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反複逛了幾圈, 白佐堯不免有些失落,找了一間人少的茶舍坐下,要了一壺碧螺春, 茶香四溢, 很快感染了周圍的空氣。
沒多久,就有幾個小姑娘湊過來搭讪, 原本還挺熱情大膽,近了身卻一個比一個臉皮薄, 推推搡搡的誰也不肯先開口說話。
還是白佐堯轉頭看她們,主動問道:“有事嗎?”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再加上氣質沉穩寧靜, 很快讓幾個小姑娘放松下來,笑着說道:“你好, 我們是想知道, 你是不是前段時間上過電視的醫生啊?”
白佐堯想了想, 點頭:“确實有參與拍攝記錄片。”
“哇!真的是你!”
“本人比電視上還帥!”
“我說什麽來着,沒認錯人吧。”
“白醫生你好厲害, 我姑父也是大夫, 看電視的時候一直誇你!”
白佐堯微笑道謝:“謝謝誇獎。”
幾個小姑娘自來熟的在對面坐下來,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白醫生來成都做什麽?是來玩嗎?還是這邊有醫學活動?”
“來找人, ”白佐堯執起茶杯喝一口,态度依舊友好, “聽口音, 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小姑娘點頭:“不是, 我們在這裏上學。”
白佐堯一聽是學生,立刻翻開手機相冊,遞到她們面前問:“見過嗎?”
幾個小姑娘默默搖頭, 心裏還有點失落,看到白佐堯拿出手機還以為要主動添加聯系方式,沒成想是尋人啓事,害得她們空歡喜一場。
想獨自靜一靜的心思被人打擾,白佐堯便收起手機拿着玩偶結賬,順便幫幾個小姑娘又添了一壺新茶和幾碟茶點才走人。
夜色已深,白佐堯站在路邊看着眼前的紅燈綠酒,馬路上形形色色的車輛,他閉上眼睛,無聲嘆口氣。
彥彥這個小傻瓜,一個人在外面也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吃飯。
白佐堯找了一家打印社,印了幾百份尋人啓事,上面貼着蘊酒的照片,後來又找到當地電視臺的媒體記者,放出消息,有見過蘊酒的或者是找到蘊酒的,會有一百萬報酬。
折騰了整整一個月,白佐堯走遍成都的大街小巷,只要看到人就會詢問一番,最終仍然無所收獲。
這天,他正在學區附近發尋人啓事,手機鈴聲響了。現在只要手機一響,他心裏就會燃起一絲希望。
打電話的是一對夫妻,告訴他找到一個很像照片的男孩。
來不及多問,白佐堯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往目的地。
等見到人以後,白佐堯的希望又落空了,這哪裏像,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這對夫妻拽着那個男孩的手,急忙問:“是他嗎?就是他吧?”
白佐堯搖頭:“不是。”
那對夫妻好像比他更失望,唉聲嘆氣地把那男孩子領走了。
這些日子,白佐堯總能接到類似的電話,卻一次比一次失望。
有時候他在想,是不是找錯了方向,也許蘊酒根本不在成都。可是蘊酒除了成都,還能去哪裏呢。
白佐堯将酬金調到二百萬,消息放出去後,手機都要被打爆了。明知道希望不大,可他還是不放過任何一個電話,每次問的都特別詳細。
統計下來,他來成都一個多月了,見過的男孩少說有幾十個,發過的尋人啓事更是數不清,他已經不記得自己走過多少路,問過多少人。
兩個月後。
白佐堯站在酒店的洗手間,擰開水,單手捧起冷水抹了把臉,然後擡起頭看着鏡子裏的男人。
有點憔悴呢。
他扯了扯嘴角,若是以前,他最瞧不起的一種人就現在的自己。
白佐堯踏上回北京的路程,長假結束,他不得不回醫院報道,幾個月的時間,不知不覺在四川度過了整個冬季,無論是成都周邊的城市還是離得近的重慶,他全部找了個遍,卻連蘊酒的影子都沒抓到。
這次尋人啓事動靜鬧的挺大,不僅上了地方電視臺,就連北京都有報道。
白二爺看着新聞聯播,眼皮跳的厲害,心裏那股氣來回亂竄,攢了一堆罵詞等着白佐堯,再看到人的一瞬間,只能化為一聲嘆息。
出去一圈,白佐堯好像老了幾歲,眉眼間是掩蓋不住的疲憊,眼中的惆悵增加,與人對視的時候更為深沉。
白二爺沒了話,面對這樣的二兒子,難聽的話他真說不出口了。
白佐堯先回的白家,拜訪完父母,緊接着就回醫院入職。
院長加外科領導連和批.鬥,這是不可避免的,不過也沒說太難聽的話,只是委婉的警告沒有下次。
還是于源有良心,關心地問有沒有蘊酒的消息,見到他搖頭,又繼續安慰,說什麽別着急,早晚有一天能找到之類的。
白佐堯笑了笑,贊同的點頭。
他也相信,彥彥早晚會回到他身邊。
很快迎來春節,北京的大街小巷變得熱鬧起來,家家挂起了紅燈籠,街邊的路燈也調制成喜氣的顏色。
今年的春節年味十足,每日中央廣場都有放煙花,熙熙攘攘的人群,每個人都洋溢着笑臉。
相對大家的歡聲笑語,白佐堯卻倍感煎熬。只要一想到蘊酒孤苦伶仃,連個一起吃年夜飯的人都沒有,他心底深處就像被什麽東西燙傷般的疼,很晚的時候,有疼醒過。
原來想念一個人的滋味,這麽難熬。
大年三十,晚間,白家。
北方過年的習俗是吃餃子,一家人圍坐一桌。白二爺端詳着周圍的氣氛,內心不免感概,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似乎只有過春節的時候家人才會團圓。
家人臉上盡是喜色,只有白佐堯一個人很安靜,長輩說話他不插嘴,只是偶爾附和一聲。
吃了幾個白媽媽包的肉餡餃子,白佐堯就飽了,撂下碗筷說了句“先走了”便站起身撤離餐桌。
白媽媽急忙問:“佐堯,這就吃飽了?”
