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5
這次回家, 季蕭寒沒有遇到帶刀小偷, 畢竟安城東區這邊的治安環境也沒那麽差,哪能總遇見不平事。
嚴陌也沒有出現坐不了公交和客車的情況。
他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公交卡、零錢, 外加手機, 一個不缺。
于是,三個人一路平靜的輾轉在公交車和車站這條路上,過程非常順利。
等上了客車, 季蕭寒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窩在硬座上, 他拿出手機給家裏發了一條消息。
提醒爸媽, 他要帶同學回家, 免得到時候兩個人回去,給家裏添麻煩。
等發完消息他收起手機, 側頭看着窗外。
任由外面剛剛點亮的路燈燈光打在臉上, 也不拉窗簾。
齊銘習慣性地坐在他一旁的空位置上。
嚴陌因為是最後一個買票的,落後他們一步上車。
等他進了車廂,往季蕭寒這邊走過來的時候,就一直盯着季蕭寒旁邊的齊銘看。
齊銘還在整理書包,突然就感覺到一股難以忽視的視線投射過來, 擡頭, 一看嚴陌的臉色, 瞬間反應過來,連忙識趣地起身挪到了季蕭寒後面一排座位去了。
他給忘了!嗨呀!
季蕭寒對于齊銘突然離開沒有反應。
他靠着座位椅背,臉依然朝着窗外,動都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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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玻璃上倒映着嚴陌的側臉, 季蕭寒盯着看了幾秒後,閉着眼睡覺,耳朵自動屏蔽周遭的雜音。
嚴陌在他身邊坐下來,看見他額頭貼着硬邦邦的窗戶玻璃,碎發耷拉下來,發尖點着眉尾,輕輕晃動。
嚴陌看了好半天,季蕭寒也沒動。
一直到睡熟了,季蕭寒才沒感受到那股盯着自己看的視線。
車子一路平穩地往乾縣開。
司機雖然是個老手,對這一路的路況很熟悉,但仍免不了會有一些意外情況。
途中經過一個大路口的時候,路面有個最新出現的水坑,車輪經過時往下陷進去再往上滾起。
車身行進中,随着這一颠簸抖了幾抖。
一車人都跟着晃了晃。
季蕭寒愣是被晃醒了。
他睜開眼的時候,車身已經重新恢複平穩。
四周天空早已沉入昏暗,太陽徹底落山。
路邊暖黃色的燈光從外面布滿灰塵的車窗玻璃上透射進來,打在他們身上,誕生一種朦胧美。
然而,季蕭寒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車窗外飛掠而過的綠化帶。
他看見的是一個微微翹起的衣領,就柔柔地貼在他臉邊,是黑色的。
其實原本該是灰黑色的,但因為光線太暗,看起來就和黑色一樣。
這是他們學校校服的顏色。
他反應過來,原來他睡着之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将頭靠在了嚴陌的肩膀上。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睡覺這麽不老實,剛才睡前明明是頭靠着玻璃的。
季蕭寒正想擡起頭重新靠着玻璃,就感受到嚴陌的側臉正貼着自己的額頭,整個頭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破有點沉。
嚴陌頭還挺重的,季蕭寒等了一下。
嚴陌一動不動的,應該睡着了沒醒。
季蕭寒想了想,猶豫了下,到底還是沒有動。
他閉上眼繼續睡。
但是閉上眼之後根本睡不着,尤其是視覺臨時關閉,其他的感官就變得敏銳起來,所有的看不見的東西都向他湧來。
季蕭寒清晰地感受到,嚴陌側臉貼在他額頭那一塊,肌膚相觸的感覺有多麻人,觸感帶着點溫熱和柔軟。
季蕭寒努力忍住那種奇怪的、像是從心裏生出一股癢的感覺。
他強迫自己繼續睡。
但直到車子抵達車站,他也沒能再睡着。
到了乾縣車站。
車在車站內停下來,司機用喇叭對着車廂後面喊“到站了啊!到站了!”
“下車了,待會要鎖車門了!”
季蕭寒輕輕用手指腹推開嚴陌的臉,從嚴陌肩頭上離開。
他一離開,嚴陌就擡起臉,眼帶朦胧地看着他,像只剛睡醒的小狗:“怎麽了?”
聲音裏帶着剛睡醒的沙啞低沉。
這打消了季蕭寒心中關于他是否是裝睡的疑慮。
季蕭寒在座位裏面凝眉望着他:“該下車了!”
