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寶象國揭懸賞令
那日之後,唐三藏和孫悟空兩人對夢中之事閉口不談,權當作忘得一幹二淨。
唐三藏雖知一切都是夢魔搞的鬼,卻總覺得夢中一切真實得如同都曾發生過。可他找不到夢魔,也無處去問那夢究竟只不過是一場太過漫長的幻想,還是真真切切的前塵。
如果是真的……
那他和孫悟空豈不是早就相識?
唐三藏每每想到這個可能,心中都不由一緊。
說不清道不明的,他抗拒着與這個大徒弟的瓜葛,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
只覺得若糾纏過深,總有一人會害了另一人。
師徒兩就這麽一路氣氛詭異而又沉寂無言地趕路着,夜裏也不似往常那般相擁入眠,孫悟空每日和師弟們一同守着夜,若是休憩也不和唐三藏紮于一處,只遠遠挑根樹枝或茅草堆眯眼小睡。唐三藏起先還不習慣,每每被夢中紛擾世事聚散無常所困擾,安眠不得,卻寧肯盯着青黑眼袋,也不發一語召回那孫悟空。
兩人舊結加新結,結結捆心,道道刻骨,落成大坎,橫亘難逾。
沒人知道,就在孫悟空和唐三藏師徒二人逐漸疏遠之時,他們身後不遠處的荒林野洞裏,逃逸出了幾絲騰騰濁氣。
那受了傷的夢魔跪倒在地,身軀蜷縮瑟瑟發抖,不停地磕着頭,“尊上,我就這次失手,下回定然一舉成功,您別、別……啊!”
背對着他的黑衣人不為所動地奪過一團黑霧蒙蒙的玩意,甩袖負手,聲音清冷,“失敗了一次,就別再出去丢人現眼了。”
夢魔竟是頭抵地,肌肉抽搐,四肢無力,再難擡起身子。
最後黑衣人咻地一聲化作黑氣消失于眼前,洞裏只剩下個癱倒在地宛如廢人的他。
眼裏漸漸燃起了不甘的火焰。
雲渺路迢,幾人趕了十幾日路後,終是到了那寶象國,只見那景物一片豐饒,山水清風招搖。遠山如黛,雲岫遮林,流水綿延,碎瓊濺玉,阡陌連帶,塘田幾裏。正是桃源逍遙風景。師徒幾人一路啧啧稱嘆,觀望風土人情望得眼花缭亂,“這寶象國也是個好留處啊,師父,不如我們今夜就在這兒歇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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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十幾日野山老林,風餐露宿,衆人正是怠倦之時。
唐三藏看了看熱鬧街市,茶樓客棧,布店書館,街角還有漢子赤着膀子在武器鋪前吭哧吭哧淬煉打磨兵器,正是繁華富庶風景。他點點頭應朱悟能的話,“也好,正好我們幹糧馬草快沒了,不如趁此之機休息休息,再去購些來。”
沙悟淨瞧了瞧四周腰上纏布頭上裹紗的路人們,垂頭低聲問道,“可我們盤纏快沒了,拿什麽去買?”
唐三藏看了看自己的衆徒們,沉吟半晌摸着下颔擡頭,“不如我們……”
他話音未落罷,孫悟空卻是先抱着雙臂極為不願地一跺腳,“賣藝不行!說什麽都不再弄那玩意兒!”
上回唐三藏窮困潦倒,沒了辦法只能讓他們幾人變回原形雜耍賣藝,不是猴子抛球就是小豬快跑,不是白馬噴火就是人魚展覽,賺了一大缽銀子。
朱悟能想及那時被一衆圍觀觀衆吆喝着推搡着表演雜技的場景,不由打了個寒顫,毛發豎起,“我也不想賣藝!”
唐三藏揉了揉額,語氣很是無奈,“我話都沒說完呢,誰讓你們去賣藝了?啊?”他指了指立于街角的通緝榜,“我是看你們拳腳功夫既然還說得過去,不如去捉拿懸賞令上的兇手惡人,不僅可賺得獎賞,還能為民除害,弘揚佛性,何樂不為是不是?”
他話還未說完,只見孫悟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不由音調一揚,“悟空,孫悟空,你去哪兒?通緝令不可亂揭啊!”
那邊站在通緝榜前的孫悟空看了下手上經受風吹日曬而幹裂泛黃的紙張,轉過頭來對着唐三藏淡淡說道,“這世上還沒有我們師兄弟幾人做不到的事,師父就暫且放心吧。”
唐三藏喉頭一噎,說不出什麽話來,只能閉上嘴沉默着走近。
孫悟空揭下的正是張懸賞殺死縛夷日一家殺人兇手的通緝令,令上描述十幾天前縛夷日一家老小突然于某月黑風高之夜暴斃而亡,皆被剜去了心髒,死狀慘烈,與不久前的案子極為相似,然而直至如今都尚未有兇手的蛛絲馬跡。
“縛夷日,這名字可夠怪的啊?”
