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0
摩天輪在游樂園裏其實算是最不吓人的一個項目了, 因為這個摩天輪是裝了五顏六色的小箱子, 乘客綁在座位上, 透過沒有安裝玻璃的窗戶可以清晰看到外頭的風景。
如果是在夜晚的時候, 從最高點正視前方，可以看到清澤市最高的建築物，燈光閃爍的清澤塔。
白天看不到人造的夜景, 但可以看見遠處的山間青黛, 霧氣蒙蒙。
但這些美妙的風景在設施出故障之後, 就仿佛變得可怕起來。
從高處往下看, 底下的游人如同蝼蟻，而困在這座龐大的摩天輪上的游客也如同蝼蟻一般, 随時都可能會随着這個巨物的倒塌從高空墜落，然後甩成粉身碎骨。
在楚音前後左右都有人在大聲質問, 聲音聽起來格外驚慌失措：“怎麽回事？！機器怎麽不動了？”
“求助按鈕為什麽沒有用!快點來人, 救命啊！”
這是說話清楚的，還有膽子小的, 克制不住持續的發出無意義的尖叫。
離地面最近的人還好，像楚音這種最高點附近的游客，幾乎要被幾百米的距離吓瘋了。
這座高達幾百米的建築物是游樂園裏最引以為傲的項目之一, 現在卻似乎成了游客們的催命符。
負責人員趕到了控制室, 一邊焦灼的催促相關人員，一邊打電話給下消防隊。
如果自己人能夠處理好這件事最好，但萬一鬧出人命來，他們誰都承擔不起。
“別催了, 別催了！”
工作室內的冷氣開的很足，但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額頭上卻不斷的往外冒出冷汗。
汗水很快打濕了他的外套，在度日如年的兩分鐘之後，控制屏幕上雪花一片，而強行制動的手柄在碰了幾次之後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硬生生的斷了。
“這怎麽回事，我沒有這麽大的力氣啊。”
握着金屬把手的中年男人滿臉慌張，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而在把手斷裂的同一時間，原本停下來的摩天輪猛地搖晃了一下，這突然一下的晃動，讓某個小包廂出現了松動的跡象。
“怎麽回事啊，別亂搞啊！”“救命啊！”
尖叫聲太過刺耳，以至于有黑氣從栀子懷中抱着的鏡子中飄散出來。
作為惡鬼的侄子當然是不太受身上安全帶的束縛，原本背在小書包裏的鏡子不知不覺中又回到了栀子的手中。
她敲了敲鏡面，柔軟的手指在金屬的鏡框上發出清楚的響聲。
在栀子動手之前，楚音指了指外面飛起來的無人機，游樂園方面響起了廣播聲，一個溫潤甜美的女聲安撫着游客：“請大家不要着急，耐心在原地等待，相關人員已經在緊急處理制動裝置，消防人員正火速趕往游樂園。”
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排隊等候的其他游客都被疏散，相關人員也離開了摩天輪，避免有松動的高空墜物導致不幸。
楚音表情一本正經：“栀子是乖孩子，聽管理人員的。”
栀子懷裏的鏡子浮了起來，鏡面播放起摩天輪上其他游客的慘狀。
“你看他們狼狽的樣子，多醜陋。”
栀子還是頂着那張小孩的面孔，聲音聽起來卻是天真又殘忍，夾雜着滿滿的惡意。
鏡子裏播放起小電影來，一陣古怪的黑霧襲擊了游樂園，而在消防隊趕來之前，這座人工建造的宏大建築被黑霧飛快的腐蝕，摩天輪開始崩塌。
一個聲音出現在游樂園上空，讓摩天輪裏的人在自己的性命和身邊的人的性命當中二選一。
這些祈求者真愛的人，幾乎沒有一個選擇讓心愛的人活下來，全部都選了自己。
前腳還和女朋友說着甜甜蜜蜜的話，說要保護她一輩子的男孩紅着眼睛說：“我是我爸媽的獨生子，我們家五代單傳，所以我一定要活下來。”
他身邊的女孩子恨不得用貼了亮鑽的手打爛身邊人的臉：“我爸媽也只有我一個，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只生了一個，什麽時候男的命就比女的金貴了？”
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候，共同乘坐摩天輪裏的情侶和親人卻在互相攻讦。
這面鏡子不僅僅是照出了他們的現狀，還照出了游客的過去和未來。
“人類就是這樣卑劣的生物，滿口謊言，肮髒愚蠢。”
“就算他們沒有那麽好，這也不足以成為他們失去生命的理由。”
楚音看着栀子：“而且你曾經也是人，不是嗎？”
惡鬼和血族他們有所不同。
血族和天使或者是妖怪，都是類人生物，有人形，卻和人不是一個種族。
他們可以和人類敵對，無法體諒人類，但鬼怪不一樣。
鬼怪生前就是人，如果人全部消失了，這個世界上也不可能源源不斷的出現鬼怪。
