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八月二十六日,下午三點四十分。
安城天氣晴朗,一年中最熱的時間段已走到末尾。
但,餘暑未消,蟬鳴猶存。
教室裏一片燥熱。
季蕭寒正坐在教室的位子上,低着頭畫畫,一點也沒有被這悶熱的環境煩擾。
講臺上,生物老師剛說完話,叮囑底下這些學生們,暑假最後幾天把試卷上的題目再多做幾遍。
“叮鈴鈴——!”
一陣下課鈴就在這時響了,打斷了他。
生物老師停住了話語,收拾書本很快離開教室,天太熱了,這是他最後一節課,他要奔赴辦公室趕緊收拾走人。
老師一走,教室裏立刻躁動起來。
但季蕭寒專注地看着桌面,分毫沒有因為同學們的噪聲分神。
他的課桌上擺着一副畫冊,最上面那幅尚未完工。
——是幅動物素描,已經花了他近一周的晚休時間來繪制。
他跟那邊約定好了,今天晚上要把畫送到畫廊去,買畫的顧客據說明天就會去畫廊拿。
季蕭寒現在在賣畫存錢,當然不能失約。
只是,這畫還未完工,有一小部分細節需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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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季蕭寒今天這幾節課都在偷偷的畫畫。
好在前兩天才考完試,今天的課都是老師在講試卷,不會影響到什麽正事。
季蕭寒身姿筆直地坐着,一邊畫一邊思考着怎麽給那些部位精修一下。
“寒大?”同桌齊銘卻突然拍了拍他的胳膊。
季蕭寒停下筆,原本班級裏在悄悄偷看他的視線都收了回去。
他側過頭看向齊銘,眼神明晃晃的透着疑惑:“怎麽了?”
齊銘指了指肚子:“哦,我準備去小賣部買吃的,你要帶點嗎?”
男生這個年紀都在長身體,很容易餓,特別是他們這種品學兼優的,腦力消耗大,每天除了三餐,課間也會吃一些食物補充能量。
“不用。”季蕭寒說。
他今天午飯吃的不少,這會,并不覺得餓。
“哦。”齊銘就是習慣性地詢問,聽了季蕭寒的話,便也沒繼續:“那我就先下去了。”
說完,他就離開座位往外走。
但季蕭寒說完不用,卻又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下去一趟。
剛才課間喝了幾杯水,又坐在這畫了兩節課的畫,這會憋得慌。
想了想,他便把桌上的畫小心的平放着收進了桌鬥,然後起身跟在齊銘身後,一起往教室外走。
前方的齊銘聽見腳步聲,詫異回頭:“寒大??”
你剛剛不是說不吃?
季蕭寒輕輕搖頭:“我去廁所。”
齊銘面色一頓:“……哦。”當我沒問。
一中的廁所都是獨立于教學樓的,他們班在五樓,要先下到一樓去,才能到廁所去,而小賣部在離高二教學樓更遠的地方。
教室後門口右轉就是樓梯,順着樓梯下去,和齊銘在一樓分開後,季蕭寒便獨自沿着花壇左邊的路往廁所走。
花壇裏被人工灌進了水,種了不少睡蓮,有女生坐在花壇邊一邊賞花一邊閑聊。
季蕭寒經過的時候,其中一個女生看見季蕭寒,便推同伴的胳膊。
“唉唉,看,是校草!”
“就是他嗎?”
“對啊!你看他眉心!有顆紅色美人痣!”
……
側面恰好有風吹來,聲音随之入耳。
季蕭寒腳步沒有停頓,卻擡手輕輕撫了一下額發,借此用中指指腹摸了一下眉心。
他眉心處有一個輕微的小小的凸起,就是這些人口中所謂的美人痣。
季蕭寒摸完,突然又想起以前被人取笑的場景。
他又飛快收回手,加快了腳步。
而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砰”的一聲落地響,緊跟其後的是兩女生發出的驚嘆聲——
“!!他剛剛從哪蹦下來的!?”
“樓梯口上面那個窗口。”
“這高度幾米啊?半層樓不止了吧?”
……
季蕭寒沒回頭去看是誰,聽動靜也大概猜到了,不過就是某個慣愛耍酷的人。
他直接走進了男廁所。
廁所裏每天有人打掃,看起來還算幹淨,白色瓷磚沒什麽污漬,不過這會課間,裏面人很多,位置不太空。
季蕭寒進去後,掃了一眼,看到裏面某個角落還有個空位置,便往裏走。
四周男生都向他看過來,這些目光裏帶着打量,也夾雜着一些不懷好意。
季蕭寒輕輕皺了皺眉,走到便池邊。
誰知還沒站穩。
旁邊就有一個男生惡作劇一般,側過身,往他這邊的便池裏放水,差點濺到他的褲子。
光是動作就算了。
偏偏這人還歪着嘴對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要多欠抽有多欠抽。
四周人也暗戳戳笑起來。
也有人不明白地問:“這是幹什麽?”
“挑釁呗!”
“為什麽挑釁校草啊?”
“你看校草長得那麽漂亮,不像個男孩子吧。”
“……所以?”