朱悟能彈了彈脆裂的皮紙,笑說道。
這時街旁一個關注這群異鄉人已久的路人猶豫着上前說道,“你們剛剛說的可是縛夷日?他的家族來自一個信奉月亮神的部落,部落和某個信奉太陽神的族群争鬥已久,一場戰争之後兩敗俱傷,縛夷日的爹娘也從部落裏遷到了寶象國來。他的名字,正是對抗太陽的意思。”
朱悟能了然地點點頭,仔細一看那姑娘長得極為纖巧削細,一身翠綠紗裙遮着修長雙腿若隐若現空靈輕逸,額上流蘇和腰上玉帶如碧池抹染□□的幾分點綴。小巧玲珑瓜子臉,唇若桃夭三月绛脂,膚色更是柔膩如上好的羊脂玉,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撲閃如清水一泓,蕩漾着粼粼波光,轉眄流精奪人心魂。
朱悟能本性風流,當即呼吸一緊,半斂笑意清了清嗓子,搖着扇子低沉磁性問道,“姑娘看着面熟,敢問是何芳名?”
那姑娘看來年紀不大,十四五歲上下,眉眼神色帶着股未經世事的天真稚嫩。她眨了眨清亮雙眼,回道,“蓮九重。”
朱悟能點點頭,笑意如溫潤春風,足以讓人心頭一蕩。“果然人如其名。蓮姑娘,在下朱悟能,有緣相識,真是不甚榮幸。”
他伸出手來,手指修長,細白如玉,真是倜傥貴公子該有的模樣。一旁孫悟空叉着雙臂,捂了捂一身雞皮疙瘩,心底輕嗤那名字哪裏好聽,這頭豬又開始随時随地發騷了。
那蓮九重只哦了聲,伸出手随便握了下,似是根本沒看透他的輕佻勾引之意。
只見她偏着頭好奇問道,“你叫豬無能?為什麽取這麽怪的名字?”
氣氛一時靜谧得非常詭異。
朱悟能伸出的手就那樣僵硬着沒有收回,沙悟淨和孫悟空面面相觑後,卻是孫悟空先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來,身體發顫眼角含淚,那樣子竟是要笑得抽搐過去。
“哈哈哈哈豬無能,豬無能!老豬你這輩子的名譽可算是毀了哈哈哈!”
唐三藏不着意地瞥了他一眼,細碎明亮的陽光打在那人身上,金發閃耀,笑容和暖,是正好的模樣。他看得大徒兒如此言行放肆,卻并未喝止,只搖搖頭神情無奈,摸着佛珠輕道了句阿彌陀佛。“施主,我這徒弟的名字乃是佛家之語,非言無能,乃是悟能,先悟後能。受戒成佛之意,你莫要誤會了。”
他朝蓮九重解釋着,小姑娘卻神色懵懂,率直地甩了甩頭,“什麽佛家不佛家的,我只是凡俗之人,聽不懂。”
她轉頭看向孫悟空,這個方才揭下了通緝令的男人,“你們是不是要去找殺縛夷日一家的兇手?我知道一些線索,你們要不要……”她說着,有些猶豫,“要不要,跟我來?”
孫悟空心頭一跳,卻面色無異地點點頭。
穿過一路花柳管弦通衢陌巷,路過不少頂管束帶乘馬挾矢的男子。幾個轉角之後,他們停在了縛夷日宅邸前頭,牌匾上的書墨文字如蝌蚪游繞,雖看不懂卻端的古樸大氣,肅穆浩沉。
孫悟空一行人跟着蓮九重進了宅邸,庭院所見之處皆是衰敗花草,楊柳堆着枯枝,老木彎了樹身。孫悟空蹙着眉開口,“你怎麽對縛夷日家如此熟悉?”