“就算你這麽說，也不能改變什麽。”
栀子示意楚音看向下方的游樂園。
順着他的目光往下，是從地面上升騰起的濃厚黑色霧氣，這些霧氣裏似乎伸出一只只青白的鬼手，貪婪的吞噬着游客的生機。
栀子看着楚音，容這個漂亮的男孩沖着楚音露出一個帶有幾分惡意的笑：“游樂園是你選的，今天這個項目和我的鏡子可沒有什麽關系。”
他問楚音：“兩個人，只能活一個，你和我，你會選哪個？”
如果楚音說自己，他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抨擊她。
都是自私的人，有什麽資格露出那副好人的樣子指責別人。
楚音聽了他這句話，卻伸出手摸了摸栀子的額頭：“你在說什麽胡話，你不是死了嗎，還能再變成鬼一次？ ”
在這幾天，楚音照顧他就像是照顧普通人一樣，但是她們彼此都知道，栀子是惡鬼。
就算是不下雨的白天，楚音都會特意叮囑栀子帶好遮擋太陽的傘，她會勸他進食，填飽肚子，是希望栀子不要當着她的面，吃一些亂七八糟的食物。
剛開始的時候，栀子在背後還用那種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沒想到現在他自己入戲太深。”
“你說的對。”這四個字從小孩嘴裏說出來，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不過鬼怪的确可以再死一次。”栀子直愣愣的看着楚音的眼睛，意有所指，“就像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看的那樣。”
“不僅僅是那樣。”楚音順着他的話說下去，“鬼和鬼之間，是可以被吞噬消滅的。”
守夜人聯盟手中滅了不少惡鬼，打得他們魂飛魄散，而惡鬼可以吞噬掉能力弱小的鬼。
像栀子這樣的鬼将，看起來小小一只，可身上那濃厚的化不開的鬼氣，就是他吞噬了諸多鬼怪的證明。
“摩天輪下那些鬼氣對你産生不了多少影響的。”
在這種時刻，楚音一改平時的溫柔體貼，露出了讓栀子也意外的冷酷理智的一面。
她看向靜止的游樂園：“出手解決掉這個害人的惡鬼，對你來說沒有太大難度吧。只要你願意出手，就可以拯救一整個摩天輪的人。”
“你說的很對，不過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栀子皺起眉，露出嫌棄的表情，他指着鏡子：“你看裏面這些家夥，這麽惡臭的食物，我吃了會壞肚子的。”
“惡鬼不是以惡意為食嗎？”
恐懼、貪婪、嫉妒、仇恨……這些負面的情緒，是滋養惡鬼的土壤，是他們變強的力量。
栀子緩慢的搖了搖頭，為她了解的惡鬼片面做解釋：“越是純淨的東西，對我們來說一樣都是大補的食物。”
受人敬仰的聖潔的僧人，他們能夠輕易對邪惡的力量造成傷害，但一旦他們呈現出虛弱的樣子，就會很快吸引無數魑魅魍魉的觊觎。
在栀子做出釋放惡鬼的動作之前，他身邊的楚音伸出手壓了壓那面鏡子。
她嘆了口氣：“既然你不願意的話，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做就好了。”
在摩天輪的最高點，一只手從窗戶伸了出來，一把透明的玻璃中如天女散花一般洋洋灑灑落下。
而一把金色的鑰匙在楚音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跟着跳了出來。
大量的鬼氣被這些高空墜落的玻璃珠吸食，原本出了問題的機器開始緩慢的轉動，挪向它應該停留的位置。
負責送游客上去的工作人員及時的把乘客們拉出，當雙腿站立在土地上，産生腳踏實地的時候，這些受了驚的游客們又哭又笑的，還有的緊緊和身邊人抱在一起。
在沒有面臨選擇的時候，小情侶們反而因為這種共患難，感情變得更好了。
在外人面前不顧形象的親密摟抱，就像是密不可分的雙生樹。
楚音剛要開口說什麽，熟悉的系統音響起。
【檢查到時空縫隙，時空之鑰的能量補充完畢，請宿主做好跨越準備。】
一個令游樂園所有鬼怪都要畏懼的存在踏入了游樂園，年輕的工作人員眼珠一眨不眨的追随着那個男人的背影。
“那人長得真好看，是哪個大明星啊？”
在沒有任何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撐着黑傘的男人走到了摩天輪的方向。
他看着曾經皲裂開的土地，和挂上了維修中小牌子的摩天輪，彎下腰，手指捏了一捧濕潤的泥土。
男人的眼珠泛着猩紅的色彩，真可惜，看來他來晚了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