“……他們不服,所以挑釁啊。”
“……”
不服就挑釁,心智不成熟的男孩子慣愛玩的把戲,遇上拳頭大的就怕了。
但校草這種看起來小白臉似的弱雞,在他們眼裏,顯然不屬于拳頭大的範疇。
要不然也不會做出這事。
季蕭寒攥了攥手,差點沒忍住脾氣。
好在他現在不再是初中生了,忍功好了很多。
好在沒有潔癖,就放水沖了一下便池。
季蕭寒低垂着眉眼,壓下眼底的火氣,拉拉鏈準備放水。
他聽見了四周男生的嘀嘀咕咕,這些人分毫不加掩飾地讨論他的長相。
……
原本的叽叽喳喳卻突然消失了。
四周沉寂了下來,像是被拉了閘。
進來一個人,走到季蕭寒旁邊,站在那。
這人穿着紅色的輕薄款運動鞋,鞋面上還有一個打籃球的人物形象。
那牌子是喬丹,季蕭寒在電視上見過,有點印象。
季蕭寒眼角一瞥,餘光甚至可以看見對方穿的同款灰黑色寬松校褲的下半截。
這人把褲腳卷了半截起來,褲腳邊沿搭在這人腳踝上面,露出一小截小麥色的腿,隐隐露出一些健美好看的肌肉線條。
旁邊那個男生原本還想繼續,來人這麽站在那,一手抓着他肩膀,語氣漫不經心地問:“你,是不是長歪了,所以尿不對地方?”
四周男生聞言,頓時轟笑起來。
那男生被他這麽一損,臉色霎時脹的通紅。
在一衆男生面前,丢了個大臉,忙收拾了跑出廁所。
四周的轟笑聲下去後,嘀咕聲又再度冒了出來。
“……是校霸!”
“欸,什麽情況?校霸不是跟校草不和嗎?”
“……不知道。”
“可能是那種只能他欺負不能別人欺負的圈地心理?”
“……”
四周的目光頓時集中到他們身上,帶着點深意。
季蕭寒被這些上下打量的目光看的整個臉都冷了下去。
雖然嚴陌看似是在幫他,但是他絕不認為嚴陌是出自好心。
這人從前的行為比剛才那個尿偏了的還要讨厭。
……
不知道這次又要耍什麽花招。
季蕭寒不想繼續呆在這,抖了抖手,快速拉上拉鏈,扣好扣子,離開便池。
臨走前,他眼角瞥到了他身旁的人。
餘光裏,嚴陌面朝他,似是揚起了一側嘴角。
季蕭寒飛快的收回視線。
更加肯定了心裏的想法,這人就是沒安好心。
他洗完手直接出了廁所,沿着樓梯往上回教室。
爬到一半遇上去小賣部跑着回來的齊銘。
“怎麽了?寒大?”齊銘跟在他旁邊走,見他臉色很難看,關心地問道。
季蕭寒搖頭:“沒事。”
這種事情他從來不喜歡跟別人說。
齊銘這句問出口頓時後悔,心裏離開明白,便閉上嘴不說話。
兩人一起安靜地爬樓梯。
快要爬到五樓,齊銘才想起正事來,對季蕭寒說:“哦,對了,寒大,今晚我爸來接我去市裏親戚家,我就不陪你去車站了。”
齊銘和季蕭寒家都在安城西區偏僻的郊區,離學校特別遠,坐小巴車要一個多小時,橫跨整個安城市中心。
當初考來一中的同校生屈指可數,也都互相不認識。
只是剛好齊銘和季蕭寒分到了一個班,做同桌,又是一個寝室,所以比較熟。
往常放假,齊銘都會跟季蕭寒一起去東區車站,然後兩人坐小巴車回家。
季蕭寒聽完,點頭“嗯”了一聲。
一個人回去也沒啥。
兩人腳步不停,很快就到了班級門口,班級裏鬧哄哄的。
沿用教導主任的話:整個五樓就他們班的噪音最大。
真是毫不誇張。
不然他們班也不會是年級倒數第一了。
季蕭寒剛到教室門口,班裏就沖出來一個穿粉色短袖連衣裙的女生。
他們暑假補課可以不穿校服,所以,除了季蕭寒、齊銘等個別男生依然穿校服以外,這班裏其他人都是換着花樣地穿新衣服。
這女生出來的太急,腳步沒剎住,直直的往季蕭寒懷裏撞。
季蕭寒動作很敏捷,迅速的往旁邊避開了一步。
與此同時,他伸出手,快速準确又輕巧地拉住了女生的胳膊,防止女生摔倒。
待女生站穩後,季蕭寒認出來,這是學委趙沐蘭。
趙沐蘭被季蕭寒拉住了胳膊,站穩後,擡頭看着季蕭寒,愣了片刻。
季蕭寒松開手,趙沐蘭微紅着臉說:“班……寒大,對不起。”
差點脫口而出班長兩個字來。
季蕭寒沒去細究,淡淡道:“沒事。”
趙沐蘭背過胳膊,用手摸了一下剛剛被拉住的位置,擡頭又說:“哦!……那個,寒大,王岳不知道拿走你什麽東西,說讓你親自去找他要。”
季蕭寒聽了,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桌鬥裏的畫。
頓時微微變了臉色。
那幅畫不可以有任何問題。
齊銘站在旁邊,正看着趙沐蘭呢,聞言,又是奇怪又是煩躁:“王岳這群人!整天跟着校霸後面不學好,這次又想搞什麽幺蛾子?”
沒完沒了,成績又差!簡直是他們班的害群之馬!
季蕭寒卻沒說話,只是對趙沐蘭點點頭,轉身便進了班級。
他先是回了自己的座位,翻了一下桌鬥,桌鬥裏都是試卷。
那幅畫确實不見了。
季蕭寒就很煩躁。
畫要是丢了、折了或者毀了,他都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畫出一幅新的來,到時候他去哪給顧客交一幅畫出來?
更何況那還是一本畫冊,後面還有一些他平時練稿的作品。
齊銘在一旁看他臉色陰沉,知道肯定是畫被王岳他們拿去了。
見季蕭寒往教室後排走去,也跟着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