“哦哦。”嚴陌像是才情醒過來,把書包從架子上拿下來,把季蕭寒遞給他,自己的背上,離開座位,往車門口走。
季蕭寒跟在後面,車廂比較矮,兩人都彎着腰,低着頭往外走。
一下車,就看見了齊銘的父親。
他就站在車站門口等,齊銘對季蕭寒擺擺手:“寒大,三天後見。”
告完別,跟着來接他的父親走了。
“叔叔再見。”季蕭寒對和他笑的齊叔叔打了個招呼,看着齊銘和他爸的背影遠去,他這次轉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嚴陌跟在他身旁,四周看了一眼,拿出手機來,提議道:“小寒,我們打個車回去吧。”
說話間,他還舉手探望一下路,連綿的路燈下,空蕩蕩地,沒有人來接季蕭寒。
“不用。”季蕭寒搖頭。
“我都餓了,這麽遠走回去,我走不動……”嚴陌的聲音變得有氣無力,尾音軟綿綿地拖長。
話音還沒落,季蕭寒就停下來,側頭盯着他看。
嚴陌一手抓着自己的書包帶,一手揉肚子,滿臉的“我餓死了”“我快餓倒了”“我真的堅持不了”……
“……”季蕭寒低頭打開書包,從包裏拿出一袋小餅幹,遞過去:“你吃吧。”
嚴陌盯着季蕭寒的手:“……”
嚴陌咬着腮,接過餅幹,盯着餅幹袋子像是要把它盯出個窟窿來。
他沒吃那個餅幹,就放在手裏捏着。
季蕭寒瞥他:“你不是餓了?”
嚴陌沒精打采的:“我一餓就吃不了這些東西,我現在就想吃家裏做的飯!”
“你媽媽燒的飯好好吃啊!”嚴陌突然滿臉的回味:“上次的排骨湯太好喝了。”
“你不早說。”季蕭寒把餅幹從嚴陌手裏拿回來,塞進書包重新裝好,早說,他下午跟他媽說一聲,讓她晚上炖湯,現在回去就有湯喝了。
嚴陌說要來借住說的太遲了,都晚上放學了才說。
嚴陌讪讪然笑了,拳了拳手。
下午的時候他還沒想起來這麽好的機會呢!怎麽早說!
車站門口那條路只剩下季蕭寒和嚴陌兩個人。
“那我們真的就這麽走回去啊?”嚴陌還是不甘心,想掙紮。
上一次,嚴陌還是找的摩的,開了十幾分鐘才到的季蕭寒家,這要是走回去,最起碼半個小時,太遠了。
季蕭寒正想跟他解釋。
但嚴陌說這話時,他們倆正好走到路口轉彎,遠處傳來一陣“嘟嘟嘟嘟嘟”聲。
嚴陌打住話題,放眼望去,右邊開過來一輛電動三輪車。
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司機是季蕭雨。
這下,沒等季蕭寒開口,嚴陌也明白了。
原來還是有人接的。
“哥!上車!”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季蕭雨就喊,喊完她把車在路邊停了下來,等他們過去。
“爸媽呢?”季蕭寒走過去,把書包放進車鬥裏,問:“這車借的牛叔家的嗎?”
“對啊。哦,爸媽在忙晚飯呢,所以,我就去牛叔叔家借了這個來接你們!”季蕭雨說着,嫌棄地瞥了一眼嚴陌:“還不是你有同學要來咯,不然我就直接騎着爸爸的小電瓶了。不至于來這麽遲。”
“哇哦,這車真酷!”嚴陌無視掉季蕭雨的眼神,口中發出一聲驚嘆,走過去拍着小三輪的車身,一臉好奇。
他沒見過這個交通工具。
“哥,上車吧。”季蕭雨沒眼看嚴陌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揚着下巴示意季蕭寒。
季蕭寒卻拍了拍季蕭雨後背:“你坐後面去,我來開。”
他以前也經常騎這些亂七八糟的交通工具,讓妹妹載他們兩個大男生,季蕭寒覺得還是自己來比較好。
“啊?”季蕭雨抓着車把不願松手,說:“我可以的。這車我開起來可溜了。”
“別貧,”季蕭寒讓她下來,“到後面坐着,溜什麽溜。”
季蕭雨一張笑臉頓時沒了,蔫了吧唧地從駕駛位寶座上下來,翻上後面的車鬥裏坐好,眼巴巴地,她才開了十來分鐘就喪失了開三輪的權利,沒勁。
嚴陌在車邊看着駕駛位,問季蕭寒:“你開啊?”
