笑了笑:“秦隊長,我和虎哥是不會吵架的,但是你看看——”他重新看向闵恩衍的背影,唇邊的笑意添上一絲薄怒和幽冷:“他像我敬重的人嗎?”
秦放順着陸寧通的視線看過去,闵恩衍走起路來,腳步輕浮,左右兩肩搖晃,有些吊兒郎當的浮躁之意。
他也早覺得奇怪了,只是思索不明白,也不曾深想,如今聽陸寧通一提,滿腹疑問。
“寧通,闵恩衍他是不是有病?”
“或許是吧。不過我不會認錯我心裏愛重的人就是了。秦隊長,你也認得出來吧?”
秦放揚了揚眉毛,他其實認得出來,闵恩衍兩種性格的區別還是挺明顯的,但這又如何呢?
陸寧通跺跺腳上的塵土,同秦放說:“秦隊長,我去吃飯了,等吃完飯,我還要加強訓練,你自便。”
秦放颔首,看着陸寧通走了。
九月将至,等入了冬,優秀兵士評選也将開始,陸寧通如果想拿到名次,得從現在就開始加強訓練,是該比旁人勤勉些。
陸寧通的勤奮自不必說,連陸千戶和陸夫人都驚詫他的變化。
放假歸家之後,陸千戶夫妻二人端詳着長變了的陸寧通,啧啧驚嘆:“我兒竟還有今天這副模樣!”
陸寧通啃了半個包子,雙頰鼓如塞球,白了父母一眼,道:“我今天什麽模樣?難道我從前模樣很醜?”
陸千戶捋着胡子笑嘻嘻道:“從前頑劣,十六歲了都孩子氣重,一看就不成器。如今倒是有些長子的模樣。”他重重地拍了拍陸寧通的肩膀,滿意道:“你這肩膀,以後能擔得起陸家光宗耀祖的重擔了。”
陸夫人捏着帕子撫了撫心口,望着門外的長空,雙手合十念叨說:“若我陸家再能豐隆子嗣,便真是祖宗保佑。”
陸千戶腦子裏頓時顯現出兒孫滿堂的景象,忍不住點頭附和道:“是該要給他娶親了。”
陸寧通不樂意,他吃完了肉包子,覺得噎不過,喝了兩口水,起身道:“我還有要事,爹娘,我出門去了。”
陸夫人皺眉問:“通哥兒,不在家裏用晚膳了?”
陸寧通走的極快,背對他們道:“不吃了。”
陸夫人也攔不住陸寧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懊惱道:“懂事是懂事了,可怎麽懂事的孩子,卻比從前更難管教……”
陸千戶也愁容滿面,陸寧通這死孩子,不會真一頭栽進簡氏手裏了吧!
陸寧通的确找簡玉紗去了,他聽她的話,直接去的武館,可巧簡玉紗就在武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