白佐堯點頭:“吃飽了。”
白媽媽又問:“今天是跨年夜,這麽晚了要去哪啊?”
面對媽媽的關心,白佐堯笑的溫和:“醫院值班,明天早上回。”
白媽媽張了張嘴,還是答應了,“注意身體啊,沒有急診就別熬夜。”
等人走後,餐桌的氛圍安靜下來,白媽媽也沒有心情吃餃子了,放下筷子嘆口氣:“老白,幾句話想跟你聊一聊。”
白二爺手裏的動作一僵,然後說:“聊吧!我聽着呢。”
白媽媽說:“你忍心看佐堯每天這麽頹廢?”
白二爺悶哼一聲,往嘴裏塞了一個大餃子,嘟囔道:“我看他挺正常的。”
“哪裏正常了!”白媽媽忍無可忍的拔高聲調,“老白,你要是狠下心不管,我可不行,我希望孩子幸福,每天開心,佐堯表面是跟以前一樣,但是我的兒子我最了解,他這屬于行屍走肉。”
白二爺理虧的嘀咕道:“哪有那麽嚴重,我看他還有說有笑的...”
白媽媽怒道:“你就是個不合格的父親!”
“嘿!這話就嚴重了啊!”白二爺急忙辯解,“我怎麽不合格了?我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他們好,再說了!那個......跟我有什麽關系啊。”
越說越心虛,白二爺又往嘴裏塞個大餡餃子。
白媽媽冷哼,指着他的鼻子拆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是不是你偷偷跟那孩子說些有的沒的,人家才走的!”
白二爺激動道:“別血口噴人,我可沒有。”
白媽媽一臉失望:“老白,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是不是!你以為佐堯不知道嗎?他只是不想跟你鬧的太僵,沒有當面拆穿是給你留點面子而已,你就真不怕兒子恨你一輩子?”
白二爺氣的一巴掌拍桌子上,勃然大怒:“對!我說了,是我找蘊家那小子談話,怎麽?我就不信白佐堯還真敢把我怎麽樣!我管不了他了是不是!”
白媽媽眼睛微眯,連連點頭:“你承認了,你說你,這麽大歲數了,居然欺負一個孩子,你丢不丢人!”
“我,我...”白二爺可委屈了,一雙手無處安放,他明明是為了自己兒子好,怎麽變成欺負小孩的壞爺爺了。
“你什麽你!”白媽媽狠瞪一眼,搶走了他手裏的碗筷,“不許吃我包的餃子!看你就有氣!是非不分,沒個正形!”
白二爺:“......”
白媽媽真的把所有餃子收走,還吩咐傭人裝到保溫桶裏送去醫院。
她警告道:“你想清楚吧!想不明白,就不準吃飯。”
“......”
白二爺心裏苦,他怎麽無緣無故成罪人了。
看完春晚,到了後半夜,白二爺餓的睡不着,翻來覆去的太郁悶,最後跑到書房一個人下棋喝茶。
好半晌,白媽媽端着一盤水果走進來,放到了書桌上,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白二爺咧嘴笑,得意洋洋:“有老伴兒真好。”
白媽媽說:“你把我氣死,就沒了。”
白二爺神色一變,立刻制止道:“不許胡說,大過年的說這種話,呸呸呸!快點收回。”
白媽媽被他逗笑了,顫顫巍巍地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她道:“老白,我最近都糊塗了,好多事都記不得,可能是有健忘症。”
“別瞎說,”白二爺為她倒杯茶,遞到她嘴邊,語氣很溫柔,“有我在,如果你真的不記事,那我就是你的日記本。”
“快閉嘴吧!老沒正形的!”白媽媽推了他一下,然後嘆道,“我是說真的,年輕時候的事,都想不起來了。”
白二爺不語,默默地看着她,心裏一片柔軟。
白媽媽是一個溫柔賢惠的人,知進退,明事理,很少跟別人用重語氣說話,她能跟白二爺大呼小叫,是因為她真的心裏有氣。
年過半百,不求別的,只求兒孫健康幸福,這是她的心願,也是天下做母親的心願。
她盯着窗外,緩緩道:“老白,我這幾天就在想,那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得吃多少苦,無父無母真的成了孤兒,從小活在陰影裏,好不容易逃脫遇到個願意對自己好的人,卻被長輩扣上掃把星的帽子,這話聽了得多傷心。”
“......”
“我們白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養活了幾千人,卻連一個十八歲的孩子都容不下,唉!說出去臉都沒地方擺。”
“......”
“都說倆兒子不願意回家,換了誰,都不想......”
“行了行了!別說了...”白二爺擺擺手,臉色漲紅。
白媽媽歪着頭問:“為什麽不能說?你咋這麽霸道呢。”
白二爺嘴角抽搐,拿起果盤裏的一粒葡萄,道:“我想清楚了,行不行!水果讓不讓吃。”
白媽媽:“真的想清楚了?”
白二爺:“真的,我快餓死了!”
白媽媽開心極了,“早點說啊!給你煮餃子去!”