季蕭寒沒回答他,直接以行動告訴了他結果。
季蕭寒跨坐在駕駛位上,扭頭看嚴陌:“你還不上去?”
嚴陌眼見着最好的位置就要被季蕭雨霸占了,“哦”了一聲,連忙雙手撐着車沿就蹬腿翻跳上去。
随着他腳落地,車鬥都跟着震了震。
車鬥裏還裝了不少菜,跟着晃動,有顆大白菜滾到季蕭雨腳邊。
季蕭雨往後挪了挪,無語地瞪了一眼嚴陌,接着翻白眼。
見她哥背過身,看不見她們的動作,無聲地對嚴陌說:“你怎麽也來了?”
嚴陌聳聳肩:“跟你哥一起。”
季蕭雨嘲諷地笑:“挺會的哈?”
嚴陌得意的一笑。
笑完,他側過身,坐到季蕭寒後背那裏,肩膀靠着季蕭寒的背,手還環過去拽着季蕭寒腰間的衣服。
季蕭寒正在擰鑰匙,準備啓動小三輪,被他這麽一靠,加一拽衣服,手一抖,差點把鑰匙拔下來了。
他頓了一下,想開口,忍住了。
嚴陌以為他不高興,在他耳邊解釋:“小寒,我就是沒坐過這車,有點害怕。你借我靠一下啊,我怕我待會從車上翻下去。”
季蕭寒暗暗地吸了一口氣,無視掉嚴陌的手,開着三輪車,載着兩個人回家。
季蕭雨坐在後面,一臉鄙視地看着嚴陌。
小心思和小手段還蠻多,難怪上次說不用她幫忙呢!
心機男!
她哥就該開竅再遲點!看他還嘚不嘚瑟!
十幾分鐘後,車停在季蕭寒家院子門口。
這會鄰居們還沒有睡覺,吃晚飯的時間,還有人串門,走路上看見季蕭寒,笑着說:“小寒放假啦?”
季蕭寒也笑着應了。
鄰居們好奇的看着嚴陌,有幾個人還記着上次的事:“你同學又來玩啊!”
“嗯,放假過來玩。”季蕭寒說着,從車上下來。嚴陌笑嘻嘻地抓着他的胳膊,跟着從車鬥裏翻下來,拎起書包背在背上。
季蕭雨一邊鄙視他,一邊跟季蕭寒說:“哥,你進去吧,我去把車還給牛叔。”
說完就重新爬上駕駛位,不等季蕭寒開口,就擰着鑰匙,開着車,嘟嘟嘟跑了。
季蕭寒失笑地站在院門口,打量了一眼,發現家裏跟他上一次走的時候變了很多。
院牆上有刷洗的痕跡,但仍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殘留物。
季蕭寒站在門口仔細的看了一遍,還用手摸了摸,上面還有沒完全刷幹淨的紅漆。
季蕭寒推開院門,嚴陌跟在季蕭寒身後。
兩人一進去,默默就飛快的從屋子裏竄了出來。
它原本趴在爺爺的腳邊,打瞌睡。
這會,奔過來,也不叫,只是趴着季蕭寒的褲腳激動興奮的不行。
嚴陌蹲下身,一把把狗子從季蕭寒腳邊抱了起來,舉在空中轉了一圈,狗子“汪汪汪”地直叫,聲音又興奮又害怕。
“髒。”季蕭寒提醒嚴陌:“都是灰。”
狗子整天在地上來回跑,而且身上還可能有跳蚤。
爺爺坐在那,笑呵呵地看着這一幕,說:“沒事,沒事,下午,小雨才給它洗過澡,不髒。”
嚴陌頓時舉着狗往季蕭寒面前送,“你聞聞?狗狗用的洗澡的還挺好聞。”
“跟你身上不是一樣的嗎?”季蕭寒說。
“那跟你身上也一樣,”嚴陌把默默抱回來,可勁的揉頭,就差沒把默默頭頂揉禿了,默默被摸的舒服的打呼嚕,嚴陌小聲笑:“我們三味道都一樣,簡直一家人。哈哈。”
“小寒啊?額……”季母聽見聲音從廚房走出來,看着玩狗的嚴陌,一時卡住。
到現在她還不知道這位叫什麽呢,幾秒後她順過來:“小寒同學,你們先把東西放下,洗個手去吧。待會吃飯,先別玩狗了,啊。”
“阿姨,我叫嚴陌。”嚴陌應了一聲,把默默放地上,這麽鬧了一會,默默跟他親近了,貼着他腳邊不肯走。
嚴陌跟季蕭寒媽媽說:“是嚴肅的嚴和陌生的陌。”
“哦哦,那個,小陌是吧,”季媽媽笑了一下,在圍裙上擦幹手,收拾飯桌,又重複道:“你們倆快進去把書包放下來,看着就怪重的。”
嚴陌“哎”了一聲,熟門熟路的進了季蕭寒房間。
等嚴陌進去了。
季媽媽才小聲對季蕭寒說:“他怎麽國慶不回家?”