不僅知道他名字的來歷,帶路之時腳步也未有半分停頓,想來對此處宅邸很是熟稔。
蓮九重面上覆上一層悲哀神色,她搖了搖頭,腳尖踢着細小石子。
“縛夷日幾年前曾救過我,我便和他結下了交情,不時找他一起玩。日久天長的,自然也就熟悉了。”
原來是青梅竹馬。唐三藏點點頭,心下幾分了然。
那孫悟空在庭院裏四處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新線索,腳下皆是枯枝落葉,蟲蟻窸窣爬過,假山上長滿了青苔,只有那處廢池依舊清水滟滟,泛着明澈漣漪。
轉回來時,他正好聽見蓮九重垂着頭滿臉戚容地說起當日之事。
“我家就住在他對面不遠,那晚上我本想去找縛夷日出去玩,沒想到,還沒到門口就聽見裏面發出極其凄厲的叫聲,把我耳膜都快震破了!我、我有些害怕,就沒進去,只聽到一個男人說了句什麽你欠的賬該還了,然後、然後我就逃回家了。”
蓮九重說這話時,神情猶然帶着恐懼,身子不住哆嗦着,看得朱悟能心裏一憐,走上前扶了扶她肩。
“男人?”唐三藏似是不曾意料,兩眼一亮,“既如此,找出縛夷日一家的對頭裏有哪些男人,不就有線索了?”
孫悟空摸着下巴,“又或許……有沒有可能是部落裏面的人?”
縛夷日一家來此定居未久,若真有仇敵,想來也是寥寥。而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們舍棄了自己的部落來到寶象國,這就讓人揣測不已了。
蓮九重半惑半解地點點頭,“大哥哥們,縛夷日是我很好的朋友,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了!”她彎下身做了個大揖,随即擡起身,頓了頓道,“如果你們需要人幫忙辦事,我可以替你們打理。我家就在巷子後頭……”
說罷她突然一愣,拍了拍腦袋,眼裏露出絲晴朗笑意,“看我差點忘了!大哥哥們,你是不是還沒找着落腳的地方?不如就來我家歇息吧。”
朱悟能自然是求之不得,當即點頭,答應得那叫一個迅速,“蓮姑娘既然盛情邀請,我們要拒絕那就太說不過去了!”他甩了個眼色給孫悟空,朗聲道,“大師兄,是不是?”
孫悟空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我說不是,你會聽嗎?”
朱悟能伸出手指偷偷戳了下他的腰,孫悟空差點一跳而起,撇撇嘴粗着聲音應道,“是是是,可以了吧!”
一行人就這麽跟着蓮九重去了她家住宿,身後廢院凄凄嗚咽悄怆,只有一池清水仍波光粼粼無言無語。
夜裏,因着房間少,孫悟空無奈和唐三藏擠在了一張床上。
這還是他們多日來第一次同床共枕,兩人心頭都湧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孫悟空背對唐三藏蜷縮着身子,扯了一角衾被蓋在身上。
唐三藏看着身旁之人的側影,驀地就想起夢裏他把小猴撿回家的那一夜。
都是師徒。可為何……兩番相距會這般遠?
“悟空”。
他低着聲音開口,宛如夜色裏的夢。
“嗯?”
孫悟空隔了好半晌,才輕輕應了句,聲音悶在花被裏,模糊成一灘霧氣。
“為師在想。過去的事,不如我們就讓它都過去了吧?”
唐三藏繼續說着,“你将我從夢魔手裏救出,辜府傷人性命一事我也不再提。這比賬一筆勾銷,如何?”
孫悟空沉默了許久,屋裏只有桌上噼裏啪啦的燭火作着微弱響聲,一剎又一剎,一瞬又一瞬。如天邊月色清冷,一漏又一漏,一更又一更。
靜默得讓人發慌的沉寂後,他淡淡開口,“師父是覺得我救你,是為了這比交易嗎?”
“……自然不是。”唐三藏搖了搖頭,伸出手遲疑着落在了那人柔軟的金發上,一下又一下撫摸着,在暗色裏流淌成無聲無息的平靜。
他放低了聲音,“我知道你救我是因為擔心我。為師都知道。”
這個呆和尚知道些什麽?
他從來不明白他倆最大的問題是什麽。
一個不說,一個不懂。
活該他受罪。
到頭來,孫悟空終究還是退了一步。畢竟對着那人,他從來不曾贏過。
他甩了甩手裝作不耐煩地說了句“我齊天大聖才不像你們這群凡人心胸狹隘”,然後,他就轉過頭閉眼發出小聲地呼嚕,狀似酣熟實沉地睡了過去。
唐三藏支着半個身子,昏黃燈色下默默看了他良久,目色深沉而又溫柔。
他也不知自己在看些什麽,只不過看着他,焦躁不穩的心便會逐漸安定,如同夜色裏流淌無盡的睡眠大河,沉沉的眉心,開着花朵。
燭火熄滅之時,屋內呼吸漸勻。
沒人看見,屋外有道身影悄悄走近。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要來毀原著了吼吼吼!
原著和電視裏面寶象國的黃袍怪和百花羞是我很喜歡的一個情節,雖然好遺憾他們兩人有緣無分啊_(:3」∠)_
為了改編,于是我又腦洞大開OOC人物了,喵喵喵~
以及,正在思考下一次炕/戲該在什麽時候【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