季蕭寒同樣壓低聲音說:“他家裏沒人,就來我家借住幾天。”
“哦哦,”季媽媽臉色恍然,明白地說:“那你帶他去洗手,我去問問你爸爸,你們晚上怎麽弄。”
上次嚴陌來住的那一晚,季媽媽還記得季蕭寒很不情願,又勉強的樣子。
“住一晚湊合,住幾天就不行了。”季媽媽說着,就要出去去找季爸爸。
季爸爸在河邊洗東西,還沒回來。
季蕭寒拉住了季媽媽:“媽,不用,也就湊合幾晚,都一樣。”
吃晚飯的時候,嚴陌還是坐在季蕭寒旁邊,季蕭寒這次沒有往旁邊讓。
季媽媽端着湯放在桌旁,招呼他們吃飯:“小寒,照顧你同學吃飯啊!”
“不用,不用。阿姨,您別跟我客氣,也別把我當外人。”嚴陌嘴上說得溜得很,一不小心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季爸季媽頓時都奇怪地看他。
什麽叫別把他當外人?
季蕭寒正拿着筷子給爺爺挑魚刺,聞言也擡頭看他。
“哦,我的意思是別把我當客人,太生疏了!”嚴陌撓頭,哂笑着急忙解釋。
夫妻兩又收回了視線,彼此互看一眼,然後視線同時挪向兒子。
季蕭寒低頭繼續挑魚刺,沒去管他們。
季蕭雨則在一旁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從鼻子裏發出輕微地一聲嗤笑。
嚴陌掩飾地接過季媽媽手裏的湯勺,特別積極的給他們家裏人盛湯盛飯,活像他們家第二個兒子。
季媽媽看嚴陌動作,站在桌旁,有點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做。
季蕭雨冷笑一聲,然後扶着媽媽肩膀帶着媽媽去廚房端菜,小聲在她媽耳邊說:“媽,你別跟人家客氣,也不用擔心照顧不周。”
季媽媽不明白:“為什麽?”
“我哥說他同學臉皮薄。”
“來我們家住,他不做點事,他不好意思,不自在。”
“不讓他做,他反而不舒服,所以啊,就讓他幹!沒事的!他樂意着呢!”
季蕭雨叽裏咕嚕說了一通。
季媽媽卻沒聽出來她其他的意思,将信将疑:“這樣啊……”
“就是這樣!”季蕭雨信誓旦旦。
不過,季蕭雨是這麽說,但季媽媽晚飯的時候,還是把嚴陌當客人,照顧他吃飯。
給他夾菜,哄他吃:“多吃點,都是今天現買的菜,新鮮的。”
“阿姨做的可能沒那麽好吃,你別嫌棄。”
“有什麽想吃的,你說,明天阿姨做。”
“怎麽會!”嚴陌一邊給吃菜一邊反駁:“阿姨您燒的菜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您想燒什麽菜都行,我不挑食!您燒什麽都好吃!”
說完,他還給季蕭寒夾菜:“小寒,是吧!”
“安靜吃飯吧。”季蕭寒夾了一塊魚到嚴陌碗裏,魚刺多,可以讓他少說點話。
季蕭雨扒着飯吃魚,聽了季蕭寒的話,差點被魚刺卡了。
飯吃的差不多的時候。
季蕭寒把嚴陌盛的魚湯端給爺爺,這時候才開口問爸爸:“爸,我看咱家院門口牆上有紅色的漆,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誰,大半夜往我們家牆上潑漆。”季爸爸嘆息一聲,轉而改口:“不過沒事,都被我清理了,你不用管。”
“何止潑漆,有時候還丢一堆垃圾進院子。都是大半夜幹的,也沒找到人。”季蕭雨把魚湯喝完,替她爸把話說完:“不是一次,都好幾次了!”
作者有話要說:be 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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